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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2章 ...

  •   一日我醒来忽然觉得耳垂疼痛,伸手一抚竟有变干的褐色脓血黏在耳后,我不得不取下紫色耳钉。难不成是我落水后撞到了水底的石头,然后碰巧牵扯到耳钉,进而伤到了耳洞?伴随了我十多年的耳洞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发炎。我望着手心中你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不免悲从中来。
      又躺了三天,暴躁的齐荫再也容忍不了每天来照顾我这活死人一样的病人,喂过我午饭后帮我梳好头发、换了衣服,架着我偏要带我往外走。
      “大小姐,你真的可以起来动一动了,我拜托你!能站起来就别老坐着,出去走动走动吧,整天憋在屋子里多没意思!”
      我偏不爱搭理她,盯着她给我换上的肥厚的红色拖鞋默默想,她架着我的两条胳膊,我又没什么力气反抗,能不跟她走吗?
      “对了,给你把这个戴上。”她掏出一副样子挺奇怪的深褐色眼镜,上方有条橡胶能够使其完全贴合我的眉骨,戴上后的视线虽然变窄了一些,但看出去的景物更暗沉、柔和,如此体贴细心定是那医生所为。
      果然,齐荫帮我调整了一下眼镜的位置,单手叉着腰欣赏了一下,对我说:“这是兰稚为你特质的眼镜,他说你的睫毛被我剪了,在重新长出来之前外出都需要戴着这个,否则眼睛容易受到强光和灰尘的伤害。”
      哭多了的眼睛确实害怕风吹,也不能迎接刺眼的阳光。如今我穿着宽松的衣裙、趿着拖鞋、戴着墨镜软绵绵地被人扶着走路,像个可怜的瞎子。我发现这里四面环绕着黄褐色的山丘,其中一座山壁的石板严重向此处的山谷倾斜,仿佛给这儿做了个天然的遮阳篷。我看这山谷方圆最多两百米,又巧妙地被遮蔽在群山中,若无人带路确实没有找到的可能。白色的路面非常平坦坚硬,平整得和玻璃似的,不知用了什么重新浇筑过。房屋虽建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但随便扫一眼就能感觉到它的坚固、结实,可以猜到这儿没有通晓建筑的人,但不缺乏资金和实力。街上没有栅栏、围墙、路灯这些东西,我能看见的只是光秃秃的一幢幢奇形怪状的银黑色屋子;路面上几乎一尘不染,在这荒郊野外有些说不通,我总觉得我是走在一栋大房子里而非山野乡村间。
      “这就是黎明山谷,怎样,是不是和你当初想象的不大一样呀?”齐荫得意地望着我。
      她看我一如既往地没有搭理她,继续自顾自地给我介绍:“这儿是最接近海洋的一个人类聚集地,每天我们都是地球上第一批看见太阳升起的人,所以取名为黎明。”
      “听说过这里的人很少,最后能来的就更少了。我听兰稚说,星城把我们这儿说成罪犯集中营了?他们还相信了?”她像在说一个老笑话,轻松地嘲讽道,“一群无法自控又头脑简单的东西真以为跑到荒山野岭种种田就不会死了?简直笑话!我们靠向堡垒和星城出售科技和调研结果换取物资和一切需要的东西,换句话说,这里相当于独立在外的研究所,绝不是什么整天耕地织布的世外桃源。”
      周庭宇若是听到这番话一定很郁闷,我猜他本想把我送出来养老,谁知这里竟是另一个贼窝。
      “你是否在好奇,凭什么堡垒星城非得有求于我们,而无法依靠他们自己的技术?这就得说到我们人员的来源——”齐荫停下来,指了指远处一栋圆形的小房子,“我们这里确实收留了一些星城的逃犯,比如你,比如兰稚,那边就是他的居所。兰稚天生阴柔秀美,性别比较模糊,他那种人即使什么都不干也会不断地惹麻烦,最后做了点过分的事情被星城赶了出来。他知道黎明山谷,不过走错路了,是我们特意找到他把他接了回来。”
      “也有一些不愿再以捕猎为生的远行者,看到那个坐在家门口抽着烟拿着扳手的家伙没?他叫于凯,原本就是星城的远行者,现在时常领队外出调查那些毁灭的区域,我们替他养着老婆孩子。”她冲于凯大喊了一声,指了指我,“你的新老乡!”
      于凯不咸不淡地冲我点了点头,又埋头专注于手里的玩意。
      我眼睛酸痛加上戴着墨镜,其实看不清离我较远的于凯的样貌,只能从壮硕的身形判断他是个习惯与狼犬为友,敏捷、矫健的男人。我使劲眨了眨眼企图恢复一点视力,竟然在用力过度的眩晕和恍惚里看到了周庭宇的身影!又是幻觉吗?可那人不仅在向我俩走来,连齐荫也在和他挥手打招呼!我惊慌失措,险些腿软跌倒,着急地掐着她问:“他是谁?”
