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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二章:流年韶华何依依(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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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桃花缤纷飞舞、落尽枝头。数只喜鹊在枝桠上飞来飞去,仿佛在打情骂俏、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许平君轻轻推开窗牗,痴然地凝视着枝头一对交颈低吟的鹊儿。如柳的眉黛紧蹙高锁,娇媚的容颜毫不掩饰地露出惆怅之色,她无助地望向苍穹,凝噎叹道:“病已,难道我们今生真的有缘无份……”
双手搁在窗棱上托住香腮,她追忆起那个与之携手成长的英俊少年:青梅童趣、竹马往事,一点一滴地从脑海闪过,恍如昨日、历历于目;而今,一切都已成为过往;明日,她就要嫁为人妇,与他再无半点瓜葛。想到这些,她的内心泛起一阵酸楚,泪水情不自已地滚落而下……
“平君!平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沈芊辰不着时机地推门而入,欢喜雀跃地来到平君面前,见她泪痕涟涟便关切道:“你哭啦……”
“没有…没有…只是灰尘刚好落进眼里。”许平君赶忙掩饰,举袖拭去眼角泪痕。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淡然回道:“芊辰姐姐,我现在没心思作选择。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不行!你一定要作一个选择,不然我就不告诉你。”芊辰侧身头半仰,用余光瞥了眼平君,神秘兮兮地引导道:“这两个消息可是关乎到你的终身幸福呢。”
平君无奈,“好吧!我先听坏消息……”
沈芊辰突地转身面对平君,双手轻搭在她肩上装出一副哀伤神色,以一种饱含同情的口吻安慰道:“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她顿了顿,说道:“你的准老公挂了……”
“挂了?准老公?”许平君满脸疑惑的瞅向沈芊辰,“什么意思啊?芊辰姐姐你又在欺负我孤陋寡闻了。”
沈芊辰一听,不禁嫣然失笑:是啊,我在说什么呢。未来人的词汇,平君哪能听得懂啊。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唇强迫自己禁笑,“我的意思是说你即将嫁入门的丈夫就是那个欧霸,死了!你要当寡妇了……”
话还未讲完,却见平君早已脸色铁青瘫软于地,她支支吾吾道:“这么说…我嫁过去…就要守活…寡了…”
平君的反应大大出乎芊辰意料,她赶忙将许平君从地上搀扶起来,“没事吧?伤着哪没……”
许平君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嘴中直犯嘀咕,“为何会如此?上苍对我太不公!”
芊辰闻言嗤然而笑,“谁说上苍对你不公啦?我看上苍对你好得很!”
“芊辰姐姐,为何如此说?”她茫然不解地注视着沈芊辰。
“还有个好消息,听完便知。你要不要听呀……”沈芊辰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着实让平君捉摸不透。
“事到如今,还能有何好消息?姐姐不妨直说吧……”许平君心情已然低落到冰点,对沈芊辰口中所说的好消息也全然没了兴致。
芊辰难以抑制内心喜悦以致频频莞尔失笑,她用纤指戳了戳许平君的眉心,“你这傻妹妹,想法真够悲情的。守活寡?亏你想得出来……”她委顿须臾,终于道出了个中缘由,“欧侯早晨差人前来,已经取消了你跟欧霸的婚约啦。所以,你现在又得重新待字闺中咯!”
一只喜鹊飞上窗棂不断啼鸣,许平君侧耳倾听却发觉此时的鹊声竟比方才要婉啭动人得多,就好似悠悠山岭里传出的空谷之音。她心境豁然开朗、情不自禁地破涕为笑,从怀中取出一方绣有鸳鸯戏水的丝帕拭起眼角残留的泪痕。
“姐姐,你说这欧霸怎地就死了呢?”平君双手挽住沈芊辰臂湾,疑惑地问道。
“我听欧府来的仆人说,这欧霸本就是一个病秧子,平日里还喜好酗酒纵欲。昨天夜里,欧霸在房内邀了六名侍婢纵酒淫乐,岂料就此一命呜呼。”沈芊辰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来龙去脉阐述完毕后,她久久地吁了一口气,“还好平君你没嫁给这种酒色之徒,不然你的日子恐怕还不如守活寡。”她转而瞅了眼窗外四散飘舞的花瓣,眼中闪过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眸光,“或许,这一切皆是天意!上苍的安排,谁也改变不了。”
平君神思游移,似乎没有完全将芊辰的话听进去,她只是兀自重复着只言片语,“上苍…天意…病已…”她忽尔转念向芊辰问道:“病已他知道了吗?”
