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花开满城入长安(2) ...
-
桃良三月,长安冥冥花正开,芳香溢满城……
“下注!下注!少赔多赚啦……”夕阴街的长胜斗鸡坊,传出坊主阵阵杀猪般的嘶喊声。围拢在搏栅周遭的公子王孙瞪圆了眼珠,紧盯着两只斗得正酣的公鸡,搔头拈须地思忖着到底该赌哪注。
“押赤鸡胜!赤鸡虽略显颓势,但气势足,必能后发制人!不!是,制鸡。听我的,准没错!”刘病已用手肘戳着王奉光圆鼓鼓的肚囊,频频回首、望眼欲穿地抛向他。
“莫要戳咯!再捣鼓下去,朝食非要被你弄呕出不可!”王奉光捂着嘴,不满地甩开刘病已的胳膊,一副落魄模样。从巳时到未时整整三个时辰,王奉光就一直在输钱,囊中早已空空如也。他踟蹰片刻,全然不抱希望道:“罢了罢了!豁出去了!听你一遭!”
他将身上仅剩的一镒碎银掷入押盘,无比忐忑地紧盯着连连败阵的赤鸡,脸色胀得比那身鸡毛还红。刘病已更是没了底,呆呆地杵在角隅,紧抿嘴唇,憋住呼吸不敢吭声。
须臾间,恍若脱胎换骨的赤鸡利喙所向,乌鸡惟知窜逃,已然丧失还击之力。身上的鸡毛撒落满地,一盏茶功夫竟倒地呜呼了。
刘病已看胜局已定,欢喜地头脑发昏,自不量力地抱起王奉光。身躯壮硕的王奉光,岂是羸弱少年能抱将得了。结果,两人双双栽进搏栅。凑巧地是,那只拼死效力的赤鸡硬是被王奉光活活压死。
王奉光灰头土脸地从搏栅里爬起,扶起身旁的病已,询问道:“病已,伤着否?”
刘病已惶恐不安地摇摇头,准备招架王奉光的一通训斥。不想,王奉光倒从押盘上拿出些许碎银递给病已,“多亏刘曾孙!一扫今日晦气!这钱算打赏你的……”说完,他将押台上全部赌银扫进钱袋,笑逐颜开地捋着须髯,大摇大摆地出了斗鸡坊。
刘病已朝王奉光远去的身影,深深作了一揖,将碎银揣进腰间,满心欢喜地意欲离开。
“若非这落魄王孙搅局!银子早已到手!”坊主嘀咕埋怨着。他满脸诡笑地上前拦阻病已,诓骗道:“病已贤弟,你还没下过注咧!今日运气却是不错,何不赢上几场再走……”
“莫了莫了!眼见快到申时啦,是时候回去用晚膳了!”刘病已何尝不想过过赌瘾,只是出门前已允诺过平君今日须早些回家。
“不给薄面?!是也不是……”坊主一副咄咄逼人气势,凶神恶煞地挽起袖管便欲动粗。看这架势,若不将刘病已钱袋掏空,他是绝不罢休。
无奈,病已只能硬着头皮,重新围拢到搏栅前。
“死病已!坏病已……出来!”一声声甜美而熟悉的唤声在斗鸡坊里传开。刘病已紧张地举目张望。但见,斗鸡坊过道口处伫立着一位碧玉年华少女,双手叉着蛮腰,桃花般的颜容胀得绯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股煞气直扑而来。
刘病已不禁打了个冷颤,“惨啦!这丫头竟找到这来了……”他正要躲藏,却早被平君盯上。她挤过人群,径直走到病已身边,嘟起樱桃小嘴气呼呼地问道:“为何还不回去?!你就会骗人……”说着说着,晶莹的泪珠便在眼眶里直打转。
刘病已自觉理亏,默然良久,怯生生问道:“你怎晓得我在此?”
“我在尚冠后街寻你许久,后来碰到王(奉光)叔,他说你在这,我就找来了呀……”
“啊!你从尚冠后街一直找到夕阴街呀?!好几十里路哩!定然走累了吧……”刘病已顿生怜惜之心。他缓缓曲下双膝,伸手便要扳起平君的金莲。
“你要作甚?”
