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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华胥短浅话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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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宫椒鸾殿出来后,文絮关心邓叔淳的下落,和东珠去承平门等显恪。
说是来这里等显恪,或者她在这里等一阵风、一片落叶、一段过往,究竟是其中的什么,不得而知。
文絮仰望着巍峨宫门,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她看到邓氏的尸体时,她猛然睁开眼睛。发觉她远没有想象中的快感,反而悲从中来,一种不可言说的沉重砸在心口透不过气。
强迫自己不去想,强打起精神。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熟悉的声音像梦魇钻进脑袋。
天空阴沉下来,不知不觉地雪花再次散下。迎着风雪眯着眼睛往承平门外望去,只见一袭粉红曲裾长裙的女子向她匆匆走来。
还没站定,就朝文絮高高地扬起手来。
东珠就在文絮身边,抬手挡下,怒道:“长翁主请自重!”
文琬没得逞,只能凶狠地等着她。
文絮清冷而笑,透着无奈和无力。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杀我母后!”
文琬一身深衣裙裾更显雍容华贵,宽大的长裙下遮掩不住她隆起小腹。
她的目光无意扫她的腹部,笑容多了些淡然。
又听东珠不平道:“这是唐国,小翁主为什么不能回来?而且,你母后的死是咎由自取!”
“诶,东珠。”文絮让东珠带着随行的侍卫退下去,只剩她们二人。
文琬自然而然地抚上小腹,满眼尽是愤恨:“我最讨厌你一副无害甚至是受害的样子!现在,清高的样子更让我讨厌!没想到你才是正真的深藏不露。想我大唐建国以来从没出现过攻打自己国家的公子翁主,你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
面对她的针锋相对,文絮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她。
“你母后被送回栖梧宫,会以王后之礼入葬。你去看看她吧。”
文琬红着眼眶,拖着步子向前走了一步,凑在她耳边,用和邓氏一样的狠厉的语气道:“我想母后死前一定没有告诉你剪兮的真正死因。”
她还是像从前一样,一旦找到机会就会羞辱她、在她伤口上撒盐。
“没这个必要了。”她决然转身。
文琬朝她大喊:“她是自杀的!她有愧于你和你母亲,所以自杀了!”
“如果因为愧疚自杀,她不会选择在四年以后。偏偏是在父王决定把你嫁去盈国之后!”
文婉一愣,冷笑:“顺安公主果然聪敏,你还知道多少?”
见文絮低眉不语,她缓缓走近,继续说道,“没错,剪兮是我杀的。谁让她非要在那个时候出现。”
联想到文琬哭闹着不想嫁去盈国的晚上,文絮想到了什么:“你指的是在设计让我替嫁盈国的时候?”
文琬冷笑:“她被发现后,为了成全你和刘彧,就用李少妃的死因做要挟。想要玉石俱焚?到头来还不是自不量力!”
寸长的指甲嵌入掌心,文絮眉心微动。剪兮虽然害死了母亲,终究是因她而死!
“你以为她对你和李少妃忠心耿耿?你错了!你的母亲就是死在她的手上,你身上的白芷香与旋覆花混合就是剧毒,而这味毒药就是她放在你母亲身边的。”
文絮纵然早就知道,但由她说出无疑是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你知道为什么她会杀你母亲吗?你出生时望国骚扰我国边境,你外公率兵出征斩杀了望国的一个都尉,你外公杀的正是剪兮的哥哥!他东征西讨,身负人命无数,死有余辜。你母亲的死也不过是因果报应!而根源在你身上,如果你不是荧惑灾星,唐望两国就不会有战争,你的外公不出兵就不会杀了剪兮的哥哥,你的母亲也不会死!”
想起那场大火,想起那个可怕的晚上……
心脏抽疼至极。她微微弯下腰身,揪着左侧的衣襟,不断后退。余光瞥见角落的东珠不安地,要过来瞧瞧她,被她一个眼色止住。
文琬步步上前:“听说你去盈国的路上遇刺,你知道是谁做的吗?你一定以为是我,对不对?实话告诉你,是刘彧!他为了向我证明他爱我,所以他派人杀你!”