      “什么?你居然会说话了?”齐荫愣了下,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随后恼怒地用她灰绿灰绿的眼睛瞪着我骂道,“你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别人的情况!我说,你有没有良心啊!这几天我还以为你睡得哑巴了呢!”
      眼下我管不了她,继续掐着她的胳膊问:“快告诉我!他是谁!”
      “他叫秦锋,你别掐我了!”齐荫用力反钳住我,“他是这里出生的原住民,目前是代表整个山谷出面和星城堡垒谈生意的外交官,也是大部分项目的决策人。”
      我松了口气……原住民绝对不会是周庭宇,这样我便放心了。
      秦锋走近,问齐荫道:“她就是兰稚捡回来的那个女孩子?”
      他远看与周庭宇确有六七分相似,仔细观察之后我发现他和周庭宇还是有不小的区别,秦锋的脸颊偏瘦,脸型更长一些,眼窝深陷显得鼻梁特别挺拔,身形比周庭宇高出一些,气质也偏向一个猎手,而没有多少从容、风雅的感觉。
      “对,就是她,叫杜若。”
      “还这么病怏怏的你就把人家拖出来晃荡,快扶她回去躺着吧,别欺负人了。”
      我忙着观察秦锋,顺便庆幸正好有副墨镜挡着我的脸,他看不见我惊异后释然的表情。
      “是你照顾她还是我照顾她?你管我!还有,我哪有欺负人?”齐荫不乐意了,要不是还得扶着我,可能早就冲过去揍他了。
      “那就把人家照顾好。我还有事,先走了。”他看了我一眼,潇洒地转身离开。
      “真是……”齐荫憋了口气,继续带我到处走动认人,“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除了星城那边来的人,还有一些是原住民,他们大部分是这里出生长大的孩子;另外有几个是残存于城市废墟中的游民,那几人的生存能力非常强,一般呆在于凯的队伍里,不过由于从小到大吸收了太多混乱时空造成的辐射、病毒和污染,多多少少有些变异。”
      “再剩下的便是因为时空不稳错误地来到这里的人了,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时代,而且怎么也回不去了,真是怪可怜的。不过正因为这些人我们才拥有了一些超现代的技术,得以独立地在外发展至今。这就是科技的最初来源。”
      这么说这是个妖孽丛生的地方……但为何她没有提到堡垒逃出来的人?这是我心里残存至今的一个疑问:“这山谷里没有一个从堡垒来的人吗?”
      她轻蔑又惋惜地扬了扬嘴角:“堡垒?哼……那里的人连世界是什么模样都不关心,又怎会听说过我们这个小山谷?再说,堡垒离这儿太远了,就算有人跑出来,也绝无晃悠到黄土山丘后面的可能。反正黎明山谷以前没有一个堡垒的人,以后也不可能有。”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从堡垒出来的人呢?”我轻声说,心里平静。
      “你?”她怪异地看了我一眼,但没显露出特别激动的表情,不知是没当真还是真的不诧异,“那你可够曲折的,先从堡垒大老远地跑到星城,再从星城逃来这儿。怎么,他们都容不下你?”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回答她什么好。
      “不想说算了,希望你能好好地留在这里吧。”
      “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告诉我这些?难道你不怕我是星城派来窃取你们技术的间谍?”
      齐荫指着我的脸大笑:“哈哈哈!你这样的间谍?别开玩笑了!不过我们确实有一套防护措施,这个不用你费心。我坦率地对你,起码我能省去中间建立信任的猜疑阶段,于我个人而言提高了效率,是我诡异的风格而已,你最好早点习惯。”
      我第一次碰到这种又粗暴又简单并且完全不想浪费时间耍心机的人,反倒手足无措了,心里尴尬,快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继续接话了,“……和你们做生意的人呢?会不会派人混进来?毕竟我没在门口看到任何警戒设施。”
      “当然是有警戒设施的,你没看见是因为它根本看不到。”她带我来到建筑群的外围,精准无比地停在平凡无奇的一处,一步也不肯往前了,“这儿有道透明的粒子屏障,像个玻璃罩子一样扣在山谷上方。人第一次穿过这个屏障的时候都会头疼欲裂倒在地上起码半小时,昏迷或者睡着的时候才能安然无恙地进来,没有其他避免的方法,我们都是疼多了才慢慢习惯这个感觉。”
      “是吗……”我好奇地伸出手在空气中乱抓了几下,并没有什么异样。
      “你不信你可以试试啊!”齐荫哆嗦着往后退了几步,“别怪我没提醒你,我是不会来救你的!”
