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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云意然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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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兮云素来喜静,兮云院内外皆悄然,平常侍者基本不敢随意打扰。于是,亭间便只余下芷一,以及云家二公子,云之然。
禅曰这世上的一切遇见,皆是缘,皆是宿命。比如,今日这场重遇。
“白露之岸,芷浅一一。”
云之然接过茶,轻抿了一口,说出此番诗句。
“多年不见,你竟然认得出我?”芷一先发问。
“你不是也认出我了?”云之然掀袍坐下,端的是气韵不乏,倜傥风流。
“自然。像你这种似男非女的妖孽,我总归不会轻易忘记的。”
“你现在并不像在前厅时,那样端庄斯文。”
云之然放下茶杯,手臂撑着下巴,满眼兴味地凑近芷一,嘴角抹着奸笑。看看,有些人生了张惹人厌烦的脸,便总要做一些惹人厌烦的事。
乐芷一将身子向后仰退,有些嫌弃。
“你想怎样?”
“若是天下人知道,乐家芷一小姐竟是当朝皇帝的亲外孙女,而且还出落地如此标致……”
“打住。”倒不是怕人听了去,云之然声音极低,且四周确也无人,只是他看戏的嘴脸,实在让人愤恨,“你调笑别人的习惯还真是丝毫未变。”
云之然未置可否,继续说:“自那日别后,我找了你许多年,都没有音讯。若不是昨日蔷儿向我告状时,提及你的名字,我察觉有异,才特来看看。没想到果真是你。”
“你找我干什么?”
“怕你无处可居,暴尸荒野,白救你一场。”
“那如今来是想向我讨要救命之恩?”芷一斜眼看他,眉微挑。
“小芷一,这样说,云哥哥就伤心了。云哥哥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安好,是来护你的。”
饶是不说姑娘皮薄,就是皮糙肉厚的大汉,看到这样的美色当前扮委屈,都是要脸颊熏红,生鸡皮疙瘩。芷一打了个冷战,云之然偏生还笑出来。
“小芷一,你真是可爱。”
芷一拿出绢帕擦了擦耳朵,温和优雅地开口:“姑奶奶,我倒是可以应一句。”
当年,准确来说,是七年前。这个妖孽的出现确实是个意外,不过倒算一种意外的恩赐。
据这个妖孽自己叙述,事情的起因颇为简单。
那年的云之然,也只是刚满十岁。小时候因为根骨奇佳,便被浮生大师收入门下,那日正被浮生大师丢在荒山中自己参悟武功,顺便去去玩性。但云之然压根没有在参悟,而是各处转悠,想找户人家吃点饭,收留着睡一觉。
于是,便发现了那处偏僻的屋落。
由于月光甚微,他也只敢轻轻悄悄摸索着走进去。而这时,正巧听见了屋内妇人对芷一说什么云妃娘娘,还有五皇子,以及那妇人语气中诀别的意味,心下立刻觉得不妙,便在看到芷一出来后紧随其后。
如果真要回忆,那种血腥的场面,并不值得。
小团子捂着襟口一路跌爬,中途蜡烛烧完了,便继续摸黑爬,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摸到出口上掩盖着的厚草垛,。
“啊!别杀我!”
“说!这里是不是来过什么小孩子?”
“没……没有。”
芷一愣住,将欲拨开草垛的手颤着缩回来,害怕至极。
“大人,这庵堂四处都搜过了,确实没有找到任何小孩子的踪迹。”
“确定四处看过了?”那个大人问,声音浑浓,如地狱之鬼。
“大人,那这个尼姑呢?”
“杀。”轻巧出声,便是人命丧失。
“呲-——”
是利刃刺入□□的声音,接着便是有人倒下来,恰盖住出口的草垛,有浓稠的血渗下来。芷一吓得想尖叫,还未喊出口,便被从后面伸出的手掌死死捂住,轻微挣扎中,双手也被另一只手钳住,身子被实实压着,动弹不得。
似乎这样趴了许久,寂静的黑暗中,有血滴砸落的声音,时快时慢,没有节奏,却扣住心脏。直到芷一耳鸣逐渐平复,呼吸也渐渐平复时,身后之人才慢慢松手。
“白芷一?”身后之人喊她。
芷一缓缓回头,黑暗中看不清人影,听声音,约莫是个不大的少年。
“我方才听到你与你娘亲的谈话。”那人简明扼要,道出知晓名字的缘由。
芷一惊惧后退,手边全是泥土,并无利器,双腿发软,渐临绝望。
虽说是习武之人,在黑暗中倒也能视物一二。而且自呼吸声中,也能听出芷一情绪的变化,不禁出声安抚:“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听到你娘亲说云妃娘娘和五皇子。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叫云之然,是久安云家人。”
芷一才放松下来,却依旧与他保持距离。
云之然接着出言问:“你娘亲让你来庵堂,但这里明显不能留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打算?”
芷一复抬眸看他的方向,用力回想。娘亲说庵堂久留不得,应早日下山去找久安乐家的家主,交给他一封信和一块玉。
云之然未听到回答,以为她还在害怕,又出言:“你别怕,我真的是偶然听到的,真的不会害你。我家是久安云家,你没听过吗?”
芷一自然没听过,便不出声。
“要不你去我家吧?庵堂不能留,又没别的地方可去,不如就去我家吧?我家还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妹妹,你们肯定很合得来。”
云之然竟想也没想就邀她去自己家。
芷一暗忖了半晌,那他应该是没偷听到全部,显然不知娘亲要自己去久安乐家。
“算了,我们先出去吧。”芷一还是不出声,云之然气馁,站起身来去拨草垛。
芷一想起来上面还躺着个死人,便赶紧听着声音躲到云之然的背后,拽着他的衣袍。云之然弯弯唇角,使力去推。
外面是很深的夜,极其冷。
除了压住出口的这个,井口边也横倒着两个年龄稍小的尼姑,约莫也只有十岁,佛像前的蒲团上,也有一个,被人割断了颈脉,手上还抓着佛珠,像娘亲要芷一来找的人。
“是我害了她们吗?”芷一浑身颤抖地跪坐在地上,轻扯着云之然的袍角,喃喃出声。
“不是。”云之然冷静地偏她,“走吧,先离开这再说。”
那个晚上的记忆,除了血就是泪,委实不值得记住,却必须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