一手扶着砖墙,强迫把刀光和火舌从脑袋里去除,抬眸看着她:“你只是想告诉我这些吗?”轻笑一声,这些只言片语和她所经历的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文琬!够了!”
朝文琬身后看去,只见白衣男子站在落雪之中,衣袖轻摆。腰间左侧佩戴着的正是当年与他画地断念的长剑!
倏然,谁的一句——
“今时一别,一别永年。自此将军在唐,文絮在盈。”
和风飘荡在宫门下,久绕不散?
“唐国的土地被她践踏在敌军的马蹄之下,你居然还在袒护她?”文琬瞪着刘彧,气愤不已,指着他道,“你知不知道?你越是想她,我越是恨她,恨到想要杀了她!”
文絮冷然一瞥,转身道:“大将军还是快带夫人回府吧,在制裁你的旨意颁布之前,最好不要离开将军府。”
听说文絮要制裁审判刘彧,再加上邓氏的死对她的打击。
杀意顿起!
就在此时、
此地!
一刻都等不下去,回手抽出刘彧的佩剑:“我母后死了,你也休想活!”
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包括刘彧在内。
眨眼间,长剑出鞘,寒光骤现!
东珠两眼目光紧收,几步跑过来,还是来不及了。
噗——
利器钻进□□的声音。
“啊——”
一声尖叫,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附近的盈军纷纷冲了上来。
文琬被东珠一掌拍到城墙上,顺着砖墙滑下跌坐在地上。
文絮转身一看,满眼血光,脑袋嗡嗡作响。
刘彧的腹部血肉模糊,插着的正是刚刚文琬手上的那把剑!
她对身后的杀气毫不知情,更不知道刘彧会用身体为她挡这一剑。
文琬受到了惊吓和巨大的打击,她摔在地上,看着满身是血的刘彧,不停地叫喊着,怎么也不相信她刺伤的是她最爱的刘彧!
文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所有的气力从他身上抽走一般。她扶不住他,任由他把她带倒在地。开口仍是责备:“你疯了!”
他怎么可以用身体为她挡这一剑!
刘彧温润而笑,抬起右手抚上她的脸颊,满眼的贪恋:“絮儿,我不曾救你,也没想过要你死。那些杀手不是我派去的,是邓氏以我的名义。昏礼前的那些日子,我日夜借酒浇愁,消沉到了极点。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让他们钻了空子。相信我……”
在他决心一战到底的那刻,她就已经不再纠结他们之间的恩怨对错,低喝:“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这个!”
他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着:“你嫁去盈国,我很后悔,没想到,做了这么多还是没能挽回,反而越做越错,越错越多。父亲为此与我断绝父子情分,辞官还乡,他一定对我很失望。
“在彭城时,你和我说的那些,后来在管城问了苏显恪我才明白……”温润暗淡的眼神,浸透了遗憾,“真想当年救你的是我,今天算不算弥补了遗憾?”
她不敢想,一手按在他的腹部,冲着盈军大喊:“逾明呢?快把逾明叫来!”
东珠回到:“逾明随大军驻守城外,不在城中。”
“快去把他找来!快!”她声音急促,身体在发抖,他把她的紧张看在眼里,尽是满足。她自己已经很着急了,还理智地安抚他,“别说话,有逾明在,你不会死的。”
“不,我要说。否则,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耐心听我说。”他喘息着,回忆着他初见她的场景,“我比他先遇到你,在李司马的寿宴上,你的一曲《鹿鸣》让我终生不忘。如果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后来,亲自把你送去盈国,我很后悔。
“那天去盈军大营找你,是真的想带你走,不再过血雨腥风兵荒马乱的日子。当我意识到,已经太晚了,所以我放弃了管城的最后一道防线,领盈军入都城。这么做只希望你能少恨我一点……”
他一直以他以为对的方式为她做这一切,却没有想过,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夺取管城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大军入都更比想象中的顺利。
听他喘息着说不出话来,她害怕了:“你闭嘴,我不想听!”
