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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11章 ...

  •   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春天的风是轻柔妩媚的,她驱尽了冬天的阴暗湿冷,温暖的气息带来勃勃绿意。可如今我却觉得她麻痹我,侵蚀我,像风月里妖娆美人递来的酒杯,我不知道里面是否被下了鸩毒,竟然对几乎所有人喜爱的季节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于凯带了三个人保护我和齐荫以防不测,我们正开着两架飞行器不惜代价地飞往堡垒。由于担心林敬疏神经病发作得太快,蒋森不眠不休地编篡假资料,只用了两天便把所有事情准备妥当。临出发前我左思右想觉得瞒着齐荫不是什么好主意,忍不住偷偷把实情告诉了她。齐荫得知后大发雷霆,卷起假资料把蒋森暴打了一顿,说若不是我还算有点良心她就被我们一直蒙在鼓里。蒋森挨完揍后埋怨地刮了我好几眼,极其不情愿地给齐荫也安上了脑内保险措施。她昨天听蒋森大致讲解了一下难点后拿着书卷坐在地毯上彻夜研究,现在躺在后面的铺盖上打盹。三枚反向原理微型传送器都在我这里,进云端肯定会经过安全扫描,我烦心地思索着藏匿它们的备用方案,无暇欣赏可能是我生命中最后相遇的不大美丽的自然风光。
      按照计划,于凯会在堡垒外不远的藏匿处等我们七天,如果过了这么久都没人出来,换做是我也不敢相信我们还活着。整件事情的关键在于把传送器交给秦锋并尽可能地在同一时间启动传送以防有人被抓,可我们都冷静地明白,在觊觎一个小到不用讲道理的地方的科研成果时暴力和毁约往往是最有效的方法,更要考虑到若他们有能人可能会迅速识破假资料,无论如何,不管云端的态度一起逃跑都是最保险的办法。
      到达堡垒外已近黄昏。齐荫醒来后像变了一个人,平时的粗糙暴躁被她收了起来,她孤独高傲地静立等待,进入了办正事的状态。我虚无缥缈地看着面前年复一年被风沙打磨但依然泛着森冷强硬光泽的外墙,不仰直脑袋你永远无法看到它的顶端。方圆百里的地面仍然平整得吓人,没有凹凸不平也没有松软下陷的地方,若非我认得脚下实打实的泥土,我可能会认为这也是某个妖怪的皮肤。远方的薄云被不刺目的太阳烧得通红,像在预示不平凡的开始。温暖的春风似死亡前的催眠曲;地平线上妖异的绿色天光渐渐出现,我望了一眼齐荫的眼睛,终于明白为何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会心生畏惧。
      我知道我们不会等待得太久。站了几分钟便有一个电子眼球发现了我们,等它飞下来后我才发现它竟然是个足有两米多高的球体,冰冷的巨大瞳孔里镶嵌了摄像头和传感器。齐荫把手里的书卷打开放在摄像头前。眼球上的放映器亦在堡垒外墙上投射出秦锋的影像,他被囚禁在一间看上去很坚固的牢房里,正躺在床上休息,看不出是否受伤,我们也无法判断这是不是录像。一阵精密快速的机械“咔嗒”声后,眼球的背面居然打开了一道门,内部空间足够容纳两人。齐荫和我交换了一下命中注定无法逃脱所以必须尽力尝试的眼神,握着书卷率先踏了进去。
