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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山有木兮木有枝 ...

  •   乌云蔽日,又是夜幕将至,文絮脱离了逃难的人群,迷失了方向。寒风瑟瑟,小铃铛冻得瑟瑟发抖,文絮是浑身冻得麻木。
      文絮不甘心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厚厚的云层下,没有落日,没有一颗能指引方向的星子。
      天色越来越黑,小铃铛害怕起来,两只手紧紧拉着文絮的手不放。文絮感觉到她的紧张把她揽在怀里。
      走了太久,又冷又饿而且很累。想停下来歇一歇,可是呼啸的寒风让她不敢停下,否则会更冷。
      继续向前,眼前的一山一景忽然变得眼熟起来。一股强烈的感觉带着她继续往前,果然,一座坟冢出现在视线里,坟头的杂草枯黄,没了生气垂了下去。
      小铃铛不安地环视着周围,怯怯地问:“姐姐,这是哪里啊?我怕……”
      她呆愣愣地看着那座坟,同时也确定了她们身在何处:“姐姐在这里有一个故人,我们先去看看她好不好?”
      文絮走过去在墓碑前站定。才一年时间,木质的墓碑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她却能准确地念出墓主的名字:“剪兮。”
      小铃铛没有想到姐姐嘴里的故人是一个死人,看着眼前的坟包藏到文絮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瑟瑟发抖。
      文絮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说道:“别怕。她叫剪兮,生前一直照顾姐姐。”
      “那她是个好人了?”
      “好人?”文絮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
      “嗯,娘亲说好人死后不会变鬼。不变鬼,小铃铛就没有这么怕了。”
      “姐姐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好人。”借着微亮的天,文絮抽出怀里的匕首,跪坐在墓碑前按原有的笔画描画着剪兮的名字。语气淡然:“剪兮,我知道了白芷的秘密。母亲的香包一直是你做的,白芷香也是你亲自调制。母亲的病甚至母亲的死,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母亲至死都在喊你的名字,担心你的安危。她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这么做?”随着她的反复摹刻,木牌上的字变得清晰起来。
      “剪兮,你能不能给我一个不怀疑你的理由?你说话啊!”
      当初救她的是刘彧,现在对文氏不忠的也是刘彧。这么多年照顾她的是剪兮,可害死母亲的也是剪兮!
      颓然地靠在墓碑上卸去所有的力气:“为什么我不能单纯地去恨一个人,单纯地去喜欢一个人?以为对我好的人最后伤害了我,以为厌弃我的人却为了我而死。他死了,因为我,我害死了他……”
      她高高地仰起头,攥着匕首的手抬起,冰凉的手背遮住了眼睛,碰到了温热的液体。不过一会,有水渍流出,淌过脸颊。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
      小铃铛本来看到坟墓就害怕,听她说了这么多不清不楚的话更加恐惧了。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捂着耳朵,不敢听下去,嘤嘤啜泣着。
      突然,她的右手被人揪住。匕首本能地刺了出去,却扑了个空。
      “好狠厉的女人,看打扮怎么也是个富家千金,身上总有几个金子吧?”一个衣冠不整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文絮一眼认出了唐国的军服,这应该是个丢盔弃甲的逃兵,走投无路是想从她身上要些金银。
      等不及她反应,那双灰溜溜的脏手就朝她身上摸去。
      小铃铛记得同街王大叔家的儿子经常被骂做是坏人,这个人和王大叔的儿子有同样的嘴脸。想要保护文絮,想也不想冲过来就准确无误地咬住了那只手。
      痛呼一声,大手一扬,轻轻松松地就把小铃铛甩了出去。
      文絮下意识想去扑救,又被狠狠地推到了墓碑上,撞到后脑。脑袋嗡嗡作响,视线变得模糊。
      逃兵摸了摸她的腰际,没有找到钱袋荷包之类的东西,目光转向了她头上的两支红珊瑚的发簪。毫不客气地取了下来,扯散了发髻。还不解恨道:“穿得有模有样,身上连块银子都没有!”
      强撑着睁开眼睛,本能地向后缩了缩。
      他开始注意到她惊世的容貌。从盈军破城逃命到现在他还没吃上一口饭,再加上寒风凛冽,他也没心思对她做什么。
      觉得不甘,又细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想起了前几天一直跟随大将军出入太守府的顺安公主。
      竟然是她!
      如果把她带走,送回大将军那里或许不但不会治他的罪,反而还会奖赏他。但想到大将军斩杀的六百多名逃兵,又打消了这种想法。如果把她送给盈军,只怕以他唐兵的身份也很难保命。
      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反而打起了小铃铛的主意,小丫头说不定还能卖几个钱。小铃铛疼得站不起来,就被逃兵扯了衣带绑了双手。
      文絮警铃大作,踉踉跄跄地扶着墓碑站起来,距离逃兵几步之遥却走得跌跌撞撞。“放开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她的身份多少有些震慑力,起初有些畏惧。
      但一想到这里荒山野岭,区区一个公主能奈他如何?就算杀了她都没人知道,胆子大了起来。阴阳怪气道:“就凭你?”说完朝她腹部搥了一拳,抽出腰上的佩刀迎头朝她砍了下去。
      腹部硬挨了一拳,皱紧着眉头,紧逼而来的刀锋让她应接不暇。她本已经神志不清,反应缓慢,一时忘了躲闪。
      她为什么总是能经历这种场景?天底下,究竟是有多少人恨她不死?