“应该还不知,他晨起便去探望张叔叔了……”
一只雪白的家犬懒散地趴伏在院内,不远处摆着一只空的破陶碗。
刘病已从水井里打来一盆清水穿过庭院进入屋内,他拧干毛巾随即开始为张贺擦拭起脸来。自张贺前些时日偶感风寒以来就一直卧病在床,因膝下无儿无女疏于照料,刘病已便主动揽下这份担子。
“病已,放下吧。我自己能行……你贵为皇曾孙如此屈尊侍奉,老朽愧不敢当啊!”张贺颤微微地伸出手来,意欲阻止刘病已为他洗脚。
刘病已笑脸相迎道:“病已自幼便是孤儿,承蒙张叔含辛茹苦抚育十数年。病已早已视你胜似亲父……”他顿了顿,硬是将张贺布满老茧的双脚摁到沐盆中,边洗边说道:“如今您老卧病在床,做儿子的孝敬父亲乃是人伦之理,何来屈尊呀。”
张贺闻言,不禁老泪纵横……
洗完脚后,刘病已小心翼翼地将张贺扶到床榻上躺倒,紧接着他端着沐盆将水倾洒到了院落。白犬见小主人出来后,便极不安分地绕着他狂吠不止。
“玄风,莫嚷!张叔在休憩了……”刘病已拿了些饭食倒入陶碗,白犬随即凑了上来津津有味地舔食起来。他微笑着爱抚了一下家犬的小脑袋,又来到门前探头小声道:“张叔,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得到张贺应声后,他这才放心地阖上门扇起身离去。
厅堂上,许夫人瘫坐在地捶胸顿足、干嚎连连,“我的好女婿呀!怎地就这么没了呢。我那苦命的女儿呦,日后还如何嫁人呐……”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虽是哭声震天响,却瞧不出半点哀伤之色。
许广汉淡然地盘坐在蒲席上托着下颔望着声泪俱下的夫人,不但没有上前宽慰反而时不时地发出阵阵嗤笑,“夫人,可哭够了啊?你纵是哭得再大声,你那欧贤婿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了。”
许夫人见夫君不仅没有劝解之意,反而语气里略带嘲讽。她腾地一跃而起走到许广汉跟前,狠狠地朝他胳膊上拧了几下,继而指着他鼻尖啐道:“闺女未过门便死了夫婿,你这当爹的却不心急,反而在此嬉皮笑脸!”
许广汉痛得龇牙咧嘴,边捂“伤口”边回道:“有何可担忧的!咱家女儿天生丽质,还怕没人要……”他撇了撇嘴,满脸堆笑道:“我觉得眼前刚好有一人挺合适的嘛。”
“谁?”许夫人似乎洞穿出许广汉的心思来,不由怒火中烧,“你是不是又要说是刘病已那个小痞子!”
“正是!夫人真是聪慧!”因坐立太久腿脚有些麻木,许广汉踉跄地从席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凑到许夫人跟前,不察形势地继续叨咕道:“我看病已最合适不过了!他跟平君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厚。病已为人纯孝,对张贺尚且如此……”
“老娘绝不答应!”还未等他说完,许夫人便是一通河东狮吼,骇得许广汉心中直打颤,“老娘就不明白了!你怎地就如此喜欢那小痞子!”她忿然地顺势将夫君向后推搡一把,许广汉因立足未稳便趔趄地退了几步,最终栽坐到了门前的青石阶上。
许广汉狼狈不堪地从石阶上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夫人的衣襟扭住,嘴里还呼呼地喘着粗气。
“撒手!”许夫人喝令,她挽起袖管便欲跟夫君单挑,“怎地!你还敢跟老娘动手不成!”
最终,许广汉还是败下阵来,他怯生生地松了手,额头也不禁冒出虚汗来,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夫人拂袖而去。面对她远去的魁梧身影,许广汉声若蚊蝇地斥道:“泼妇!实乃家门不幸!”
许平君和沈芊辰肩并肩地默然杵在墙隅,将这场好戏从头看到尾。许广汉回头这才注意到两个淘气丫头,他脸色立马涨得通红,只得尴尬地应付道:“好男不跟女斗!尤其是像平君她娘这样的泼妇!”
沈芊辰终于没能按捺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赶紧打圆场道:“惧内的丈夫才是真丈夫!”侧脸瞅向平君,两人心领神会地相视而笑。
“还是芊辰说得在理……”许广汉尴尬地予以回应,此刻的他真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他拍了拍胸脯,满是信誓旦旦地向许平君打起保票来,“君儿,你且放心!为父这就为你跟病已的亲事拼上一遭。”说着,他挽起袖管,撂下一句“大丈夫宁死也要跟泼妇斗上一回!”的狠话,独留下一幕壮士赴死的悲怆身影,不过须臾功夫亦在黄昏的映衬下消逝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