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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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凌话音落下，殿内一阵沉寂。
贺之琼吗？倒算是个熟人。半响，白检道，“不知殿下为何要此人的司命册？”乾凌说的是要，而不是看。一字之差，意思全然不同。
乾凌不急的答，目光仍停在白检身上。白检不惧，目光倘然相对。
就见乾凌忽的唇角微扬，似笑非笑，“有用。”
白检蹙眉，点了点头，沉吟道，“小仙既为司命星君，掌管人间司命册，自然知道司命册十分有用。”乾凌这番架势，哪里是来请人帮忙的？
乾凌没想到白检既然如此回答，握着玉扳指的手一紧。
“星君这是不愿给了吗？”
“殿下要的东西，小仙怎会不给？小仙才入天庭不久，对天庭之事，定然不及大太子熟悉。但小仙也知小仙有要守的规矩。这司命册在仙家看来，实是无用之物。但对凡人，掌管的不单是一世之命，更是生生死死轮回。若是期间稍有纰漏，命数妄动，影响的不单是今世后世，还可能波及他人。若太子只是看看，小仙还能做得了主，若是要拿了去，小仙身份低微，做不得主。”
乾凌冷笑一声，“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白检淡淡一笑，“殿下抬爱。殿下若真有急用，不如我传其他五位仙君来，同助殿下？这司命册虽说在小仙手中管着，但也只是保管，实质还是我六人共同完成。唤了其他五人来，殿下当场看了，有什么不妥，直说便是，我六人定尽全力完成。如何？”一番话，四两拨千斤。他料定乾凌必有难言之隐，不愿让更多人知道。
乾凌也不说话，只是面色不太好。站起身来，盯着白检点点头，“是我看轻你。”说罢转身欲走。
“太子殿下。”白检也站起身来。
乾凌驻足，并未回头。只听白检道，“殿下，殿下自然比小仙更知命数一事。更知执著无用。他已八世受苦，这是最后一世。过了这道坎，换的一世得偿所愿。还望殿下成全他。”语气诚恳。
乾凌冷哼一声，“不劳星君费心。”佛袖而去。
白检轻叹，躬身行礼，“恭送大太子。”
送走乾凌，回到屋内。白检摊开右手，口中念念，一本黄皮本，出现在他掌中，贺之琼三字，印于封皮之上。
白检低头凝视，并未翻开册子。贺之琼三字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轻叹一口气，便是司命星君，司凡人之命又如何？冥冥之中，自有命数，怨不得，恨不得，怪不得，却挣得。天命难违，却不是不可违。瑶筵，你真能为自己做的了主吗？
“良恭！”
白检猛然回头，手中白光一闪，册子已经不见。
殿外立着的人，玉冠玉面，云锦华服，杏眼带笑，怀中抱着一坛酒。
“二殿下。”白检回身，躬身行礼。心道，这兄弟二人，今日是怎么了？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良恭还是这样拘礼。今日去杨兄处小坐，向梅山六圣讨了坛白梅酒来，赠予良恭。”苍梧将怀中酒坛递上前。
白检一愣，并未接手，“小仙不擅饮酒，放在小仙处实属浪费。殿下还是自己留下，若是想找人共饮，来传小仙过去便好。”
白检说完，见苍梧并不接话，仍是双手抱着酒坛，没有动作。
白检一时觉得自己对苍梧似乎太过冷淡了，抚了他的一片好意。放柔了声音又唤了声，“二殿下？苍梧？”
“啊，那……那便暂放在我宫中吧。叫良恭饮酒时，你可万不能推托！”苍梧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收回手去。他原是在想，要不问问白检，在人间，男子之间举止亲密，可是常事？便是兄弟朋友之间，也是可能的吧？但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
见苍梧脸上并未不喜的神情，白检这才点点头，“那是自然。”
“良恭，这酒你不要，那就应了我件事吧。”苍梧怀抱酒坛，头微偏，杏眼晶亮，双唇上扬，竟有些许天真。“上元节，陪我去人间走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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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树银花放，九陌连灯影，十万人家火烛光，罗绮满街尘土香。
人间，上元灯节，月光普照，灯火相连，香车满街，笙歌遍地。京都西大街，人声鼎沸，车如流水马如龙，灯火闪烁，一派繁花似锦。
“这人间的歌舞乐声，怕是连天上都听得到了。也不知嫦娥姐姐那里，听不听得真切？”苍梧，哦不，现在是白陌，和白检化身凡人，随着拥挤的人潮向前去。
白检点点头，“比往年热闹许多。”今年的上元灯节，皇帝下旨，与民同乐。皇宫内的高车彩灯搭地十分之高，超出了砖红的围墙，远远望去，皇宫内外，万灯齐明。皇帝更是命人在宫门外，搭了高台，舞衲联翩，弦乐阵阵。宫内宫外，一派歌声笑语。
“你以前可曾来游玩过？”“不曾。”这难得的休闲日子，白检都尽可能的陪着母亲，还真没有好好出来逛过。
“那可好，我们快走，瞧前面那里有人在唱歌跳舞，那里的花灯也又大又亮，去晚了，可看不真切了！”苍梧兴致大甚，一把抓住白检的手，就朝人流中急去。
“二……白陌，你且当心着！”白检被他一拽，跄踉跟着挤入了人群。也顾不得两人相握的手。