“你是不想听,还是怕我死?”
她看进他的眼睛,久违的温润儒雅,眼中含笑平静地倒映出她的身影。她咬着唇,绝情的话在齿间打转,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我,只是不甘心你就这么死了。”
笑意转淡,似叹息似喘息:“我知道,你恨我。如果我死了,你会宽恕我吗?”
他不求她的原谅,只求她能宽恕。
“不会!要我宽恕你,你想都别想!如果你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永远不会宽恕!”
俊朗的眉眼拧做一团,说不清究竟是哪里疼。手从她的脸颊滑下,眼神有些散乱:“恨,如果这是你记住我的唯一办法,也好……你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她不由得把他搂紧一些,凑近他的唇。
“和邓叔淳勾结杀害李司马的冯晟良已经被我处决,还有邓氏余党的名单都在我书房右侧书架的暗格里。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你说我和你是一场差错,我和文琬何尝不是?”
到底是夫妻一场,她怎么会对一个没出世的孩子下手?何况她根本不会计较这些。点点头,答应帮他保她们母子平安。
“絮儿,留下来,寒冬已尽,牡丹花就要开了。邓太后自尽、邓叔淳也逃不掉,这里再没有你仇恨的人,包括我……”
她的呼吸一滞。
劫数将尽,仿佛孤帆远影,他想与她把酒话牡丹,奈何,天不随人愿!
——当初你用这把剑和我画地断情,可是,絮儿,我不死,情怎敢断?
他没有勇气把这句话说给她听,她不要,他又怎么给!微仰起头,贪心地在她的脸颊轻啄一下,同时,一滴清泪滴落他的唇畔。
他双手按住刺进腹部的长剑,毫不犹豫地让它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动作干脆,不带任何的眷恋!
迟到一年的永别。
生死永别!
“不!”文琬一声嘶吼,手脚并用地爬到刘彧身边,把他从文絮手里抢过来,护进怀中,“刘彧你不要我,难道连我们的孩子也不要了吗?”
听不到任何回答,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刘彧!你睁开眼睛啊!我求你,求你……”
文琬,贵为长翁主,徒有高贵的身份却爱得卑微。
为了爱他,她在爱情与骄傲间踟蹰徘徊着。她甚至可以忍受他把自己误认做文絮,可以忍受着悲痛和不甘取悦他,可以不问真心为他生儿育女。
可是,他呢?
到死都不肯看她一眼!
他说文絮恨他,他又何尝不恨她文琬呢?
盈军破洛阳城之日,唐国一代绝世将才命丧自己的剑下。多年后,谈及刘彧大将军的死因,有人说,他是不忍铁血荣耀被盈军践踏,故而自断性命。有人说,他是因为和邓氏怂恿世子文璟篡位之事败露,自知前途无望,所以挥剑自裁。可是,没人知道,他曾温润如玉,曾许心爱之人一笑倾覆,曾被迫食言,后来作为惩罚用短暂的余生去兑现。
文絮看着文琬抱着刘彧的尸体,听着她不停地抽泣哭喊着,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也许是经历太多,心累了倦了,所以不会有任何反应。
直到她隐约听到文琬骂她铁石心肠,说什么他那么爱你,你却不为他掉一滴眼泪的话,还指责杀刘彧的人是她。
文琬接近崩溃的边缘,文絮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哭闹,默默地承受着她的厮打。如果不是东珠把她拉走,她还呆坐在那里,麻木不知道疼。
“快把长翁主拖回去!”东珠拦不住癫狂的文琬,朝身边的盈军喊道。
文絮惊醒:“慢着!”
他们还没上前把文琬和刘彧分开,文絮就制止了他们。她指着文琬的被血浸染的裙角和她身下渗出的一片殷虹,声音在颤抖:“她在流血!”
她肯定,那些血不是从刘彧身上流出的。文琬的脸色惨白到透明,气息越来越微弱,最后只能伏在刘彧身上低声抽泣着。
文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想的就是不要再死!稳了稳心神,喊道:“逾明来了没有?快传太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