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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发带 ...

  •   接着,便可见珠帘缓缓起伏,有一人下了轿子,懒懒地扫了一眼众人,微微眯着眸子。
      那人的袍子以简单的金线镶了边,如云似雾的滚边泛泛而起,明明是未加冠的年纪,却不伦不类地戴着玉冠,可却是引不起人的丝毫反感。神色倨傲,眼波淡淡拂过四周,继而唇边含着似有若无的笑,这便是夭桃嚷嚷着惊为天人的公子涣,今年正是十三岁。
      “天哪,小姐,没想到公子涣竟如此粉雕玉琢,真是叫人好生喜欢!”
      夭桃语气颇为兴奋,官暝赐抿了抿唇,没什么反应,她微微阖上眸子,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夭桃诧异,这小姐见了季銘将军好歹也吱一声啊,怎么没什么反应?
      迎了将军和公子涣,圣上便开了宫宴,官暝赐不感兴趣,也就推脱着不去,反正少了一个人而已,她今日心情很为不佳,不过也是想通了,能见将军一面已是天大的喜事了。
      这时湖色如碧玉,层层由深变浅,正是芳菲四月天,象牙白的石拱桥上立着一皂色袍子的姑娘。
      其实官暝赐的穿着很不伦不类,按理来说小姑娘们爱穿襦裙,可官暝赐说那是有孕女子才穿的,自己很为不屑。
      她更喜欢袍子,行动方便自如,又可以翻墙不留任何痕迹,比襦裙方便多了。当然,此番话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不知做何感想。
      她此时正郁郁地向湖里扔着石子,一边投掷一边暗骂。
      “哼,死夭桃,你敢戏弄本姑娘。”
      她顺手搬起一块足够分量的石头,喘着气说,“你还真沉啊,这么重,本姑娘都搬不动了。”
      接着她竟嘿嘿笑了起来,高高举起石头,“夭桃啊夭桃,本姑娘把你扔到池塘里!”
      “噗通——”一声,溅起的水花化作碎玉扬起,又化作官暝赐袍上厚重的雾气,官暝赐解了气,心情大好,打算自己再溜达溜达。
      她有点想仰天长笑,当然,她也这么做了,只是转身之际,她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将,将军?!
      那换下戎装的男子如今身着松青色的长袍,远远看来款式与官暝赐的如出一辙,此时正被她如鸡如鸭的笑声吸引,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神情平淡。
      官暝赐的眼睛开始昏花起来,手脚也不知为何直打颤,继而是羞愧之情铺天盖地地袭来,她一个后仰,竟直直从桥上坠入了湖中。
      很不巧的是,她的脑袋不偏不倚地磕到了刚刚扔到水下的石头。

      “好姐姐,好姐姐!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好姐姐?谁是好姐姐?
      眩晕过后,床上女子猛然起身,神情诧异地盯着旁边的一干人。
      那声音如同泉水激石,引得先前的诸多画面徐徐铺展开来,叫女子害臊地咬牙,恨不得再次晕过去。
      夭桃含笑地在她身旁,“好姐姐,你可醒了!”
      瞧着身旁有人,夭桃一惊,立马改口,“小姐可有着了凉?”
      官暝赐摆了摆首,神情不明,欲言又止。
      夭桃见此,暗暗一笑,低着声说,“姐姐你这一摔可是值得了,你猜猜,是谁抱你回来的?”
      官暝赐白了她一眼,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形象溃败得干干净净了么?
      纵然她是一个无脸无皮的女儿家,但是好歹羞愧之心还是有的,特别是在自己仰慕的人眼里。这羞愧就好比你在啃着鸭脖,你喜欢的人蓦然回首;你在蹲着粪坑,你喜欢的人蓦然回首;你蹲完粪坑打算再通一通,你喜欢的人蓦然又回了一次首。
      官暝赐扬了扬手,恹恹道,“天王老子都不管了。”
      说罢,她食指颤抖地指着夭桃,“若不是你,我怎会这么惨!”