西大街两侧的歌舞坊外，也各自搭台，自家歌姬舞女各个花枝招展，分外美丽。苍梧生的俊俏，每每路经那些歌姬舞娘面前，各色各式的香帕皆往他怀中丢来。苍梧不明就里，懵懵懂懂，怀中已是捧了大把混着各种香气的方巾，熏的他直打喷嚏，就差眼泪掉下来。这才发现，白检不在身边，身后却跟着好些美艳的女子，但各个神情怨愤,目中含情。
苍梧怔忪，四下寻白检。正想着化回真身，跃入空中探个究竟，就见白检狼狈地分开人群，从那群姑娘中穿出，发髻略松，额上密汗。“良恭，你总算来了，我寻你半天了。”两人相见，皆松了口气。当下，白检见到苍梧怀中香帕，又看了看身后那群女子，脸色微变，“你个惹事的家伙。”
“什么？”苍梧不明，询问的看着白检。
白检也不解释，抢过苍梧怀中香帕，交予站在最前端的一名女子手中，“承蒙姑娘们厚爱，这是我家小妹，女扮男装，外出游玩。引得姑娘们误会，实在抱歉。”说罢，一拽苍梧胳膊，闯入人流最盛处。
“白检！我堂堂天……你竟敢说我是女子！”声音忿忿。两人在人流中，被迫向前走。苍梧反手握紧白检手腕，用力一掐。白检吃疼，瞪了苍梧一眼，“那些女子的东西你也敢接？上元灯节，也是歌舞坊中女子寻找良人的日子。姑娘们看上哪家公子，递了帕子上前，待公子接过后，若是有意，就上歌舞坊中一坐。你收了人家那么多香帕，又是一家都不停，那些女子多少跟了你一路的。我若不这样说，今日你休想脱身了。”
“原来是这样，那岂不是白白糟蹋姑娘们一片热诚。”苍梧皱眉，一副可惜了的模样。
白检愕然，“原来倒是我多管闲事。”
苍梧突然欺身上前，手指在白检隆起的双眉间轻轻一抚，朗声大笑，“逗你的！原来白大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你……你！”白检尴尬，苍梧笑的越是愉悦，他越觉得脸似乎要烧了起来。一甩胳膊，自顾自朝前走。
“良恭！良恭！别走啊，这人多……你……等等我！”苍梧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中。
白检独自走了一会，心下觉得不妥。自己怎也耍起小性子来？四周早就瞧不见苍梧的身影。只得寻了个口子，从人流中穿出，进入一旁巷子中，化回真身，悬于半空中，压低云头，在人潮中寻苍梧的身影。
白检四处张望，人群中早不见苍梧身影，心中越发焦急。
眼见的西大街快要走尽，这才见那河岸偏僻处，立着一人。身姿卓绝，确是苍梧。
这河岸边，离着银水桥稍远，树木繁密，不适合点灯，赏灯，继而少有人来。
月白风清，灯明星稀。若笼纱般的月色下，苍梧已显了真身，一席银白圆领长袍，袍上金丝刺绣和腰间朱红三镶白玉腰带，在夜色中仍是耀眼。
听闻身后动静，他不回头，依旧负手而立，远眺银水桥上，月下人影双双对对，灯后笑颜如痴如醉。
“良恭，你说，我喜欢人间什么？”苍梧突然开口。
沉吟半响，“热闹？”
苍梧轻笑，“算是一个原由。我喜欢……喜欢这里的生气。”苍梧顿了顿，向银水桥方向伸出手去，似要触摸河的另一头，热闹非凡的凡尘俗世。
“父慈子孝，母子情深，兄友弟恭，天伦之乐，举案齐眉，比翼连枝。”他声音清亮，娓娓道来。苍梧又是一声轻笑，“天庭有什么？千年万年不变的人和景，千年万年见着同一个人，也不过是一记浅笑。光阴为何物？与仙家无用。便是再多个千年万年，也不过如此。”苍梧将收回的手放在胸口，囔囔低语，“这里，到底有什么？到底，是什么？你说呢？”他似在问良恭，实在问自己。
“我……”白检上前几步，伸手想去抓住苍梧，手微微抬起，犹豫片刻，还是垂于身侧。
“凡人总能让我觉得惊喜。”苍梧仰起头，月色入眸，“明明手无缚鸡之力，明明生生世世轮回早已定下，但总有那么些人，却是连天命也奈何不得。”他顿了顿，问道，“良恭，你喜欢成仙吗？”
“我……不知道。”白检摇摇头。他从未想过这个事情。成仙只是个意外。
“那，你还想入轮回，再世为人吗？”苍梧回过头来，凝望白检。一双杏眼，亮的惊人。
白检仍是摇头，“我……我不知。”
苍梧笑了，梨涡深深。放在胸口的手，更是用力贴上胸口，缓缓道，“便是一日得此机会，我定人世走一遭，将各种滋味，在此间过遍，我便能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他伸出另一只手，手指微用力点在白检胸口。
白检胸口震了震，盯着苍梧，那锐利的目光，如同第一日在蟠桃宴上，要将人看穿的目光。但这次，苍梧并未回避，微仰头，与他相视，放在各自胸口的手，又用了几分力，连苍梧自己都觉得有些疼，却仍是抓不到，握不住，思不明，看不透。
“告诉我，这里是什么？良恭。”他的目光渴求。
“是……”
四周烟花绽放天际，一时恍如白昼。五彩斑斓，五光十色，连那轮圆月也黯然。从天而落的烟火，印在苍梧透亮的双眸中，衬着他俊眼修眉，面如玉冠，平添了几分瑰丽。白检甚至能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像。
烟花稍纵即逝，银水桥上的花灯仍是明亮。苍梧回过头去，发髻间的几缕碎发，从白检上唇柔柔的擦过，带来微微的酥麻。苍梧望着银水桥，轻声道，“我想，我见到熟人了。”
银水桥和这里的距离，若是肉眼凡胎，只能看到一片光亮。但苍梧和白检，确是能看清桥上人的一举一动。
白检紧抿双唇,心道，我也见到熟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月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