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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归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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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氏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日光和煦,屋内撤了熏香,却满是书香笔墨味。自家女儿坐在书案前,脊梁挺直,皙白小巧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仔仔细细地盯着帖子描红。一旁的婢女为她研着墨,一派宁静祥和。
这还是阿宣吗?傅氏面露讶异。
今日一大早就有些闲话传到她耳朵里,说大姑娘刚醒就发脾气发落了一个贴身丫鬟。这也是见怪不怪,又听说秦太夫人发了话只认阿宣是嫡孙女。她当时还在用膳,听了这个惊地将手里的银勺都掉在了地上。虽说秦太夫人疼惜阿宣,但是她也知道秦太夫人是个极重礼法道义的人,她是绝不能容忍秦家血脉的混淆。可是怎的......
她想着想着当下就坐不住了,听自己的陪嫁丫鬟打听到阿宣已经回了房,便匆匆用完膳,去秦太夫人那里问安后赶到女儿苑子里想一探究竟。
结果一进门便见到一向爱闹腾的女儿竟安安分分的坐在书案前描红。傅氏看着秦不语久久没出声,阿宣毕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自家女儿是什么性子她还是清楚的,以前逼着她学都没用,如今怎么变了个样子......莫不是魔怔了。
傅氏想的心惊,忙开了口唤道:“阿宣。”
秦不语听到有人轻轻柔柔地唤她的乳名,抬头往门口望去。
来者是个被几个丫鬟簇拥着的近三旬的妇人,一身湖青色的春衫,发如鸦青,梳了个垂仙髻,鬓间斜插了支宝蓝点翠珠钗。鹅蛋脸,柳叶眉,肤白貌美,保养的如此得宜,竟不像个生了孩子的人。
“娘亲......”秦不语提着笔,愣愣地看着傅氏,墨汁从笔上滴下,在法帖上晕开了一团黑渍。
傅氏笑盈盈地朝她走来,“怎么好似不认识娘亲了?”
秦不语这才回了神,搁下笔,让满娥将坏了的帖子收起来,起身亲亲热热地挽住傅氏的手臂。
“怎么会,是娘亲太美了,阿宣一时看呆了而已。”
“你这张嘴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傅氏捏了捏秦不语的鼻头,由着她扶到暖阁坐下,立刻有丫鬟将茶水奉上,“我看都是你把你祖母哄的那么宠你。”
秦不语抿唇一笑,心下了然为何傅氏要过来,除了来看看自己身体好了没,怕是还有祖母说的话。
“身子看着好了许多,当时听你晕过去了,娘亲可吓坏了。”傅氏看着秦不语,将她鬓角的青丝理了理,“你啊,就是沉不住性子。那孩子今日就回来了,虽说祖母宠着你,但你可不能任性。”
秦不语听出来那孩子指的是何曼,低着头没出声,想听听傅氏接下来会说什么。
傅氏见秦不语不接话,红唇紧抿,垂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以为秦不语是不高兴了,想到何曼这件事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心里一软:“你这孩子又在想什么。娘亲知道你委屈,但是你要记住娘亲一直都站在你这边。你就忍着点,跟你妹妹好好相处,可别耍脾气。”
秦不语听着心里并没有半点伤心难过,毕竟她又不是傅氏养大的,傅氏向着养了十四年的女儿也是常情,她点头应下。
傅氏见她难得听话,心下大慰,却依然觉得有些怪异,“你这么听话也是头一次,娘亲记得以前逼着你读书认字你都不肯,今日怎么突然练起字了?”
秦不语嘟起嘴:“阿宣听话了不好吗,娘亲真是的,往前又觉得我调皮,现在又嫌我听话,那您到底是要我听话还是不听话呢?”
