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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芳芷味淡韵意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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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秋。
她正在紫宸殿批阅奏章,一股淡淡的苦涩笼罩下来。接着腰际一紧,他从背后环住了她。
她不自觉地想躲,安奈地扭了扭身子。
把头支在她肩头,柔软的发丝轻擦他的脸颊。眯着凤目,懒懒道:“别动,头有点晕,胸有点闷,让孤靠一会。”
不管头晕胸闷是真是假,他的病是真的不见好转。
闻言,她果然乖觉地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看上去更像是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安静可人。
他忽然皱了皱眉,问:“你用惯了白芷香,怎么……”
她犹记得母亲当年身患咳疾,用的也是白芷香。“我怕那香料对你身体不好。”
其实,她确认过他的汤药里没有旋覆花这味草药。不过是想趁此机会忘记那个被她爱过被她恨过的人,她想扔掉关于他的一切,哪怕原本属于她的,被他染指的一切!
他很自然地在她的发上轻吻一下,满意地说:“越来越像孤得女人了。唔,祭月节就要到了,作为君夫人,这些事情该由你操持的。”
殿外,窗下,一盆盆秋菊开得正好。转眼,入秋,还记得去年的祭月节,他还给她唱一首的童谣……
“你有没有听过我们唐国的歌谣?”
他挑眉,表示没听过,让她小唱两句来听听。
她就笑着轻唱:“风儿清,月儿明,葡萄架下吃月饼。秋虫叫,小孩笑,拍着手儿把舞跳。”
“我怎么记得不是这样唱的?”
“你不是说没听过吗?怎么知道该怎么唱?”她反驳,拉着他的衣袖,让他来唱。
他的声音低沉又好听:“风儿清,月儿明,桂花树下等情郎。秋虫叫,佳人笑,怀里佳人分外俏。”
耳边,秋风擦过和着他匀称的呼吸,虫鸣不断。抬眼,一轮满月高悬树梢。鼻端,是若隐若现的桂花香。她笑了笑,红了脸颊,板着脸数落着:“什么呀!明明是瞎编!精通乐理,谱曲写词无一不精的公子恪,当年也是被人称作天下第一乐师呢!如今居然拿童谣唬人了!”
他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淡淡笑着,任由她用讥笑来掩盖羞涩。
突然,她感觉头上一疼。原是萧绎夺了她的笔,敲打她的脑袋。
“孤在和你说话,你傻呆呆地在想什么?!”他的言语透着不快。
她略有些尴尬,拂去不该浮现的影子:“祭月节怎么过随你心思,吩咐一声就是了。”窥探出他的狐疑,她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我答应过你,除了卫国和你,一概不想不理。我,说到做到。”
明知她是在自欺欺人,他却乐于相信。十指挑起尖尖的下巴,如花美貌映入眼帘,他多想用一生的时间去好好的拥有她。纵然心里有爱慕有不舍,嘴里说的尽是调戏的话:“如果食言,别看你花容月貌,孤也不会手下留情……”
“哦?你想多不留情?”
他眯着眼睛,像是在笑,不紧不慢道:“诛你九族。”
一句玩笑,她却失了神,半天才道:“到现在一直没有王兄下落,真怕凶多吉少。”
说道文璟的失踪,他也不明就里。暗卫派了一个又一个,都没带回他的消息。再加盈国斥候散落各处,显恪秘密撒网,又要防范盈国的斥候,实在施展不开。文璟像是销声匿迹了似的,再无音信。
自从显恪重用苏启等宗亲贵族后裔,朝中散漫迂腐之气再次浮现。显恪不仅对此视而不见,更少理政事国事,舞雪宫倒是常去,对着绕梁睹物思人。苏启位列三公,地位高了,所思虑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一日,他上书显恪,折子上这样写道:
朝中大小事宜冗杂,臣等夙兴夜寐尤恐怠慢国事,不能与君上分忧。况且,高相国在位时,察民间之疾苦,受百姓之爱戴。自免去相国一职,民间不免怨声载道,非议朝纲不稳。臣,恳请君上召回高若尘,恢复相国之职。
这表面看着是想让显恪召高荀回朝主政,实际上是说高荀在民间口碑颇高,有功高盖主的事态。
显恪自然是不允的,非但不允还勒令禁止平民妄议国政。紧接着又下一道诏令,命伯睿侯苏衍十日之内返回都城,入朝摄政。伯睿侯是苏氏宗亲,三朝元老,资历乃当朝最高。用他来填补高荀留下的空子绰绰有余,也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而就在伯睿侯欣欣然地返都任职时,却引起了伯睿侯府上的一位贵客的不满。
在伯睿侯上任之日,这位“贵客”挡在他面前,怒气冲冲道:“你当真要回朝?当初你和寡人约定,只要唐国发兵,你就挑动苏氏宗亲逼迫苏显恪退位。如今,我唐国出兵宣战,蒙受多少损失不说,你不但不履行承诺,还把寡人囚禁于此!”
