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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番外-不凭鱼雁青鸾月-2 ...

  •   第二天,他把我带进王宫。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就是卫国的国君!身份果真不在韦苏之下。
      “感谢卫君把我的女儿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今晚在宫中设宴给卫君洗尘。”
      父汗盛情邀请,萧绎却之不恭:“萧绎恭敬不如从命。”
      然后我被带去了寝宫严加看管,他们又说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裙,填饱了肚子。弹着箜篌,开始对着重重守卫愁眉不展。
      正抱怨着,韦苏溜进来,从后面捉住了我的小辫子。
      他是父汗的第五个儿子,也是未来月氏国的继承人。人们都说他是月氏最帅气最英勇的男子,兴许是朝夕相见的缘故,太过了解。只有我觉得他长相一般,也只有我觉得他一点都不英勇,这可能是他太宠我的缘故。
      “撒手!”我把箜篌丢到一边,控诉,“怎么都跑来欺负我!”
      “鸾月你瞎跑什么!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这几天我把月氏翻了个遍。”
      我的眉头皱成一团,不知道怎么萧绎的影子一遍遍地浮现在眼前。我失望又不死心地朝着他在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对着韦苏开始抱怨:“是你们逼我在先,我才跑的。都是因为你们!”
      韦苏剑眉一蹙,坐在我身边:“我知道,你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心虚地挺了挺胸,用大嗓门掩饰自己的情绪:“我身份怎么了!我鸾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就是不想承认你是我未婚妻的身份!你就是不敢承认你不想嫁给我!”
      被他说破,我像是犯了错似的,无地自容。可是仔细想想,我又是错在哪里呢?不喜欢他是错吗?不想嫁他是错吗?或许在那些崇拜韦苏的人眼里,我确实错了!并且错得离谱!
      我不自在地挠了挠脑袋,窘迫地斟酌着道:“你是我哥哥啊!嫁给自己的哥哥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可是你不是我亲妹妹!”他急得差点跳起来。
      吓得我向后退了一大步。他又上前一大步:“你阿爹战死沙场,我父汗把你收为义女。虽然你和我的其他姐妹一样,都是公主。可是父汗早就有把你指婚给我的打算了。这也是全月氏人尽皆知的事情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能明白,摆摆手,作罢。
      尽管我想“息事宁人”,韦苏却不这么想。捡起我的箜篌,心事重重地说:“如果你喜欢中原,等我们成了亲,我带你去。”
      说起成亲,我更加心烦意乱。不作回答。
      ***
      夜宴上的他,洗去风尘,依旧一袭紫衣。秀美的脸上没了慵懒的笑,不仅严肃而且威严,于是,美艳如女子的脸变得俊美,不可方物。姐妹们的眼神始终聚集在他的身上,就连我自己都没忍住多看两眼的冲动。
      这个时候,我只知道,他是卫国的国君,他的名字叫萧绎。
      时隔多年,再回忆起,才知——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萧绎这个名字会浇筑在我的心里,不论他是什么身份。
      父汗忽然让我跳舞助兴。为了不在讨厌的人面前丢脸,所以选了一支我最拿手的胡旋舞。
      我赤着脚,微微仰着下巴,高傲地站在大殿中央。我要所有月氏女子都艳羡我的舞蹈,还有他!尽管他不会跳舞,我也没必要和他较量舞技。却不知为何,冒出征服他的鬼念头。也许真正想征服的是他眼中的那个人。
      一支舞过后,满堂喝彩。我装作无心故意地朝他所在的方向快速瞥了一眼。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惊艳喜欢,让我得意万分。
      在他特意举杯示意我跳得很好看,他很喜欢的时候,我越发得意,又矛盾得有点害羞。
      “鸾月。”
      宴会散后,萧绎叫住我。这个举动引来了其他姐妹的羡慕。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她们先回寝宫,不必等我。
      看着他踱步走过来。我问:“卫君有事吗?”