      眼球里的飞行体验绝对谈不上愉快,我们在内部磕磕碰碰摇摇晃晃,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脑子里全是机器运转的声音。平稳地飞行了大约一刻钟后我们突然疾速下坠,眼球似乎自由落体在了缓震带上,舱门打开时我还狼狈地紧贴着墙,小腿震得发麻。真不敢相信我又回到这个鬼地方了!我在心里“好好”问候了一遍云端,扶着门框走出去,从缓震带跳到正常的地面上。这个房间应该是电子眼球的着陆场,上方是我们掉下来的垂直通道,像挖空了的电梯井,处处灯火通明,雪白敞亮。
      齐荫跳下来后,立即有两个一身白甲的女人从电子门里走出来,请我们脱下厚重的大衣,冷漠而礼貌地要求进行安全检查。我佯装镇定地配合她们搜身,默默演练接下来的说辞。检查非常全面,她们甚至测量了我的血压和心率。我无言地望着这扇没有任何地点指示的电子门,想必里面就是云端了。
      当她们拿出探测器扫描我的头部时,警报果然响了。这两个女人立即分别用枪指着我们,其中一个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低声说话。齐荫淡淡督了我一眼,神情倨傲地学我举起双手。
      “别紧张,”我冲她们一笑,“我们的脑子里被人装了微型炸弹,是它触发了警报。被你们关押的朋友也有,不信你可以问问林敬疏。”齐荫配合我保持着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二人在得到确认后冲我们点了下头,再次非常仔细地扫描了一遍后,分别退到门的两边似军人般站得笔直,顺便替我们打开电子门。我舒了口气,幸好如我所料地蒙混过关了。我们把传送器藏在了早有预谋特意编好的头发里,利用隔了一个脑壳的炸弹混淆视听,躲过金属扫描。
      进门后是长长的走廊,每隔几十米会看到一对高大静默的机械卫士。两边的墙壁和地板是半透明的白色玻璃,我们透过它看见墙壁另一边有许多不停工作的人,他们被分隔在一个又一个整齐排列、大小一致的封闭隔间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由电子屏拼成的工作台,手指飞快地点击着。尽管这可能是现代科技加上视觉错觉造成的假象,但堡垒倡导的生活一向是轻松安逸、充满娱乐的,与此时此刻我们见到的画面大相径庭。这儿不像是一方领导们应该呆的地方,反而像个拼命压榨高智商劳动力的盈利企业。普通人天天娱乐笑到傻的安全生活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的吗?这儿到底是不是云端?他们简直在用一小群牛养一堡垒的猪!
      齐荫很专业地未曾开口,我想以她丰富的经历肯定猜到雪白的天花板上暗藏了数不清的各种监控。幸好我没按照蒋森的计划瞒着她,她才是专业的人,而这样的她谁也没有见过,谁也没了解过。在走了约五分钟后我们见到了另一扇电子门,他们又安排了一轮安全检查。门后是一个较大的会客厅,宽敞的黑色长沙发华而不实,摆放得很正式,配上全白的四壁极易给人压力。云端的风格极简、强势,从装修布置到人皆是如此——林敬疏阴森地从我们背后突然出现,他提着一个蛋糕大的黑色礼盒,放在一边的透明茶几上,盒子上扎的粉色缎带蝴蝶结在这满是黑白的世界中显得特别怪诞突兀。
      “别来无恙啊,小侄女,欢迎来到云端。”他阴恻恻地说,“纪先生知道你一定会来,这是他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打开看看吧!”
