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的他与他》恶逆非道的狐狸

37、三十七

　　李晓总觉得今天病房里的气氛有点奇怪，可能是因为平时只是作为旁观者的赵芃今天表现的有点积极的缘故。
　　似乎是上次和赵芃约定好的，夏致这次带来了一台游戏机——和李晓所拥有的掌机不同，恰好是对立品牌出品的——两人从治疗开始之后就默默地玩着游戏。
　　也并非是完全沉默，从赵芃偶尔的搭话来看，两人应该是主要在使用游戏中的文字聊天系统来进行交流，只有偶尔——在赵芃等不及夏致回复的时候——赵芃会直接用嘴巴询问。
　　「如果很无聊的话，可以睡觉哦~」
　　在开始治疗之前赵芃近乎恶意的这么说，李晓还没有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在看到两人纷纷从包里拿出了那个折叠型的游戏机就懂了。
　　作为玩家来说，李晓平常所玩的那个游戏机和夏致与赵芃目前正在联机的那一款是水火不容的两个阵营，如果在这个时间点拿出游戏机的话那无异于挑起一场战争。
　　想到这里李晓又不禁笑了笑，这种为游戏划分阵营并彼此敌对的做法不管怎么看也都太幼稚了，大学生也就算了，他自己可已经是 30 岁的人了，竟然还会被这种年少时的规矩所束缚。
　　不过，看了看对面床两个人认真的对着游戏的表情，李晓还是放弃了像每次一样躺在床上打自己游戏的念头。这么一来，李晓的心情就更加郁闷了起来，一天之内先是被自己的炮友甩了，之后又和夏致闹了别扭，现在还看到夏致和那个危险的人走的这么近。
　　「这个……你需要吗？」
　　夏致将游戏机递到赵芃的面前，赵芃摇了摇头。
　　「保存箱已经满了，还是留给更好的吧，啊我这里能交换的东西又没有了，稍等我打一会儿野。」
　　乍听上去似乎两人是在互换着什么道具或角色之类的东西，但李晓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发现一个可能性——赵芃只是在单纯的将夏致那边有价值的东西拿走而已。
　　「喂，你们在玩什么？」
　　李晓终于沉不住气，侧过脸去问坐在两张诊疗台中间的赵芃。赵芃没有马上转身，似乎是因为游戏中进行到了关键时刻，倒是夏致回答了李晓的问题。
　　「Pokemon……」
　　哈……
　　李晓轻叹了一口气，他早该知道会选择那家游戏主机的人大致也就是玩这种游戏了，但是让李晓想不到的是两人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居然还在玩这个原本为低领人群设计的游戏。
　　如果李晓在这里把自己的真实感想说出来的话，大概之前所提到的阵营战争就要不可避免的开始了吧？
　　李晓并不是为了吵架才挑起话题的，所以他决定不针对游戏本身做出任何评论。
　　「我记得那个游戏是以搜集为乐趣的吧，在每一作的主线结束之后如果以收集全图鉴为目标的话游戏时间还要翻倍。」
　　「是要翻十倍哦，大叔。」
　　赵芃以一种不要小看人的口气没礼貌的这么说着。
　　「啊，我是不太清楚啦……」李晓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进入正题，「夏致是想要……完成自己的图鉴么？」
　　李晓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把「生命结束之前」放到那句疑问句里，以免显得有点突兀。然而尽管如此，赵芃还是装作专注于游戏的样子没有回答李晓的问题。
　　「只是之前聊到这些游戏如果在我离开之后没有人玩的话里面的档案就可惜了……」
　　夏致搭话，然而李晓却依然没有改变质问的对象。
　　「所以赵芃你就决定擅自拿走了么？」
　　其实擅自这个词并不合适，因为显然两人是约定好今天带着游戏机来到诊室的，而且夏致也在主动的帮赵芃把有价值的道具和怪物挑选出来。
　　然而李晓几乎笃定，这是赵芃主动提出的建议，夏致只是顺势而为的答应了而已。
　　就像是在所有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一样，夏致顺势而为的答应了而已。
　　「……」
　　赵芃依然沉默着，但手中游戏机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思索着自己应该怎么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只是游戏而已，而且李晓先生也不玩这个游戏的吧？如果想要的话，提前告诉我我也会留给你的啊。」
　　夏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抬头，语气异常的冷静，不仅李晓连赵芃都有些惊讶。