      “你还是叫我萧绎吧!”我不说话,他接着道,“你跳舞很好看。”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朝夕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里,他除了挖苦我,还是挖苦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吃惊过后,我又问:“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今天,你走之后我向你父汗求亲了。”
      我从没想过,他会把戏谑之词付诸于行动。我有些紧张局促:“你的玩笑话父汗是不会当真的……”
      他说:“我是认真的。”
      我假装没听见,自顾道:“父汗是不会答应你的……”
      他问:“就因为你和韦苏有婚约?”
      我紧张得语无伦次:“韦苏很喜欢我的。父汗不会答应你。”
      “鸾月!”他扳着我的肩,让我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说你父汗让你自己选呢?你选跟我走?还是留下来嫁给不喜欢的人。”
      我推开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发火:“你凭什么说我不喜欢韦苏?难道我就喜欢你了么?韦苏对我很好。”
      “你确定,不喜欢我么?”
      枯瘦的手掐住我的下颚,迫使我的唇呈献给他。他用那双凤目直直地瞧着我,逐渐靠近我的脸。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股极淡的药香被吸入鼻子。他猛然低头,狠狠地在我的唇上啃噬撕咬。我皱紧了眉头,不情愿地承受着疼痛。一想到韦苏都没有这样欺负过我,谁都没有这样欺负过我,心里就十万分的难过。不知不觉地,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有的沾湿了他的指尖。
      终于,他松开了我。后退一步,静静看着我掉眼泪。
      我越哭越委屈。以前这个时候,韦苏都会帮我擦眼泪,把我搂在怀里说很多很多哄我开心的话,直到我笑了为止。萧绎不这样,反而离我远了一步,看着我掉眼泪。于是,我自己抹着眼泪说道:“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凭什么要我喜欢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低头看着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生气发脾气,就是没有丝毫想要劝一劝我的意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朦朦胧胧地听他说了三个字,转身走了。后来我抱着不明不白地郁闷回到寝宫,躺在床上,反复思量之下,断定他说的是“对不起”。
      参透这三个字之后,我的郁闷发展成了伤心难过。一晚上,止不住地哭。以至于第二天起床,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
      ***
      早起懒梳妆,窝在寝宫里无聊地拨弄着箜篌。弹得是《蹇裳》的曲子。
      反复唱着——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
      子不我思,岂无他士?
      狂童之狂也且!
      似乎在用它来提醒自己,他不喜欢我又怎样?自然有喜欢我的人!比如韦苏,只是我不喜欢他罢了。可是结果竟然越唱越心烦。反复想的是,我都开始喜欢他了,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而且明明不喜欢我,还说要娶我。怎么可以有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到了午膳的时候,韦苏端了一盘水果来找我。问我:“你遇到卫君的时候是不是他遇刺的时候?”
      我咬了口西瓜,点头。
      “你知道不知道卫君为什么会遇刺?”
      “我怎么知道!”他一口一个卫君,搅得我心烦。吃着他的水果,还是忍不住对他发脾气,“你要是专程找我讨论卫君的,就回去吧!我对他的一切事情都没兴趣!”
      “反正他都要走了。有没有兴趣,以后他的事情你也都不会知道了。”
      “他要走?”我丢了西瓜,惊道。
      “诶?你不是对他的一切事情都没兴趣吗?”
      “我,我讨厌你话说一半,能把人憋死。”我再三掩饰,稳稳坐在凳子上,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韦苏听话地接着讲道:“我只听说卫君因为得罪了郕王室的余党,经常被追杀。”
      经常、追杀?
      不知道这是不是和他的体弱多病有关。
      他还告诉我说:“卫君来月氏的目的就是给卫国寻找一个强大的外援,以解卫国在中原孤立无援的尬尴局面。他本打算娶一个公主回国,以此来促进两国的关系。”
      听到这里,我呼吸一滞。害怕韦苏知道萧绎向父汗求过亲的事情。
      还好他是不知道的。因为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卫君突然宣布不联姻了。这会儿正和父汗道别呢!可怜我的那些妹妹们,白白高兴一场。”
      萧绎的这一张脸长得未免太过妖孽,祸害了我们月氏国的广大无知少女!骂萧绎是妖孽之后,才反应过来,拍桌子站起来:“你是说他不求亲了,要回卫国?”