      纪先生?这又是谁?我狐疑地抽开缎带,打开盖子,里面竟然是王叔的脑袋!我吓得一把扣上盒盖,王叔半机械半血肉的脸仿佛还横在我眼前,他脖颈的切口非常整齐,甚至被人细心地抹干净了脏污的血迹……这是人只看一眼就会终生记住的画面。
      “不多看两眼确认一下吗?”林敬疏饶有兴致,“喜欢吗?纪先生说这一定是你想要的。”
      “你们!”不可否认我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杀了王叔,可我绝没有想过会是这样。我情愿亲手终结他的性命也不愿意他死在把他变成半机械人、如此嘲讽的人手里!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堡垒的欢迎方式真特别。”齐荫冷冷甩出一句,“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
      林敬疏一挥手打开了我们面前墙壁上的屏幕。秦锋被警卫叫醒,他正对着摄像头的位置坐着,目光炯炯,一脸的睿智冷峻。我注意到他的双手被反铐着,齐荫和他简单交谈了几句,他的精神状态比较正常,没有受到过分胁迫的迹象。高清画面在持续了一分钟后就被林敬疏强行关闭,他不肯带我们去与秦锋碰面,要求研究人员先验证我们的资料的可靠程度。齐荫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跟着工作人员走了出去,能拖多久全要仰仗她的忽悠水平。现在我们三人各自分开,情况意料之中地变得不好控制。
      齐荫走后,林敬疏说纪先生想见我,我一面担心齐荫那边的进度,一面也想看看这个体贴又残忍的杀人凶手。地上平白无故出现了仅能容纳一人的向下螺旋阶梯,白色的楼梯像琉璃一样美丽,下地狱的路一点也不吓人。说实在的,在堡垒很少能见到需要人小心翼翼自己走的楼梯,越靠近权力的中心有些事情就越是朴素。我尽量保持冷静和气度,握着扶手一步一步走下去。我走得很慢,很稳,像被迫外嫁的公主,皇宫里的陈设再美也只觉得冷。这儿的漆白色冷漠无情,脚下的琉璃仿佛随时会碎裂成穿心的冰晶。温度似乎也越来越低,难道下面没有堡垒处处都有的恒温暖气?
      越往下走我越是不安,有点像在野外戴着头环追踪掠食者的感觉,它站在感知范围模糊的边缘,按捺着食欲观察我,而我知道那边有一头猛兽,犹豫地不得不靠近。美丽的扶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冰凉,莫名的寒冷从脚尖向上蔓延。我走到了楼梯的尽头,面前又是一道冗长的白色拱形门廊,笔直隧道的另一端有一个黑发中年男人微笑着迎候我,想必他就是纪先生。从我的角度看去他像站在望远镜的另一端,我的视线中除开白色的筒壁便唯有他。他笑得无喜无悲,似乎什么也不在意,眼神如秋水般平静,穿着宽松舒适的亚麻色衣裤静静矗立,若非我清晰地记得此行的目的,我一定会在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露出最美好的笑容。我目不转睛地渐渐走近,白色的拱顶开始映射出浅浅的冰蓝色光芒。走完这条走廊后视野一下子开阔了,我仰着脖子极度恐惧地打量这个极大的半球形房间,无法克制地小腿一软恰好跪倒在纪先生的面前,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画面!云端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蓝色的透明穹顶上吸附着六个□□的人,像耶稣一样张开双臂歪着脑袋互相拉着手形成一个大圆环,并拢的双腿像六芒星的尖角。白得透明的皮肤下快速流淌着清晰可见的幽蓝液体,他们原本的□□几乎被吸干了,消瘦得只有一层薄薄的皮但看不见骨骼,那些蓝色的液体又显得他们十分丰盈。四个人安祥地闭着眼睛,另外两个女人正用她们涨满蓝色液体的眼球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些人没死!蓝色玻璃后是见不到底的黑色空间,紫色的流星状气体在其中飞快乱窜,似乎想逃离囚禁之地。我的天!它们是幽魂吗?更可怕的是,我清晰确定地感觉到有许许多多还未成型的亡魂贴在墙壁上盯着陌生的我,我看不见它们,但我知道它们有半米多高、一人宽,没有手脚,迷茫地漂浮在穹顶的底端。这些人“静默”地望着我,绝望虚无。隔着玻璃我听不见他们的尖叫或呐喊,但我能强烈地感受到他们制造的冲击,这些人没有活着也不算死!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你可以叫我纪。”纪先生的声音在诺大的空间里形成了回音。
      此刻我还跪倒在地上起不来,小腿完全没有力气,心脏快要从我的胸腔跳出来了!
      “你现在是黎明山谷的代表,我允许你来这里,希望在你亲眼见到这一切并听了堡垒的夙求后,能回去传达我的意愿。我真心诚意地期盼与你们的工程师合作,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咬紧牙关站起来,仓惶地尽量不去看四周的灵魂:“他们就是失踪的黑户吗?我能感觉到他们是人!不是虚拟影像!”
