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霜姑

18、第十八更 浮象殿

　　跨过玉白色的台阶，连成一片的青色草地簇拥着深蓝的水波，梦记得小时候曾戏说，这其实是一面镜子，蓝色的镜面镶着绒绿色的宽边，照出的女子一定也是美极了的神女。
　　他们前后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站在绒绒绿毯间，绵软的布鞋陷进湿漉漉藏着水汽的草丛，偷偷的与顽皮的小虫子聊天。梦怀念的眼前，平滑的蓝色镜面，洒着半日阳光闪闪耀耀的反光湖面，还有岸边嘻嘻笑着扎根在松软土里挂水的草尖。
　　“很美，你的家。”深蓝色的光芒似乎照耀了发倾半边的眼，闪着明媚的日头，即将与猛烈火热的太阳相拥哭泣。他沉默着静止在连绵的草滩里，闪光的水波滑过他明晰的面孔，呼吸也要被夺走，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赞美了这个地方。
　　日光下，梦的步伐追着飘起的蓝色裙摆来不及的从东跨到西，那些温顺的草儿便服从的低头再仰起，一片连着一片。
　　大片的浪潮似的绿色波涛低低的涌过宽阔的镶边，围绕着镜面，再创一番绝世美景。狂风中，少女扯着长长漆黑的发，身后波涛汹涌，似身后张扬着狂舞不止的绣蝶蓝裙。深灰色明媚耀眼的苍穹尽头，她拉起身后站得笔直得男子，向着无色的天顶飞去。
　　男子瞪着惶恐的眼，遮挡住的日光隐退在阴影后，他长久以来，多希望多渴望的背影，此刻就在他的双眼之前，不到一米。
　　“上面就是浮象了，抓紧我，这里的风会把外界的气味全部抹掉，如果受不住，便会粉身碎骨。”白色的雾气铺面而来，冷得周身温度瞬降几度，梦紧紧拉着发倾的手，一层层飞上更高远的境层，软弱的裙摆在身后变得支离破碎。
　　“你不怕我杀了你？”他的眼神冰冷又深情，却只能看见那逐渐贴近的背，他用连自己也怀疑的声音执着的敲叩女子的心墙。
　　“我……”沉重的回应理所应当般的消散在猛烈的狂风里，梦握紧了手，只是继续朝着白茫茫的云气飞去，任由它们无情的将自己包裹住。
　　惨白的云气一遍接着一遍毫无休止的袭上男子的脸，可是，每每一秒不到的间隙，都会看见他露出的那种柔和的表情。
　　飘渺的女声犹如天籁之音自远方撑船而来，拨开一层又一层冰冷虚幻的屏障，挡在他的眼前，叫他无法逃离。
　　那一刻，男子的心再次被溶解，可惜，这次他再也不能将溢出的感情重新冰冻。

　　“前面就是浮象殿了，你要记住，上了浮象殿，就不要再喊我梦了。”
　　“姑娘，敢问芳名……”
　　“笴囹。”
　　“还真是个应景的名字。”
　　笴囹拉着发倾直上八层云气之外的浮象殿，只见渺渺云气间，一座偌大的碧蓝色建筑凭空浮于祥云之上，殿身周围更是缭绕着袅袅青烟。
　　“乍一眼看上去，倒是叫人心生善念，心底平静得很啊。”发倾垂着发静立在笴囹身侧，散碎的衣袍早就失去了它原本的用处，只剩下几片幸免于难的布片还挂在身上。
　　“从前是。不过如此也好，让我还有点可以重温的东西。”笴囹敛着沉重的喘息，望着近在咫尺浮象殿，她竟然有种时隔多年，重又归家的感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发倾的笑声和他的人一样，在洁白的祥云上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那笑声，狂放诡异，完全不像是一个刚经历巨大痛苦衣衫褴褛的人能够发得出的。
　　“我笑你都这幅样子了还能正经的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啊哈哈啊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周身的那些红色血痕不是刻在皮肉里，而是笔笔描画上去的鲜红藤蔓，随着胸膛的起伏，攀援缠绕。
　　“你我不是都一样吗？倒是你的这件袍子，还好好的在我手里。”笴囹取下绕在左臂上的赤色外袍，不紧不慢的披在自己的身子上，“想必你是个怜香惜玉的君子吧，不会在这个时候想到要讨回自己的东西了。”
　　“既然姑娘这么喜欢，那我就送给姑娘。不过要让姑娘看这么残败的身子，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发倾大大方方的伸展了下胳膊和腿脚，庞若无人的走上前，在浮象殿碧蓝色大门上重重敲了八下，厚重的石门便如青烟般自行消散，径自洞开了一方天地。

　　出了沼泽皇城，发雪他们一路行舟，借着柔顺的水流终于到了邻近的迷音城。
　　“甘蓝，你去看看百鬼，别让他和我们走散了。”发雪还是挑了根嵌珠簪，摊后的小贩笑的脸都开了花，直呼着公子有眼力之类的废话。
　　等在一旁的甘蓝只好回头望了眼，她不知道发雪为什么突然就喜欢上挑簪子这种女人喜欢做的事，而且一挑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她现在没有那个心情去管那个叫百鬼的人，可以说从那个叫百鬼的人醒的那天开始，就没有正常过。
　　这里是迷音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当地的人都喜欢把这条街叫作万灯街，原因是这里到了晚上也是彻夜灯火通明，宛若天上繁星万点。
　　宽阔的街道两边一个接一个的全是谋求生计的普通百姓摆的小摊，挑着竹筐的，搭着木架的，拉着布挡的，好不热闹。百鬼就在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漫无目的的转着圈，每每到一个摊子上就光看着愣是什么都不买。就这样被推着挤着，到了眼前的手环摊，第一十五个摊子。
　　“挑好了？”甘蓝的视线从正在手环摊前的百鬼身上回到身旁发雪手里的簪子上，也许因为人多的慌，心里不是特别舒服。
　　“嗯，挑好了。麻烦帮我包起来。”
　　“好咧！”
　　“你……”甘蓝目送着发雪将簪子轻放到小贩手里，喉间堵塞的话被发雪一脸愉悦的神色抹杀的无影无踪。
　　摊子主咧着个笑脸，喜不自禁的从木架子下掏出一块花色平平的方布，小心翼翼包在簪子上，末了还打上了个不算难看的蝴蝶结。
　　“你是不是想问这簪子是给谁的。”
　　“既然你心里明白的像镜子一般，又何必要问我。”
　　“是给公主的。”
　　甘蓝的眼不自觉眨了下，她好像瞬间从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里解放了出来。发雪的脸挂着的笑，似开满了原野的蔷薇，填满了甘蓝的心。
　　发雪编好的发垂在背后，牙白色的绣衫画着层层浮云，却是一点也不轻佻。他接过包好的簪子，收入袖内，示意身侧的甘蓝去把百鬼带过来，他们要去拜访那位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