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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翁主府内座上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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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絮入住高格敦颐已有数日,自那天傍晚后,显恪再没有出现过。
清晨,碧荷正在为她梳发挽髻,手法娴熟不消片刻梳好一个堕马髻,将余下的长发散至一侧,这样的她平添几分可人之感。从前在唐宫时,她从来都不会让剪兮为她梳各式的发髻,因为不得君父和王后宠爱,行事着装必然要极力收敛,也只有这样才不会惹人厌烦。所以她常用一条发带松松挽住长发。
碧荷还要为她插上几枚浅色簪花,却被她制止:“不用了,就这样吧。”
她不知是习惯了简单素雅,还是真的不喜欢繁杂艳丽。她甚至都不习惯端详妆后的自己,转过头正瞥见东珠同伊莲一道布置早膳和碗筷。
她忍不住又要去责备:“东珠,你伤势未愈,不卧床修养,还做这些。”
东珠反倒是颇有理由地吵嚷着:“逾明神医的医术果然高明,奴婢的伤口早就不疼了,不过是打打下手,这些小事不在话下。日日要我修养,闷都闷死了。”她的眼睛转了转,立刻收起了方才的愁容,“小翁主,不如早膳后到外面的园子里转转吧。”
文絮没有忘记显恪的叮嘱,和东珠解释,又碍于伊莲和碧荷在。只道:“你哪都不许去,一心养伤才是要紧。”
伊莲闻言,笑着劝道:“公主说得极是,东珠姑娘应该听从的,这些有我和碧荷做足以。要是公主和东珠姑娘想在园子里转转,伊莲乐于为公主引路。”
东珠一听,立刻再凑近几分,爽快回应:“如此便更好了!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你叫我东珠就好了。”
文絮无奈地望了东珠一眼,刚坐下来,还未开始用膳。就听房外有细碎脚步声传来。
“这里可是顺安公主的住处?”
文絮闻声抬头,见一年约三十,高瘦的女子不经允许擅自走了进来。眼光毫无避讳地在屋内环视一周,甚至连里间的卧房都没有放过。东珠率先迎了出去,挡在她身前,也挡住了她肆无忌惮的窥视:“你是谁?”
女子的视线扫过东珠,掠过东珠身后的伊莲、碧荷……最终看见了文絮,才收回视线看着东珠,了然一笑:“这位想必就是顺安公主的陪嫁侍女吧?”
东珠自觉来者不善,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却被碧荷拦下。
“碧荷见过霞草姐姐,不知姐姐前来可是奉长翁主之命?”
唤作霞草的女子牵了牵嘴角,勉强算作是在笑:“碧荷姑娘真是聪慧呢!若非长翁主之命,三公子的‘子衿园’我这个做奴婢可进不来。”脸上笑容依旧,眼里带着似有似无的冷意,忽隐忽现的不屑。
文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霞草,这个婢女在公子府内如此招摇,定是因为她的主人长翁主的缘故。虽未亲眼得见长翁主本人,从侍女的言行举止中便知她与文琬有之过而无不及。文絮想到此,哑然失笑,为何一国之长女皆是如此品性呢?
抬眼间,霞草行至她身前,倒是颇受规矩地低下头行了礼:“奴婢奉长翁主之命,请顺安公主过府一叙。”
文絮看着她没有马上回答,站在身侧的伊莲忽然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冲她悄悄地摇了摇头。
东珠将伊莲的举动看在眼里,警觉地朝文絮这边挪了挪步子。
文絮心中已有打算,既然三公子的别院她可以利用长翁主之名随意出入,可见长翁主此人得罪不得。而且她初到盈国,也不会对她怎样。她用眼神示意东珠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对霞草说道:“既是长翁主赏光,怎好推辞?伊莲,你陪我去吧。”
伊莲点头称是,跟在文絮身后出了高格敦颐。
长翁主府上的马车就停在子衿园外,方形车舆,四面施以帷幔,帷幔之上的金丝勾勒的大朵黑色牡丹,盛开饱满是招蜂引蝶的形态。车盖硕大,边缘稍翘,四角各镶璎珞宝珠。“张扬奢华”四字印在了文絮的脑海,挥之不去。
霞草以为文絮未见过华丽銮驾,一闪而过的轻蔑,立刻催促道:“顺安公主,请。”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文絮到了长翁主府门前。大门设于小巷最深处并不起眼,门前寂静也不见行人经过。
没想到长翁主府好生荒凉,门可罗雀。可是当文絮踏入府中时,大为颠覆此前的想法,眼前建筑多高大奢靡,均已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窗棂都用了琉璃镶嵌。
不像子衿园的水乡古朴,反而像咸阳宫殿的帝王风范也不过如此。
让她为之奇的却是自进门处就有一条用黑玉地砖铺成的一条小路,好像一条笔直的中轴线,只可惜她没有机会探究这条墨玉铺成的小路是否贯穿整个翁主府。自古有刻莲花于地砖上有步步生莲的典故,有谁见过墨黑的玉砖上盛开着朵朵牡丹,和马车帷幔上绣得黑牡丹一样,栩栩如生体态丰腴。
从前院到□□,见到的佳花名木不胜枚举。有回溪水流从山石脚下蜿蜒而过,山石之上有扇形亭台,名如其形,曰:扇亭。
霞草就是把文絮和伊莲带至此处,又为文絮奉了茶水:“长翁主有要事缠身,劳烦公主稍等片刻。”
文絮点头目送她离开,扇亭周围只留下文絮与伊莲二人。水声轻细潺潺,没有片刻,就听到其中夹杂着微小的哀嚎声,忽隐忽现。
“你可听到了?”文絮不确定,问了问伊莲。
伊莲无声地点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
文絮望着伊莲不明的举动,耳朵更加专注于隐约的哀叫声。她慢慢起身,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出几步。
伊莲低声惊呼:“公主别去!”