      纪先生伸出宽大的袖子扶了我一把:“不全是。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我们清洗不明平民的迹象,有些人甚至故意收养孤儿并投了巨额保险。为了打消疑虑,我们顺便吸纳了他们不怀好意的父母。”
      当年王叔说的是真的……幸好他把我和徐依及时送出去了,要不然我会和那些灵魂一样被永远禁锢在屏障里,无法逃逸,没有归宿,没有使命,更别说什么顺应天理。这不同于时代帝王追求的成仙永恒,和被封在蜡里永远娇艳的花朵一样,是最残酷最无情的惩罚。
      “为什么是二十岁?有些人只是普通的私生子啊!你不在乎普通人的性命吗?为什么要把人们关在这里!”我情绪激动地问。我感到周围人沉重的目光,像被千军万马包围在当中,他们在压迫我、逼我帮他们说话!
      “亲爱的,别着急,我会解释给你听。”他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放松惬意地挥了挥袖子,“这得从头说起。你是堡垒人,你知道这儿是个封闭的生态环境。如果我们想养活更多的人就需要更多的食物、资源和能量,前人在执行过程中很快发现仅仅依靠动能转化的电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们吸干了这周围土地里蕴藏的化学异能,相信你在来的路上已经发现了这点。”
      “后来我们发现星城的渗透者秘密潜入了堡垒便开始清洗检查。我们知道星城得到了你们的帮助——哦别担心,现在我们并不介意。我们不可能让他们的计划顺利完成,但这些优秀的间谍留着也没用。杀了他们吗?他们已经浪费了我们的资源,应该展现出自己更大的用处。那时正逢有人计算出能源枯竭的年限,我们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开放堡垒。我的老师提出了他的计划:人类的精神是可以被利用的。思考是一种新能源,如果能把它转换为机械动力,堡垒将永恒存在下去。”
      “优秀人类的大脑拥有更快的处理速度和更好的思考能力。星城向我们输送了优秀的原料,可仅靠他们每年送进来的两三个人远远不够,于是我们举办了选秀节目,挑选出合适的人选。为我们所用的优秀大脑必须以其他大脑为养料,所以我们秘密抓捕损失风险最小的黑户,把他们和其他次级候选人一起丢进实验室。至于二十岁的界限,是因为这个年纪的人精力或思考能力等都处于一生的顶峰,最为适用。”
      “再后来的脑部利用研究中,我们无意间发现了捕捉、囚禁灵魂的方法,便把一部分人的灵魂关在你看到的空间里观察研究。”
      “够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离神明很近?可以操控人类的灵魂、改变地貌,无所不能?”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愤怒地打断了他。他怎能把逆天而行的事说得如此理所应当?
      纪先生神情淡然:“我并不关心。就像我不关心我人民的生死一样,反正他们是人是鬼都会永远被我所用。我不关心你即将提出的那些问题的答案,我是个掌权者,鬼神轮回这种东西于我的目标无利。何况——你抬头看看,死亡不代表结束,所有生前的事情都不会随着你□□的死去而终结,你不会有所谓的新的开始,或者说,你将以最轻盈也最沉重、陌生又仿佛天生习得的形式继续你的使命。就算我死了我也会继续坐这个位置,我不会成神,但这又有什么要紧?”
      我望着四周无言游动的魂魄,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死后被关进这里简直是对自己努力过完一生的最大侮辱……无论生前是怎样一个人、做了多不能饶恕的事,他在身后都应得到基本的尊重,他至少以自己的方式走完了一世。
      “我知道以你的个人经历永远不会原谅云端,我在得知林敬疏遇见你之后便从他手里解放了王权,算是对你的一点补偿。他早就不是他自己了,相信你也觉得杀了他是最好的决定。”他说的全是事实,我无法反驳。我第一次觉得一个诚恳的人可以那么令人恶心。
      “很抱歉林敬疏把你的朋友抓了回来,我不大管外面的事情,他做事确实比较偏激。确定了你们的诚意后,我会命令他放人。”
      我突然想到,我可能是目前唯一清楚所有真相的人,既然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是否可以改变权利的规则?这是我以前不敢想的事情,但现在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做到。此番若能回到星城,我真的如蒋森所言可以贪心更多,我有种预感,回去后要么名利双收,要么万劫不复。我问:“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让我转达什么?”