      难道,这就是乱世?可以随随便便地要了一个人的性命。人命,变得低贱不堪,随意践踏处置。
      腰上一暖,一阵眩晕。不知怎么被人捞在怀里,眼前对她挥刀的人,已经吐血而亡。
      “你在干什么!”有人斥责她不躲不闪。
      眼珠动了动,模糊的视线朝贴身的人看去。只见一副银质的面具,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
      五年前,星辰未尽冷月稍减的天幕下,轻纱笼罩的白衣自然而然地映入脑海。就算死,她也忘不了白色孤傲的身影。
      挥剑割断了紧束小铃铛的衣带,小铃铛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睁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仙人。
      “刘彧……”她低喃。
      “你看清楚我是谁!”他轻轻摇晃她,声音低沉冰冷,透着不快。
      杏子一样的眼睛还蒙着雾气,一阵风呼啸而过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装作无意似的把手遮在眼睛上,紧抿着唇,拭去了泪珠。
      “小絮,哭出来,想哭就哭出来。”他的声音深沉而温柔。
      她努力平息着气息,忘不了十二岁那年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倔强道:“他不让我哭。”
      那年,他告诉她,就算以后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要哭,哭是在示弱。如果你哭了,你的敌人就会笑得更得意。如今他又让他哭出来,可是他不知道,她不习惯哭,还学会了逞强。
      她指的他,是自己吗?如果是,他真后悔当初告诉她这样一句话。低声骂道:“说这句话的人真是混账!”
      她怔了怔,听到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当初让你坚强是因为我不能守在你身边,现在我一直都在,你没有必要再逞强。”
      她尽力眨了眨眼睛,尽管眼睛干涩得有些难受。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是你?苏,显恪?”
      男子没听出久别重逢的喜悦,淡淡看她一眼,极度不满:“当年口口声声说此生不忘救命恩人,如今居然不认识了?”
      “你不是刘彧?”身体冻僵了,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她曾奢望着记住的,却不想还是被时间冲淡,模糊、不清楚!
      “你就这么想他?亏了我一直在找你。”他之所以命令盈军独留北边一座城门,原来是为了找她。
      表面上他是在抱怨,其实是在怪自己。怪自己当年没有留住她,也怪自己没早点告诉她他们多年前已经相遇过。他一度以为她忘了那个白衣面具的人,原来她是误把刘彧认成了自己!
      如果她嫁过来的时候心里不存着对刘彧的感情,他就不会对她这么冷淡。或许他们的婚姻又是另一种光景,或许,不,一定是一对让天下人都艳羡的夫妻。
      她糊涂地又问:“找我?”
      “还是你怪我出现得太晚了?”如果他早出现,她就不会被欺负。就算她不怪他,他也在自责。自负无所不能,却总是让她脱离他的视线范围。
      她始终呆愣地看着他绝美的半张脸,和十二岁那年一样,没有一丝改变。甚至还多什么。
      声音很像,身影很像,就连看她时冷酷肃然的眼神都那么的像。无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想看看面具下的真容,又被他准确抓住。
      “你不是,你骗我。”他们只是某些地方相似,她拼命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死了,我要不到解药,他明明死了。”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他身上有这么多的眼泪要流。
      “是,他死了。”面具下,他的声音寒彻透骨,“他的副将唐非用自己去换解药,等不到她回来,他被气死了。”她的举动让他心疼,看着她为自己掉眼泪他会觉得感动。但是这件事,却让他如鲠在喉,一想起来就生气愤怒。
      “我不该相信刘彧,应该陪在他身边,守着他寸步不离才对。”
      “看来错误认识得还算深刻,我便给你一次弥补的机会。”他薄唇微翘,含着微微笑意。
      借着他的体温,她的意识渐渐清晰。定定看着他,凉薄的唇,茶色的眸子……
      是他!
      他还活着!
      顾不得其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他顺势拉过她的两只手环在自己的腰际。她抱着他,头埋在他的胸前,不停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牢牢地抱住她,想给她冷透的身子更多的温暖,口吻也是温柔:“别哭,我接你回彭城。”
      小铃铛看着相拥的两个人脸猛地一红,一切突然而且转变好快,实在不是她小小年纪能承受的。
      后来,小铃铛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姐姐想着的心上人。拼命地想一个人,这个人就会出现。得出这个结论,更加确信她能找到自己的娘亲。

      盈军占领彭城之后,不仅没有屠城更没有惊动骚扰城内百姓,不仅如此,还四散钱财军饷,重建在战乱中倒塌的屋舍,帮忙寻找失散的家人。
      当夜,他们返回彭城。
      在彭城各处寻找着小铃铛家人的下落。听说盈军为流离失所的人重建房屋,很多流亡的百姓又折了回来。显恪没打算回营,而是先带着文絮她们守在小铃铛的家里,等着她的娘亲回来找她。
      文絮哄了小铃铛睡下,敲响了显恪的房门。
      显恪的外袍才脱下,背上印出鲜红的血渍,白衣染成了粉红色。听到敲门声又匆匆地把外袍穿了回去。
      开门,见她手里端着盆热水,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不等他允许,她自行进了屋。放下水盆低声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他不置可否。
      她上前动手脱掉他的外袍,手就被他抓住。不冷不热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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