或许是好奇心的促使下,文絮不甚在意伊莲惊恐的神色。伊莲见拦她不住,刚迈步跟上去时,被她摆手止住。
文絮一人出了扇亭,站在回溪旁惨叫声清晰了些。回溪绕过山石前方,那么后侧……果然山石后侧有狭窄石阶垂延至地下,看似幽深的入口处有水晶帘幕,盈盈折光浮动。
凄惨叫声再次窜了出来,她毫不犹豫地揭开帘幕,踏下石阶。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站定,侧身向内望去。
石室之内,灯火森森幽暗,好一会才适应了内外强烈的光线反差。虽不能看清室内每一角落,却分明看清了室内正中的一张矮榻上,交叠缠绕着的两具身体。男子容貌艳丽,身着紫衫,美若妇人。薄纱一般的丝质里衣透出纤妍洁白的肌肤,衣襟无意敞开,腰带亦是松松跨在腰间,形同虚设。
文絮遥遥记得一个叫萧绎的人,也是穿着紫色衣服,他的长相好看,虽妖魅了些却也不是这般形状。
又见一女子仰面平躺男子身下,云鬓只用一支簪花松松挽起,这支簪花恰好也是含露绽开的黑色牡丹。有丝丝缕缕的长发没能被簪花挽住,静落在肩头,白如雪黑如墨。身上只着裸肩长裙,□□半遮半掩春光流泻。宽大裙摆似凤尾懒散垂于宽大椅踏之上,露出修长的双腿和一双玉足,不时缠绕在紫衣男子的腰间。妖韵姿态,媚惑风流,大有挑逗之意。
男子垂头执笔,在她突显的锁骨处绘制一朵饱满盛开的墨色牡丹,香艳异常。他熟稔的笔法带着缠绵,流盼的眉眼饱含诱惑。
“臣又赌赢一次,这次翁主准备了什么赏赐?”
闻言,女子那撩人心怀的眼神,在落到一丈开外的侍女屏风。一瞬间,竟能收起满眼的迤逦,紧紧盯着屏风,像是要将它看穿看透一般。
“你想要什么赏赐,还是去向程大人要吧。他巧舌如簧,只要在君上面前说上几句,半个盈国赏给你也说不定!”女子的声音既冰冷又狠厉。
因文絮藏于她身侧,没能看到屏风之后的光景,只听到沉重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间极其痛苦与艰难。室内不知从何而来的暗风流动,烛火闪烁,闻到腥甜血气。
“怎么?程大人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是不肯与翁主说实话吗?”男子的声音拖沓,有些心不在焉。
难道被紫衫男子压在身下的就是盈国的长翁主——苏仙音!文絮暗叹。
“臣”屏风后沙哑的声音响起,这一字之后安静了很久。
那哀嚎之声由他发出无疑,只是他是如何得罪了长翁主,要长翁主将他带到此地遭受严刑拷打。文絮以为他受不住昏了过去,此时屏风后的声音再次响起。
“臣,臣从未……从未与三公子谋害,长翁主与世子。”那人长呼一口气,只道。“求长翁主……长翁主明察……”
“呵!”男子专心描画,目不转睛,突然发出的一声冷笑让人不寒而栗,“那你告诉我,是谁一再表示公子恒无为,不宜坐世子之位?是谁向君父提出易储之事?那日散朝之时你又和他在余晖门和了什么?而今日君父在朝堂之上责骂世子,又将世子禁足,你说这是为何?”
“三公子与臣所言,所言并不涉及朝中之事。至于世子,世子大兴土木以君上名义修建行宫,难免惹得君上怒斥几句。所谓禁足不过是要世子收收心思,在政事上罢了。”屏风后的声音微弱,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长翁主出身尊贵,终为女子,朝堂之事还是回避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