      “那就得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了。”他伸手一指穹顶上的六个人,“在学会囚禁灵魂后我精挑细选了六人,让他们管理所有的魂魄。人死后大多数说的还是废话,我让他们吸收、筛选出特别的语句通报给我。于是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些年,再缺乏天赋也能从无数灵魂的呓语和回音中窥探一点点世界运行的秘密,下面我要和你分享的话是星城云端永远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这颗星球是有救的,混乱的时空是可以被修复的!”
      “什么?!”我讶异,这也能修复?他不是疯了吧!这家伙竟然相信死人说的话?可那些鬼魂生前和我们一样,都是愚蠢的普通人啊!
      “天体本身就是一种生命形式,以前我们对于生命的定义太狭隘了。它们如此美丽,内核是心脏,岩浆是血液,我们人类只是在它皮肤纹理间生存的寄生虫,我们太过渺小,简单到它认为我们没有思想和意识,不值得它提起心思与我们交流。时空的动荡可以解释为我们这些小虫子玩闹得太过分,触发了它的免疫系统清除‘病毒’罢了。如果主动加速星球免疫系统的清洁过程,即继续破坏时空秩序,非常可能让它恢复往昔。”
      “你无法确定他们说的是真的,这听起来太科幻了。”我说。
      “没错,所以我们需要小范围实验。但哪种能量能正确做到呢?并没有魂魄提起,直到一天我收到了一条关于宇宙的回音。”
      “星球诞生、壮大、黯淡、再到末日的爆炸塌缩,有些变成黑洞,有些重生,有些干脆消失了。灵魂也是如此,有些人飞灰湮灭,有些进入新的轮回,有些依然徘徊在这个空间。这两件事情是一样的吗?是否遵循同一条规则?如果天体与灵魂的规则相同,那么那些星系、星云、超星体又该如何解释?灵魂是否会被最为强大的一缕吸引?它们聚集在一起又是因为什么呢?大爆炸的一瞬间诞生了时间与空间,灵魂也存在一个爆炸点吗?这不就是神话里最初的起源?这些惊人的相似性足够让我产生怀疑,灵魂与世界的能量具有同一性,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切入点,就有可能重建世界。”他说得仿佛灵魂炸醒,头顶的六人在听到他的话后齐刷刷睁开了眼睛,幕墙后的魂魄子弹般拼命向这里冲撞。
      “你说的可能性太虚无缥缈了,就算我传话他也不会信。”我完全不觉得这是个靠谱的主意。
      纪先生微笑摇头:“不,你要是个科学家你就会信了。迄今为止所有的重大推进都是从妄想开始的,假设与验证世界的好奇心是人类发展的本源。我们一直都在摸索着向前,从未停下脚步,这点和你是一样的,你应该能理解。”
      周围的魂魄愈发猛烈地撞击玻璃墙壁,那些尚未成型看不见的鬼魂亦躁动不安,无声的战鼓震击着我的灵魂,我害怕他们冲破屏障把纪先生连带着我撕成碎片。头顶的六个活死人体内的蓝色液体越来越亮,一下下闪着荧光,整个空间被他们冰蓝色的光芒照得忽明忽暗,寒气逼人。
      “你豢养的宠物好像对你的见解意见很大。”不知怎的我后背都开始抖了。
      纪先生环顾四周,收起了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神色渐渐严肃。他对着六人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暗语,活死人没有丝毫反应。幽蓝的液体快把他们瞪大的眼球撑爆了,我看见他们蓝色的“眼泪”从眼角滴落而下,有一滴刚好溅在了纪先生的脚尖上。我听到了一道清晰无比的玻璃破裂声,什么地方的玻璃要被冲破了!