      “嗯。”韦苏点头。
      我的右手狠狠抓着咬了一口的苹果,飞奔出去。出门之前,我分明看到了韦苏眼中闪过的落寞。我知道他是故意把这些说给我听,他是故意把选择的机会留给我,他是故意让我知道他有多爱我,他是故意让我对他产生愧疚。
      我能给他的,只有萧绎对我说的那三个字——对不起。而我,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
      我匆匆忙忙地跑到父汗那里,连他的一片衣角都看不到。气喘吁吁跑到王宫门口找他,侍卫告诉我,他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我太累了,实在跑不动也追不动了。
      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想我是喜欢他的,难得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不把他追回来?
      于是,我从侍卫手上抢过一匹马,翻身而上,策马扬鞭。我要追上他,在他离开月氏之前!
      ***
      当我再看到那抹紫色的身影时,是在城门下。他手上拿着一张薄纸,正是那天他撕下的告示。
      心,跳得非常快。不知是一路匆忙的原因,还是因为终于还是见到了他。
      他将那张告示折好,放在衣袖里,然后才同我说话:“你怎么来了?”
      他的表情平静,并不惊讶我的出现。可能这个时候,我出现与否,对他已经不再重要。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没想到,我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才意识到,在心里我是怨他的,埋怨他的不坚持。
      他的回答依然淡淡的,甚至都不看我一眼:“卫国还有很多事情等我处理,不得久留。”
      “你不求亲了?”
      他没有回答。
      “你不是需要一个公主来维持两国关系吗?你不是需要月氏为你做外援吗?”
      他咳了咳,长叹一口气:“不需要了。”
      “就算你不需要,卫国难道也不需要吗?韦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卫国在中原的处境很艰难。”
      他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这与你无关。”
      “我想帮你!”我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他转身要走:“我说了不需要。”
      “昨晚你不是这样说的!”我急了,拉住他。第一次,是我拉住他。
      他偏要在这个时候,把事实剥开,呈现在我面前:“我不喜欢你,你知道的。”
      “可是你也说过会娶我。”我松开他,声音低落又无奈,“我现在告诉你,我选择跟你去中原。你不喜欢我,我也不用你娶我。”
      “鸾月,我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我对你,做不到一心一意。”
      “因为你心里的那个人吗?”我鼓起勇气揭穿他,也疼醒了自己,“是不是因为我们长得很像?然后你又发现我们很多地方又不是那么像?所以,你不想找我当替代品了。”
      “你们确实很像。开始我很清楚,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可是慢慢的,我开始分辨不清。”
      他的话,让我稍作平复。也相信,他说得是实话。
      我望着他萧索的背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我有权力干涉你的未来。带我去中原去卫国。这句话我只说这最后一次!”
      他站在那里不动,我有些心急也有些气恼。翻上马背,马鞭扬起还没落下,他就伸手抓住了缰绳。他复杂的眼神中带着孤寂与恳切:“从始至终我都是有私心的。对你,最后一个自私的要求是,想你陪着我。”
      坐在马背上,我笑了。他在最后一刻挽留我,他是孤独的,需要我陪着他。这就够了。在一起,何必非要寻求一个“喜欢”做理由?
      就这样,伴着长河落日,我跟随他离开月氏,去了卫国。
      ***
      到了卫国之后,他要为我举办盛大的昏礼,我拒绝了。他要给我一个名分,我还是拒绝。
      我喜欢他的话,也从没说出来。既然得不到他心里最最重要的位置,要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干什么?我只是来卫国陪他左右,仅此而已。
      对于那个影子,如果我不和她争,我就永远不会输。他喜欢她,我喜欢他,而我为什么要记恨于他喜欢的人?我不介意他拿我当谁的影子,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不要名分,不想成为萧绎的附属品,贴上君王佳丽的标签,滋长妒忌心。每天想着怎么博得他的欢心,爬上后宫最高的位置。可位分再高又怎样?总归还是重重高墙里的妒妇。
      那,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鸾月,你再给我弹一曲《蹇裳》吧!”