      夭桃自是不知道某人把她当作石头扔进了湖里,暗自觉得委屈。
      那厢,便有一中年人一把掀开帷帐踱着步子来了。
      官暝赐瘪着嘴道,“父亲,您来了。”
      官易有些气急败坏,也只是说,“你看看你,哪儿不去玩,玩了还栽倒湖里去?要人家堂堂一大将军将你扛了回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官暝赐不以为然,“您的脸不还好端端地在头上么?”
      官易一听,差点气急攻心,夭桃见此立马端了茶上去拍拍他的背,官易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差老泪纵横了,接着,他一拂袖,又走了。
      官暝赐垂头间勾起嘴角,像在隐忍着什么极为好笑的东西。
      接着,她似想起了什么,问着,“将军这一来,可有说何时再出关?”
      夭桃听罢,扼腕道,“嗯,听说,马上要和公子涣一道走了。”
      官暝赐暗叫不好,立马翻身下床,匆匆套了件象牙白的袍子,又极为细致地打理了容颜,叫上了夭桃,一溜烟便走了。
      桃李正暗香浮动,落英纷纷扬扬乱了帝都,正值草长莺飞之时,有行人折柳庇荫,好不惬意。
      一象牙白袍子的女子神色慌张地立在街头,众人都瞧出她袍子的布料并非凡品,况且双臂缀有一排银钏,打扮颇有贵族风气。她身旁的丫鬟倒是恹恹地立在原地。
      “来了来了!”
      那不耐烦的丫鬟大喜,提醒着官暝赐,官暝赐举目望去,但见谁扬起一路淡淡的烟尘。
      那人依旧是松绿色般的袍子,似山间不羁的松柏,又似一株水雾中的兰花,广袖扬起,他策马不紧不慢地同行在一朱顶的马车旁,夭桃暗暗叫苦,怎么是和公子涣一起的?
      官暝赐也不甘再等,索性铁了心,听自己扬声说,“将军!”
      马上的男子扬了扬眉,驻马而立,垂眸淡淡地看向官暝赐,而旁边的轿子也不知觉地停了下来,却是无半分动静。
      官暝赐也是个会演戏的,硬着头皮笑说,“小女感谢将军的救命之恩,小女此生难忘。”
      季銘垂首看了她半晌,眼波淡淡,只是说,“不必。”
      官暝赐心中早已有风云涌起,只是面上仍是镇定,说罢,从袖中掏出一物,笑着说,“小女真心感激将军,又想这金银珠宝难入将军的眼,小女遂想送此物与将军。”
      那是一墨绿色的发带,线条弧度柔和而美好,边角修整得很是干净,令人看着心旷神怡。其实她并不精通女红,这是柏松在她压迫下的成果。
      其实她早就想过如果将军选择拒绝她的话,她便会说,“你想知道赌坊隔壁家的丑女什么时候嫁出去么?你想知道孟少尉他家的母狗怀的是哪家公狗的崽么?你想知道今个三公主肚兜上的纹样是花草还是仙鹤么?”
      接下来,无论将军回答的是想或是不想,她都会神色镇定地说,“那就收下这条发带吧。”
      虽然这个看起来很唐突与不可思议,但也总比说,“你收不收?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你不收我就死给你看。”和“你知道么,这是一条很奇妙的发带哦,收下它便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要强得多。
      挥去心中隐隐的不安,她微微抬眸看向男子。
      该不会...那些整天没事嚼舌根的妇人把她的闲言碎语传到将军耳朵里了?
      她冷汗涔涔,遂想着那些妇人有可能说的话。
      “这女子好不恪守妇道,整天不是她摇摇摆摆进了赌场,就是她被五花大绑出了赌场。”
      “这女子大肆出入烟花赌博之地,上次还把人家的大小老婆连着一起给赌赢了回来!问她为什么,她说凑个成双成对吉利点!”
      “这女子最爱拿三公主的肚兜说事,也不知人家三公主哪里得罪了她,搞的三公主现在都不敢穿肚兜了!”