“给你揉揉脚呀……”刘病已扬起头,冲着平君憨然应笑。
平君低眉垂眼地轻挪莲步,趔趔趄趄地险些跌倒,娇嗔道:“胡来!大庭广众之下,你也不害臊……”
“我不管!就要给你揉揉!”刘病已死乞白赖,竟欲当庭脱下平君的麻屦。
坊主瞧这情形,刘病已全然没了斗鸡兴致,冲他悻然大吼道:“打情骂俏,暂且缓下!快来下注!”
刘病已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双手轻搭在许平君肩上,眼眸里满是柔情,“平君!你暂且回家。我即刻就来……”他是忧虑平君不便在此多作驻足,万一坊主动起粗来,会殃及于她。
“那你须早些!父亲今日休沐回来哩!”刘病已是许平君父亲一手搀扶长大的,跟他特别黏。许平君这么讲,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真的啊?!我一会就回……你放心吧!”刘病已搀扶许平君过了门廊,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的倩影直至消逝。
“瞧够没?瞧够就快过来下注!”坊主显得有些不耐烦,冲着刘病已歇斯底里地叫嚷。
刘病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押台前,将整袋钱倒出,目光冷冷地斜视着坊主:“你不就惦记着这点钱嘛……给你!都给你!我要走了。”说完,拂袖即欲辞别。
“慢!说的什么话……我会在意你这点碎银。必须下注!免得别人说我诓你……”坊主牢牢拽住刘病已,硬是将他拉回,指着搏栅里的斗鸡,“讲!押哪只?”
刘病已瞧也不瞧地随手朝搏栅里指了一指。
“刘病已,赌花鸡胜!”坊主不禁喜形于色。病已瞅着他一副得意嘴脸,疑惑地朝搏栅瞥了一眼。但见花鸡已被啄得遍体鳞伤,只顾拼命地躲闪斗志正凶的乌鸡,离蹬腿恐怕已不远矣。见此惨况,刘病已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说时迟那时快,倏地数声巨响,飞来一不明物体穿透斗鸡坊屋顶。砸出大窟窿后,又不偏不倚地压倒搏栅,意外地压住了展翅待搏的乌鸡。花鸡受到惊吓,扑腾翅膀飞到押台上啼鸣不休。
众人靠前观望,却见一上穿衬衫下着牛仔的短发男子仆伏于地。男子晃晃荡荡地爬起,拍打身上粘附的鸡毛,尴尬地望着众人,“在拍戏啊?不好意思啊!打搅你们了……请继续!”他撒腿就朝外奔,妄图一走了之,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抱歉!请问这是哪?你们又在拍什么大剧啊?”
坊内顿时哑然,众人神色迷茫地望向他,像在观赏一件横空迸出的稀世珍宝……
见无人回话,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说算了!我出去问别人……”
当男子迈步正要离去,坊主恶狠狠地揪住他的领口,瞥了一眼尚在抽搐的乌鸡,气急败坏道:“竖子!你是何人?敢到此砸场!”说着,抡起拳头挥向男子。
男子长得人高马大,足足高出坊主一尺,他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坊主砸来的拳头,“有话好好说!不就破坏你的道具,我又不是故意的。多少钱?赔你!犯得着动粗嘛……”他从牛仔裤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出去,“今天没带足现金。你按名片地址到公司找财务报销,报上我‘冯煊’大名即可。”
坊主接过名片左顾右眄,全然不懂冯煊意思。他估摸着不是冯煊对手,又见他一身奇装异服不知有何来历,垂头丧气地摆摆手,“不知所云!罢了罢了……你且走吧。”
冯煊亦是一头雾水,呢喃自语:“不要算!我还不想赔哩………”说完,只一溜烟功夫,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刘病已嬉皮笑脸地走到坊主跟前,指了指搏栅里肢体僵硬的乌鸡,又指了指押台上昂首打鸣的花鸡。意图再明白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岂能抵赖!坊主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整盘赌银一并交给刘病已,唉声叹气道:“甚是晦气!赔了银子便罢,倒折了两搏栅!传扬出去,颜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