屋里的丫鬟妈妈都笑了起来,傅氏也笑,对着身边的蒋嬷嬷道:“瞧瞧,这张嘴是越发厉害了。”
蒋嬷嬷也笑:“姑娘嘴皮子利索才好,往后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好是好,可是光会嘴上逞功夫可是会闯祸的......”傅氏忧心。
“哎呀,娘亲又这样。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阿宣干脆作了那木墩子不说话又听话了。”秦不语佯装生气,蹙起眉头瘪嘴,又惹的屋里一团笑闹。
“......行行行,这又是我的不对了。”傅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又笑闹了几句,茶盅里的茶悠悠见了底,有一机灵的丫鬟上前续茶。
秦不语抬眼一看,竟是满瑛。
明明是掌了嘴巴子的,脸上仅仅起了红,不细看也不打眼。再反观身边的满娥,要不是方才给她抹了药,脸上的红肿怕是更明显。
两个人都被掌掴,又不是罚的次数不同,这力道差的也太大了些。
秦不语心里清楚,顺势将茶盅往几上重重一搁,“咣当”一声吓得正在沏茶的满瑛手一抖,将茶水洒在了傅氏身上。
傅氏惊呼,满瑛吓得立即跪在地上。
“你是怎么做事的!”蒋嬷嬷沉着脸怒斥满瑛,拿着帕子擦着傅氏的衣裙,“您没烫着吧?”见傅氏摇头,又朝满瑛斥道:“毛手毛脚,也不知道应妈妈是怎么想的,把你安排在姑娘房里。”
应妈妈......秦不语从蒋嬷嬷的话里抓住这个名字,一回想发现这是秦太夫人身边的第一人,满瑛是应妈妈安排来的,难怪这么嚣张。
“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满瑛欲哭无泪。
“哼,若是你有意的还得了!我看你也不能留在这里了,今个儿是夫人,明儿烫的怕是姑娘了。”蒋嬷嬷说的狠,满瑛一下又一下地磕头求饶,秦不语乐的看戏。
傅氏听的心烦,朝蒋嬷嬷摆了摆手:“罢了,阿宣今儿才醒,别闹得她身子又不好了。既然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她又看了看秦不语屋里的丫鬟,“嬷嬷你明儿挑几个机灵的到姑娘房里,在这之前送过来给我过个眼。”
她又看向秦不语,点了个丫鬟出来:“阿宣屋里这么少人也不跟娘亲讲,你现在只有满娥这么一个贴身丫鬟怕是服侍不过来,娘亲就把书雁给你。书雁沉稳,照顾你我也放心些。”
秦不语点头应允,朝那细眉长眼的婢女甜甜地喊了一句“书雁姐姐。”书雁一怔,也腼腆的回了一个笑。
傅氏似乎被这事扰的没了兴致,温声对秦不语说:“衣服得换,府内还有事要管,娘亲就不配你用午膳了。”
秦不语笑着应好,扶着傅氏起身送到门口,叮嘱道:“娘亲也不要太累了,记得用膳。”
傅氏笑的眉眼弯弯,直叹阿宣终于长大了,说的秦不语脸红才笑着走了。
秦不语回到房里,便见满瑛还跪在地上。书雁蹙眉,对着满瑛吩咐道:“赶紧起来收拾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满瑛咬咬牙,慢腾腾地起身,将地上收拾干净了,才退了出去。她远远听到房内有丫鬟在笑,“......也不知道撞了什么运了,今日被骂了两次......”“主子们肯定不满她了,以后我们见了她可得绕道,没得惹了一身霉气。”“哈哈,让她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应妈妈的侄女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现在遭报应了......”
手里的抹布被紧紧揪成了一团,满瑛看了眼秦不语的屋子,脸上满是怨愤,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人好看。
秦不语用完午膳后在自己院子的花园里逛了逛,觉得有些发困就歇下了,待她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满娥打来水正给秦不语净脸,一丫鬟匆匆走了进来禀报:“太夫人让姑娘马上到宁寿堂去。”
秦不语擦拭着面部的手一顿,将巾帕递给满娥:“知道了,待我梳洗妥帖后立刻就去。”那丫鬟得了话,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书雁手脚麻利地将秦不语打扮了一番,上身是鸦青色色对襟云衫,配一条鹅黄色绣白玉兰长裙,乌鸦鸦的头发如云缎,又滑又亮,只簪了个浅碧色的珠花,整个人看着稳重又不失活泼。
“姑娘要不换个头饰吧。”满娥拿着一支羊脂白玉兰花簪,在秦不语头上比试着。且不说那花簪是由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玉打成的,色泽莹润,十分稀罕。更主要的是,那是秦太夫人的陪嫁。足以可见,秦不语在秦太夫人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书雁摇摇头,示意她将簪子放回妆奁里道:“又不是出门,也不是见外人,打扮的太过了让有心人瞧了去怕是有损姑娘名声。”
满娥一听,仔细琢磨了下,觉得有理,将簪子放了回去。
娘亲的人果然稳妥,秦不语赞赏的看了一眼书雁。又看满娥没有一丝不悦,虚心学习的样子,心里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