　　不过后者很快就明白了，虽然并不知道夏致和李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夏致的反应来看确实应该是针对什么问题起了矛盾没错。
　　「嗯，是这样啊，一开始我也没有想这样的。不过既然夏致愿意的话，这不就相当于是资源再利用嘛？和你们之间的治疗关系一样。」
　　若是放在平时，李晓一定会因为这句话而投诉赵芃的服务态度。然而今天如果这么做了，似乎就感觉是自己输掉了什么一样。
　　李晓想要坐起身和两人理论清楚，但是记得医生说过在治疗期间要保持平卧，于是就这么硬生生的在床上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起了身边的手机。
　　赵芃以为自己在这一盘中胜了一筹，便没有在继续下去，一边和夏致继续进行着游戏一边思考着怎么利用他们二人之间的这次冲突为己所乐。
　　「夏致。」
　　「嗯……？」
　　听到自己的名字，夏致稍微停了一下，但是并没有侧头去看躺在另一边的李晓。
　　「还有多少剩下的东西，不要给赵芃了，留给我吧。」
　　「但是……你又不玩这个游戏。」
　　「我玩，刚刚从网上商城下的游戏机的订单，卡带也已经买好了。」
　　病房中的气氛再次尴尬了起来，这次主要是让赵芃有些窘迫，虽然游戏机和卡带的价格都算不上大额，但是李晓的这种行为就好像是大人突然卷入了孩子的战争一般。
　　而一般大人之所以不会跟孩子计较，只不过是愿意陪着孩子按照他们幼稚的规则玩而已。一旦大人认真起来的话，那也就意味着作为孩子的一方一定是触碰了什么不得了的底线。
　　只是赵芃不知道，刚刚这场不大不小冲突的结果究竟是因为他自己招惹到了李晓还是夏致和李晓之前冲突的延续。
　　他越过手中的游戏机偷偷瞄了一眼面前的夏致，虽然夏致有些困扰，但手上的动作还是保存了游戏并中断了与赵芃的连接。
　　赵芃还是在这一场小小的较量中败下了阵来，夏致在「前监护人」和「现监护人」中选择了后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赵芃和夏致的关系早在那次事件之后就应当结束了。
　　「那个游戏对于没有玩过的人来说可是很无聊的，而且要接近主线一半的位置才会开通联机的功能。」
　　「没问题的，你会教我的吧？」
　　面对夏致提出的困难，李晓反而趁机拉近两人的关系。
　　「嗯……」
　　夏致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在接到医疗系统的通知之后兴奋的飞到了京安，然后就那样在机场等了李晓将近十个小时。那种心情就像是在好不容易争得了家长的同意可以买新游戏，兴奋地付了款之后被通知游戏的发货要延期三个月一样。
　　而且不仅如此，在好不容易等来了李晓之后还被对方说教了，什么生命很宝贵之类，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值得去体验的事情之类的。那就像是在得知延期发售之后还被推荐了竞争对手的游戏一样的恶心。
　　「李晓……」
　　「嗯？」
　　「之前提到的京安西边的那个玉兰……」
　　李晓迟疑了一下，他虽然知道京安西边的寺庙里有个绝景一般的玉兰树，但是却不记得夏致所说的「之前提到」是指什么时候。
　　「啊……对了，确实有呢，怎么？想去看看嘛？」
　　「……」
　　夏致没有回答，但李晓将这沉默当成了默认，开始在自己的手机上搜索相关的信息。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现在去的话应该正是盛花期，作为你教我玩游戏的报酬我们就去这里玩吧……」
　　夏致并没有想将这个当作回报来收取，本来他现在也对于游戏什么的没有太大兴趣了，自己死去的话那些虚拟财产留在卡带里也是浪费。他原本只是借此提醒李晓，明明说过要带自己去体验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反过来却变成了自己教对方体验不一样的东西。
　　但是，此时此刻夏致此刻似乎又明白了什么，或者说终于回想起了什么——原本人与人之间就是因为彼此给对方带来什么才形成的社会不是么？
　　如果不互相依靠的话，就无法活下去，这是人类之所以能够达成今天文明所依赖的准则。然而这也是让夏致无比讨厌人类，讨厌身为人类的自己的原因之一。
　　「算了，我还是不……」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这个周末去西山住一晚吧？」
　　用愉快的声音，擅自作出了决定的，是赵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