      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竟不愿考虑身体,晃晃悠悠地向前挪了五六步。可是我并未感觉到一丝头疼,反复走了几次后站在门口木木地望着齐荫。
      这女人震惊地捂着脸颊,像个看见了车祸现场的老太太似的,颤抖地指着我大喊道:“你怎么没事?你没有感觉的吗!”
      “没有。”我很淡定。
      “不可能……难道系统被关掉了?”她半信半疑地慢慢靠近,拧着眉头想了想,突然闭上眼睛狠下心往前跨了一大步,在迈过来的瞬间如踩了电门般飞快地缩了回去,蹲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脑袋。
      “你骗我!怎么可能不痛!”她表情狰狞地望着我,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走过去有些无语地摸摸她的脑袋:“我真的不痛……”
      “这不可能!你给我过来!”
      齐荫几乎是绑着我一路疾步往回走,完全忘记了我好歹是个大病初愈的瞎子。她将我拖到角落里一栋长满奇形怪状的天线触角的大房子前,急躁凶狠地拼命敲着大门。
      “齐荫!你别敲了,我知道是你,”不一会儿一个轻微秃顶的中年男人拉开了大门,手里还握着个烧瓶,“什么事那么着急?你可把我做实验的老鼠兔子的魂都吓飞了。”
      “蒋森,玻璃罩有问题,”齐荫很自然地把他往边上一推,拉着我轻车熟路地绕进屋子里,摘掉我的眼镜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个新来的女孩子穿过玻璃罩时一点反应也没有,而我证实了它在正常运作,说明这套防御系统其实有漏洞。”
      这个叫蒋森的男人比较镇定,他端了一壶茶来,听闻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居然有这种事……”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齐荫斜着眼道,“难道你不亲自去检查一下吗?”
      “既然你试过了我就没有必要再去一次。防御系统几十年来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明显是这个女孩子。”他专注地盯着我,那种科学家单纯的、黑洞洞的充满探究欲望的眼神竟让我有些害怕,“你真的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吗?比如呼吸困难、心悸、腿脚发软,什么都行。”
      齐荫打岔道:“你不是白问吗?她刚能下床,身体本来就虚软无力。”
      “这样啊……那好吧,你们等我一下。”
      我们坐了一会儿,看见蒋森从里屋翻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箱子,他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从箱子里取出一叠黄色的小圆片贴在我身体的各个部位,抖开一个布满了金属丝网的帽子戴在我头上,随后取出一个笔记本大小的屏幕搁在膝盖上,注意着屏幕上的数值变化。
      我瞄了一眼,上面不是跳动的数值就是不知所谓的简称代码,我可完全看不明白。
      齐荫不耐烦地问:“怎么样?”
      蒋森吸了口气,摇着头回答:“从数据上看,非常正常……”
      “依我看呐,就是玻璃罩的系统有漏洞!”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蒋森放下屏幕,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你让她呆在我这儿吧,我要好好研究一下。”
      “哦?真的吗?”齐荫开怀大笑,“太棒了!就这么说定了,她就拜托你了!刚好能赶上外勤!”
      我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无语地瞪着齐荫,她这么干脆地把我卖掉,真的合适吗……
      蒋森冲她嫌弃地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你赶紧走吧,我真不明白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总喜欢跟着出外勤,年轻人就是不怕死……”
      “我会帮你带点纪念品的,我先去收拾东西了,回来再来接她!”她一口气喝光了茶,转身便走了。
      随后的几天我都被蒋森养在他房子的一楼里,而他则不分昼夜地在楼上做实验,我时常能听到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电流声和爆炸声。他似乎根本不记得楼下还有我这么个人,除了睡眠,我百无聊赖地在大厅中端详奇怪的掠食者标本、逗弄他豢养的小老鼠小兔子,或者干脆坐着出神。这里没什么电子的通讯娱乐设备,而其他的东西我在堡垒或星城中都见过。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洗手间水管的材质——不是金属也不是塑料,看上去像裹了一层水晶的橡胶,尤为奇怪。
      我被困在这陌生的领地万万无法再见周庭宇,心里始终抑郁,不管梦着醒着都被回忆反复折磨。这几天我一直没有胃口,好像心里空了连带着胃也不需要工作了一般,索性把身体拆完算了。我看见蒋森冰箱里的那些肉便想吐,一丁点儿油水也见不得,每天强迫自己喝一碗牛奶麦片,再嚼几片叶子。自我离开星城身体便一直很差,我对着镜子里自己清晰可见的嶙峋肩骨苦笑,我现在那么瘦那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把我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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