      这一天,我陪着他批阅奏章,他突然抬头对我道。他知道我除了箜篌,什么乐器都不会,便找人为我制了把箜篌。
      十指轻弹,乐音骤起。他低声随着吟唱。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恍若天籁梵音。我不懂,这算不算是中原人所说的琴瑟和谐。
      曲子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告诉我说,他心里的那个人已经身怀六甲。在我面前,他从不隐瞒任何关于她的事情,甚至他们相遇子拂岭的详细经过,他都让我知道。虽然我们彼此不够心有灵犀,却能够坦诚相待。这样,已经很好了。
      后来没过多久,他就去了盈国,说是要参加她的册封典礼。回来后却大病一场,昏迷时反复说着四个字“履信思顺”。我不大懂中原的文化,不明白它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却是度日如年。太医令每次为他诊脉都面色凝重,我也愈发担心。
      寝殿里很安静,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我害怕极了,抱着他,缩在他的怀里,轻轻道:“萧绎,我救过你一次,你的命就是我的。所以我也要剥夺你死的权力,你一定要给我好起来。”
      突闻他的一阵低笑,我仰头去看。正巧迎上他注视的目光,还是那样的懒散。我的担心换来的却是他的戏谑。我暗自懊恼,跳下床,准备留他一个人过夜。他反倒拽住我的深衣衣角不放。我气得脱下深衣,甩在他身上。他还是笑,笑得颇有深意。笑完,他一本正经地说:“要是孤抓住的是你的衬裙,你是不是也当着孤的面把它脱下来?”
      “君上你还是病着的好,那样就不那么烦人了!”
      他伸出手臂揽住我的腰身,重新把我按回到床榻上,思索着道:“刚刚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故意顶撞他。
      谁知他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略有些惆怅地说:“鸾月,你是一个贤惠的妻子。我本不该奢求太多。如果先遇到的是你……”
      我任凭他压在身下,任他亲吻。双手轻抚他的背,道:“君上,此生没有机会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我们,这样就很好。”
      他的动作微顿,紧接着是一阵胜过一阵的急促咳声。我抽身出来,笑说:“太医令煎了药,让你醒了就服下。这样你就不那么咳了。”
      本以为我会这样静静地与他相依为命。终于有一天,与我相貌极其相似的人,出现了。她的右眼角多了一颗泪痣,我觉得她比我要好看。萧绎对她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但没有一丝一毫地嫉妒哀怨。即使萧绎和她举行了大婚典礼,她名正言顺地成了萧绎的妻子。
      本以为他们可以白首不相离,我也可以默默离开,重回大漠。当盈君苏显恪出现,夜闯寝宫的时候,我才知道,萧绎并不在她的心里。当夜,萧绎来到我的寝宫。见了我什么都没说,开始解我衣裙上的带子。我紧紧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他,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需要我的。第二天一早,如平常一般侍候他更衣梳洗。他说我本不该做这些,他不知道,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许多年的喜欢,堆压在心底,从没说过,不忍把喜欢转化成压力,施加在他的身上。他虚弱的身体,已经承受太多。
      直至他离开,他终于还是给了我一个“名分”。可能他是觉得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了吧!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所谓的名分扣在我的头上,可能我早就背着他的牌位回大漠去了。只要我还活着,卫国不灭,我就要陪着文絮,守住他的江山。这是他留下唯一的东西,生与死之间唯一的牵连。
      可是,没有了他,卫国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时势难挡,卫国终究在风雨飘摇中破碎。我也终于可以带着他,远离纷争,安居大漠。坐看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如果他喜欢,还能听我弹一曲箜篌,轻唱一首《蹇裳》。
      ***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
      子不我思,岂无他士?
      狂童之狂也且!
      玉门关外,我收起箜篌,将萧绎的牌位重新背上肩头。一望无际的大漠,日光渐息,风沙渐止,周遭变得静谧无比。不凭鱼雁青鸾月,没有萧绎,鸾月的故事也就终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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