      思至此,她已几乎要昏厥,也愈发不敢看男子的神情。
      却听顶上一人的话轻飘飘地落在她耳边,“多谢姑娘心意。”
      她有一瞬的迟疑,心里想着自己还有一肚子的说辞并没有展现出来,这么容易就收下了?她撇了撇嘴,垂着头,将发带举过头顶,俨然像一个小黄门上交东西。
      此举令夭桃觉得羞愧不安,却也是欣喜万分。
      他冰凉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扫过她掌心,感觉手上一空,她心中似是磐石落了地,抬头望向他。松青色的袍子如烟云过雨,伴着淡淡的薄凉缱绻成一方依稀的颜色,在她眼里荡起起这天地山河也不为过。
      一声嗤笑似打碎了琉璃灯罩一般直直坠地,官暝赐暗叫哪个小王八犊子,却见一人掀开了珠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此人容颜昳丽,神情里有些嘲弄,却隐隐浮在表面上,仿佛一挥就去。
      不是他人,正是公子涣也。
      “想不到将军如此受欢迎,竟连这素来名声不好的深闺小姐都倾心与你。”
      官暝赐神情不辨地抬起头与她心中不过十三岁的黄毛小儿对视。
      名声不好?
      深闺小姐?
      她面上未有愠色,一扫皂色广袍,却是笑着说,“的确,小女不如江涣公子的名声来得响亮,谁不知江涣公子年纪轻轻就凭借口舌之力将许多善于谋说的老臣逼得毫无退路,听小女的丫鬟讲着,如今再一见公子,倒是心生佩服之情。”
      公子江涣眯眼打量着她,眼底的笑意沉浮间令人琢磨不清。他明明只是十三岁的少年,不仅携有年少锋芒的锐气,更是怀揣处事不惊的平静。
      官暝赐也淡笑自若看着他,这样一来,可是把这公子涣给数落了一遍。一者,这样暗地里指出他心胸狭窄,容不下别人,就算英雄出少年,也不可如此目中无人。二者,将军肯定也不会怪罪于她,因为她刻意强调了是婢女告之,公子江涣是何等响当当的人物,肯定不会与一个婢女计较的。
      “罢了。”江涣笑意渐深,神情夹杂一抹慵懒,仰起头,“既然官家小姐如此钦佩我,虽然有些不敢当,但涣还是心存感激,今后...”
      他半掩着眸子,哂笑一声,“今后,必将不负官家小姐恩情。”
      一种不可名状的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官暝赐揣度着此番话的意思,细长的双眸不动声色地眯起。不过凡事要有个度,她旋即含笑说,“小女不再扣扰将军,先行一步。”
      她怔了怔,才含蓄道,“将军,保重。”
      见男子已将发带收入广袖之中,她的笑意又多了几分,松青色的袍子飒飒迎风,在他身上却可寻闲适滋味,他面色无何变化,对官暝赐和江涣的对话恍若未闻,只是说,“保重。”
      他调转马头,与她擦身而过,动作却似浮云掠耳,极其轻柔,他的衣角恍若在她眼前一扬便随即离去。

      待马车走远后,夭桃才有些担忧地说,“我觉得,我们今日得罪了公子涣不太好。”
      官暝赐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雨雪霏霏的模样是柳絮袭城,夭桃有些惶然,抿了抿唇,将后半句“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吞入腹中。
      今日官暝赐很是高兴,遂赏了丫鬟们些碎银子,柏松觉得诧异,就把夭桃拽到一边询问发生了何事,夭桃把这一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一旁的丫鬟一面听着一面敲锣打鼓。
      柏松听完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一家子,深觉前程堪忧。
      第二日,官暝赐正在与丫鬟们热火朝天地商议着今日翻墙去哪儿寻花问柳,可远远便见着一双髻的丫鬟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携着初春的桃红袭进门里,好像染上一层纷红骇绿的春光。
      “小姐小姐,宫里头来人,唤你去呢!”
      夭桃倒茶的手一滞,不解地望向官暝赐,“不对啊,这时候宫里来人,是怎么回事?”
      官暝赐眸色一沉,遂斟茶而饮,末了,才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接着,她也不顾什么梳妆打扮,又对柏松道,“你即刻派暗卫去通知父亲,此番,必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聚聚怎么说也得叫上姨娘们,想来是针对我的,事不宜迟。”
      柏松一听,敛去眸中冷意,立马转身离去。
      须臾,她抬眸,对桃夭道,“你随我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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