      “该死,过载了!”
      纪先生话音刚落就不见了人影,他跑得也太快了!
      为什么又出意外了!我找不到他逃跑的暗道,只好急匆匆原路返回。我听到身后接连不断的破裂声,完全不敢回头,软着小腿努力往前跑。我穿过拱形门廊,琉璃台阶不停共鸣颤动,它不再稳固却是我唯一能走的路!我爬到一半时头顶的灯灭了,环境一下子幽黑恐怖,脚下的台阶反射出微弱的蓝光让我勉强看清几级路,从门廊里投射在墙壁上的一小块暗光里能隐约辨认出模糊的灰色人影。灵魂逃逸了?为什么他们非要挑我来的时间逃跑!我欲哭无泪,摸索着头顶封闭的通道墙,寻找必须存在的应急开关。
      爬出去后我发现林敬疏和安保人员都不见了,外面的电力系统也不大正常,照明灯大多灭了。电子门出了故障,我一个外人的掌纹竟然可以打开它。开门后我刚好和飞奔赶来的齐荫撞个正着,我们看清对方后心领神会地二话不说立即跑向中央区域,如果找到还能工作的电子屏或是工作人员我们就能找到秦锋!
      齐荫边跑边吐槽:“来之前你可没告诉我这儿有那么多幽灵!”
      我现在听到“幽灵”两个字都快疯了:“我也不知道啊!一言难尽!我刚见识了不得了的事情!”
      四周的墙壁此时都变成了待机出错时的灰屏。我们跑到下一道电子门时里面突然冲出来个脑袋上沾满了蓝色液体看起来失心疯了的男保安,眼神没有焦点,嗷嗷怪叫着东跌西倒地冲过去,拦都拦不住。我和齐荫对视了一眼,不容迟疑地打开电子门。昏暗的房间里到处是尸体,有的歪在椅子上,有的瞪大了眼睛扭曲地躺在地上。墙上、天花板和地上满是溅射的蓝色液体,发出莹莹诡异的光。我赶忙检查台子上是否有还能打开的屏幕,齐荫则翻动尸体,看看有没有未死的人能让我们问两句话。
      “这儿比我当年的研究所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害怕,反倒有点愧疚,“话说刚才我忽然发现一个没加密的红色大按钮,我心想着制造点麻烦没什么不好就鬼使神差地按了下去。然后警报立马响了,那些研究员顾不上跟我讨论书卷全急急忙忙地去摆弄仪器了,我趁机打晕保安跑了出来。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按那个按钮?这一次是我多按了?”
      “我晕……我觉得是!别想了先做事吧!”我一阵无语,原来是她闯的祸。不过若不是有此变故我们指不定会碰上更糟糕的事!
      我们在这儿一无所获,只好无头苍蝇似的胡乱寻找秦锋。一路上我们竟然畅通无阻,没有碰见一个精神正常的会攻击我们的保安,所有的机械警卫都失去了电力,那些幽魂亦不知所踪。地上的尸体似乎没有一点抵抗意愿,这些人临死前都没有个抄个触手可及的显微镜之类的东西自卫,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穿过一道道失常的闸门,鞋底不知沾了多少粘稠的血液和幽蓝的溶液,跑到完全迷失了方向。应该出现的备用武装警卫和照明部队迟迟没有抵达,我边庆幸边怀疑,难道整个堡垒都被搞瘫痪了吗?
      在跑得精疲力尽时我们终于幸运地看见了一瘸一拐、一脸血痕的秦锋。齐荫把防身用的钢化玻璃烧瓶随手一丢,没好气地过去扶他,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搞成了这样。我如释重负,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家里人,扑过去抱住他:“欢迎回来,我们赶快走吧!”
      他以用力过度而僵直的胳膊撑着我俩的肩膀,前所未有的忧心忡忡,接过传送器后重重点了下头。

      全文完。
      2015 0319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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