天底下自称寡人的,除了昔日的中原霸主——唐王文璟,还能有谁?
伯睿侯不气不急,还淡笑道:“此言差矣……如果唐王不求一己私利而留在这里,好让唐国师出有名。老夫又何德何能把唐王留住呢?”忽然想起了什么,收了笑,严肃地说,“唔,当然,如果唐王想要反悔,随时可以离开。只不过,天下人该如何看待唐王你呢?而老夫,又怎么会因为一个鼠目寸光的人,放弃回都掌权的大好机会呢?”
他要的就是老仕族在朝中的地位,能不动干戈而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再好不过。如果在唐盈两国交战之时,盈国没了国君,那么他谋划来的盈国只能是个烂摊子,他才不要!
“你!”文璟指着他的鼻子,半天骂不出一个字。文璟到底是心机不如他,轻易就相信了朝三暮四城府极深的伯睿侯。
“要是唐王想回国,老夫不仅不拦,还会派人把唐王好好的送回去。”伯睿侯面上堆笑,眼神里尽是鄙视。他鄙视文璟的懦弱,正因为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欺辱他。
当夜,秋雨不期而至。建康城被华灯细雨所笼罩。
这一夜,高荀终于出现。冒雨来到延政殿。显恪正坐在绕梁前,轻抚丝弦,偶有一两声缠绵悱恻的音符从指间隐隐绰绰地流出,细听来正是他为她写的谁与辞,清泠之声莫名惹人惆怅彷徨。
“她,在甘泉宫,一切都好。”
关于卫国关于她,他都不想知道。挥手道:“让你查的事情如何?”
高荀接下来想说的正是此事:“这一去,不仅证实了之前的猜测,还查到了唐王的下落。”
显恪眼眸微抬,他接着说道:“唐王在伯睿侯封地的一处别院居住,唐王隐姓埋名,深居简出。唯一常有来往的就是伯睿侯。”
茶色的瞳眸一紧,文璟和伯睿侯沆瀣一气,他究竟想干什么!
“那苏启呢?”
“近来苏启府上半夜迎客。因为唐王的失踪,君上开始彻查世族宗亲私藏兵力。推测那些人准备把这些人编入正式军队,既能完成招募新军的任务,又能躲过廷尉府的追查。”
“嗯,留心把新编入伍的名单都记下来。我倒要看看,他们窝藏了多少兵力!胆敢擅自邀请文璟当座上宾。”
“还有,臣在宫外买到了这个。”说完,呈上一把长刀,说,“它是在盈宫的东门外被人捡到,拿去集市贩卖,被程辉发现。他说这把刀是他亲手送给东珠的苗刀。臣找了卖到的人,时间地点和东珠失踪时完全吻合。加之东珠现在卫国甘泉,臣怀疑……”
“这件事不仅涉及到萧绎的暗卫,还有文琬。如果不是因为逾明的关系,也不会容忍她到现在!”他起身,雨水稀稀疏疏地滴落在树叶上。这时,雷声乍起,雨声由缓变急,由疏变密。
逾明看上去很随和,但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凭谁怎么说都撼动不了分毫。脾气倔起来,生死都可置之度外!
从前,凭文琬和文絮的关系,没人敢查她。现在,文琬又有逾明袒护,更找不到下手之处。只有高荀敢不经过他的同意,私自在文琬身边安插斥候。
“所以臣擅自派斥候跟踪文琬翁主,有了确实证据和线索才来禀告君上。自从她嫁给逾明之后,常借口找逾明入宫。自从小公子出世后,逾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清泠殿给小公子请脉,如此就制造了和姜夫人见面的机会。”
话到此处,显恪好一阵沉默。迄今为止,他所做最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姜成蝶有了他的孩子,她竟然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