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丛芷》南惠子

10、凤凰一歌

　　久安西郊，仔细想来，算是芷一的故地，只是水山依旧，人已非昨。

　　未至夏日，姑娘身穿的衣裙已然都清减许多，迎风而立，倒有些飘渺不及的味道，少年公子或执扇相谈，或秉子研棋，让人不禁觉得，嗯，江山极好。

　　“世子，凤凰台已到。”

　　随侍的婢女软声提醒，马车渐渐停下来，芷一交手在膝上，与温沂及萧言芑二人颔首后，便掀开车帘由人搀着下了车。

　　旁的人注意到宫标的马车，皆停下手中之事，远目而望。

　　实话说，这样多探究的目光，芷一倒真有些承受不来，便垂下眼，抿唇迈了几步，恰好，温迩也下了车追上来，一把搀过芷一的手臂。

　　“乐姐姐，估摸着他们都在猜测你的身份了。”

　　“嗯，老实说，我还真有点发怵。”

　　芷一坦白，年轻小姑娘，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较为正式地走进众人视线，难免如此。

　　“谁叫乐叔叔和乐世子将你藏得那样紧，没关系，我陪着你。”

　　说话间，温沂和郡主萧言芑也已下车，众人明显开始私语，眼神各异。按照习惯，这种心情下，芷一本能地要寻找乐兮云，稍一转首，便看见他已经跟在右侧不远处站定，一下子五脏六腑俱安，沉静下来。

　　习惯这种东西，若没调整控制好，只怕会授人以柄。

　　两道的木阁有等次之分，有专人将他们一行人领至东阁，那是个观察凤凰台极佳之处，怕是沾了芑郡主皇室身份之光。

　　刚落座，便有侍者端上一些糕点吃食，被郡主随侍检查过之后，才被摆在桌上。芷一嗤笑，若是真有歹人蓄意下毒，这样小防之举实难有效。

　　木阁之间挂有珠帘幕绸，拉上之后只隐约相见，但前方观望凤凰台一处通畅水天，也可看到对楼同处，不过，那边尚未有人。芷一今晨随意塞吃的几块糕点并无作用，现下仍然感觉腹中空空如也，胃也叫嚣着抗议，便忍不住提议大家。

　　“左右秦雨楚姑娘还未到，我们便坐下吃些东西，也饮些茶水。”

　　温沂见芷一这副模样以及眼下堪堪遮住的青色，估计猜出几分，便应声坐下，拿起茶杯。

　　芷一见着有云松糕立即眸光微亮，刚要执起筷子去夹，便被乐兮云挡了去，并亲自夹了块更加松软清淡的银兰糕到芷一面前的碟子中，示意她吃，并低声嘱咐。

　　“胃空便吃些清淡松软的。”

　　芷一努努嘴，不太情愿地夹起来吃，温迩在一旁偷笑。

　　萧言芑一直便没有多好的脸色，冷淡嫌弃地看着芷一。

　　“本宫也曾闻说乐世子有个尚未及笄的妹妹，才容俱佳，自幼体弱便养在深闺，今日看来，倒并不像是这样。”

　　皇宫定然是个千锤百炼的地方，说话刺起人来，有几分火候。

　　芷一咽下嘴里的银兰糕，笑眯眯地答：“臣女的确自幼体弱，但近些年来得父亲兄长调理后，已无大碍，至于才容，便是传言了，芷一自知不如公主十之一分。”

　　“倒是挺伶牙俐齿。”

　　萧言芑朱唇微启，唇角斜勾，杏眼微翻。这样看起来，姿容还美上几分，轻微媚态，全然不像十四的姑娘。

　　“郡主过奖。”

　　芷一接过话，只颔首，进而继续吃糕。温迩在一旁看得圆眼放光，时不时用小眼神戳自家哥哥，模样津津然，惹得芷一暗自翻了个白眼。

　　等了有几刻，凤凰台下所聚之人也越来越多，芷一抹了嘴漱了口，方觉胃饱惓去，神清气爽起来，便由着温迩扯着摆开了幕帷，观察起周遭的人来。

　　左侧间是稍大的几个家族的公子小姐，比较值得一提的便是临窗的那位，是久安贺家的三公子贺知，虽说不是嫡长子，但却极有头脑，芷一这几年偷混迹江湖时，得幸打过几次交道，可以说，是个可造之材。

　　右侧间是久安稍有财力的几大商贾家的公子小姐，今日到场的倒都不是重要之人，年纪也还尚轻，并不显眼也无须在意。

　　接下来几间便是朝中一些大臣的子女，隔得有些远了，也不太能分辨得清。左右也只是个小聚，不见得可说之人个个都到。

　　芷一正思忱间，忽有乐音传来，空灵悠远，在山间水畔则更为显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凤凰台上。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频初见
　　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

　　唱罢第三句时，秦雨楚才从梯后旋身而上，一袭青白的纺裙丝绦乱舞，与扬纷起的墨色长发相间，面容如雾，让人只觉置身细雨江南，清润自在。

　　喏，自古以来，这样的美人才尤其惑人，不但容颜，还及故事。

　　“真是个让人想捧在心尖的美人儿，估计只有早年离宫的六皇姑才比得及。”

　　温迩此时双手搭在阑干上，看着凤凰台上的秦雨楚，眼睛渐渐如进了雾水，情不自禁地发出这样的感叹。

　　芷一如被雷劈了般怔在亭柱旁，神魂不归，幸而温迩的声音不大，温沂他们还坐在桌旁，隔了些距离，台上曲音未绝，可能温迩自己都没防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但芷一听到了，并且字字清楚。

　　突然，台下有竹萧悠悠扬扬传来，与台上琴歌相和，十分默契融洽，众人忙从秦雨楚身上移开视线，寻找竹萧之源。芷一也适时改了面色，一切如常。

　　“是云哥哥！”

　　温迩高喊起来，瓷白的小手挥舞起来，点着脚尖向下够着，大半个身子都倾在外边。芷一忙走过去拉她回来，嘴上轻斥。

　　“再往外，你就下去吃一肚子水吧。”

　　温迩不以为意，还拽着芷一的手一起挥，生怕云之然看不到。芷一扯不开，再者众人视线已然看过来，索性就和温迩一起喊。

　　几声后，云之然放下竹萧，对台上略微欠了欠身，再几个旋身，来到东阁。

　　“云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温迩一把黏上去，大方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笑眯眯地问，粉白的圆脸闪着红光。芷一在心里笑骂，这妮子绝对是见美人就喜欢的货。

　　“云哥哥知道小迩会来凑热闹。”之后由着温迩挂在他身上，“你们都来了，看来雨楚必定很欢喜。”

　　“她那种冷美人才不会对我们欢喜，也就对你一个人欢喜。”

　　温迩粉唇嘟起来，撇开脑袋，发上的流苏也跟随抖动，珠光微拂，显得尤为可爱。云之然朗笑出声：“小迩闹脾气了，明日云哥哥带你去千兰园游一圈。”

　　温迩闻言松开抱着云之然的手，抬在胸前摆了摆：“嗤，不敢，明日你还是带雨楚姐姐去吧。我明日要去君夫子那读课，可没时间。”

　　东阁一片热闹，台上的秦雨楚依旧在唱，朗日微风，美像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