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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乍见之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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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几日连绵雨过,方觉晴好。
单就这一番素日夕阳,悬空远照,都能生出惊心之美。几缕倾在梢头石阶,让人倍觉禅意,而渐生安定之心。
“小姐,乐叔方才来说,让您稍作准备,去正厅用饭。”
芷一闻桥月声,方拿开胸前的书册,从软榻上洋洋坐起,眸光含疑,襟前乱发顺势垂落,颇为悦目。
“今日有来客?”
“是,还是贵客。”桥月眼睛里的光几乎盖过夕阳,边朝芷一挤眼边说,“温世子。”
“你是说,温沂?”
芷一大骇,五脏六腑俱扯在一处,随后又面色纠缠,桥月看着奇异。
“嗯,久安城只有一个温世子呀。”
“离用饭还有多长时间?”芷一问得急促,面颊都稍稍变红。
“嗯,约莫,还有两刻。”
“快,给本小姐梳发。”
桥月恍然,以为小姐大概是心仪温世子,不对,温世子已经有未婚妻了呀,小姐这是要吃亏的,随即站在原地扯帕子,面露纠结。
芷一进屋后,见桥月没动,情急出声:“怎么还愣在那,快来梳发。”
桥月看着小姐,门阁之中,白衣乌发,虽是急态,却依旧称得绝代,不禁努努嘴,嗯,小姐比之芑郡主,自然优胜,抢来也无妨。便喜滋滋地赶去梳发。
姣好面容的女子,生在高门,便不会平静一生,若还有背负,结局就更为难猜,总之,白芷一,恰是这样的女子。
桥月巧手,不半刻,便将发髻梳好。芷一随后净了面,往脸上抹匀一层薄粉,略打了胭脂,使得整张脸精致了些,当然,也极为自然。
“将柜中左侧放置的那件绿烟裙取来。”
“是。”
“不,取右侧那件碾石青。”
那件裙衫,似乎从未穿过,桥月掩下疑惑,应声去取。
不得不说,不同的衣物,或者说,不同的颜色,能将人的气质衬得迥然不同。以往嫩鹅黄、浅青绿之类,会将芷一衬得尤为天真活泼,白色让人觉得温柔,这碾石青,倒是穿出些风骨来,可能还有,微少的禅意。
“走吧。”
今晚,恐会不太寻常。
刚走到正厅回廊,便迎面遇上温沂,自然,旁边还有乐兮云,还有一个精致可爱的女孩,约莫就是温迩。
温迩没料及哥哥那次回府后无意提及,今又特意携她来访的女子,就是眼前这个青衣玉面,美目顾盼的半大姑娘,倒是全无娇柔之气,一时喜意顿生,忙凑近来看。
“呀。这就是乐姐姐,凡尘美玉呀。”
芷一微窘,温迩这性子,闻名不如一见。
“世子哥哥。”先行了礼,方回看温迩,装模作样地审视了一番,秀眉微蹙,随即开口,“小迩呀,你长得比你哥好看。”
“噗哈哈,乐姐姐,我喜欢你,准备跟我哥一抢到底了。”
芷一大窘,避不看温沂和乐兮云的面色表情,径自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十分为难又窘迫的假笑来。
温沂在一旁低笑出声,仿如朗泉入谷,嗯,极为悦耳。
“不用理会她,这丫头没规矩惯了。”
温迩闻言朝他做了个鬼脸,但瞥到旁侧的乐兮云,又立即收住,吐吐舌头,粉面微红。芷一立感无奈,全久安城的年轻女子,莫不都倾心于乐兮云。
“进屋吧,饭菜都已备好。世子、小姐请。”
乐兮云出声适时温和,神态沉稳,身上又有着入骨而存的郁色,倒也有这个资本。
挽娘原是有名酒肆里的厨娘,自夫君被乐传至偶然救下后,便自愿留在了乐家,乐传至推脱不下,又招不住芷一喜欢,便松口将她留下,予以优待。
还真别说,挽娘的厨艺,当得久安城前茅之作。
“小迩,若是吃完这菜,舍不得我家,就留下来,我大方让床你睡,左右我那离哥的院子也近,无事可以一起弹弹琴赋赋诗。”
温迩嘴里正塞着醉鸭片,约莫还处在陶醉之中,听见芷一戏谑的调笑,立即呛住,粉面愈红。
“芷儿,吃饭休胡闹。”乐兮云开口轻责,桥月忙去倒了杯清水。
芷一见温迩呛得不轻,悻悻住嘴,接过桥月端来的水往温迩嘴边送,末了拿旁边的方帕替她擦了擦嘴。
“要不我们直接换床睡,你去我家,我留在这。”温迩平复后,没顾上羞窘,立刻还击。
芷一碰上温迩,算是认栽,这妮子的性格确实与她相似无虞。
“咳咳,我是说笑的,来,吃块小青笋。”
人之于世,即使是善谋之才,必不会事事都在控制之间,若不幸碰上变数,可能也可算是大幸。等时间逝至温沂可以回头观望的时候,便会发觉,芷一于他,便是这样的变数。
“世子哥哥今日来是?”
“我跟小迩提及你,她便想来了。”
芷一立即比了个恍然大悟的眼神给温迩,引得后者抬脚自然地踢了她一脚,不轻不重,警告意味显而易见。
“噢是这样。”
“诶,明日秦雨楚姑娘会在凤凰台唱曲儿,乐姐姐去听吗?”
秦雨楚之名,久安城内恐怕无人不知,简单来说就是,惊才艳艳,却入风尘。她的故事,没有个几碗茶,几支烛火,怕是讲不完的。
“嗯,左右也无事,去听听也无妨。”
碰上意外收获也说不定,近些日子来,芷一算运气不错。
“明日那个讨厌的芑郡主也约哥哥去凤凰台,让她看看你,再看看自己,没准就知难而退了。我可不要她那种人当我嫂子。”
“你到底在胡扯什么,给留点面子。”
芷一凑近温迩低头小声控诉,后者则一脸无辜,还明知故问。
“啊?乐姐姐你大声点,听不清。”
芷一若手上有银针,就下手戳她的哑穴,一高门的闺阁女子,讲起话来毫无规矩。咬咬内唇,摆出一个端庄的微笑,点头继续吃碗里的饭。
因着未有冲突,也无国仇家恨,四个几乎一般家世、一类关系的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言笑晏晏,嗯,虽然大部分时间是芷一和温迩在说话,总归也是一派和谐。
年轻又初逢,大概才会这样。但高门便有许多难以理清的杂绳,质地富贵坚硬,以至于在本就挣脱不开下不愿挣脱,若干年后,回首再望,约莫会祈愿人年年岁岁永生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