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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妄言忘言人未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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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让你议和又不是投降,看你脸色差的……”紫宸殿里,萧绎闲散地倚在书桌上,用手指挑起文絮的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
她用笔打掉那只调戏她的手,把信笺叠好密封起来,交给他。心道,议和,当下于三国都有好处,只是议和的条件……以显恺的个性未必肯答应。
他似乎洞察到她的担心是为了什么,把信交给身边内侍,吩咐他转交穆渊,务必亲自送到苏显恺的手上。然后说道:“交还、新乡、濮阳等七座城池,退兵唐国边界一百里,十年不侵犯唐国,这些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卫国今非昔比,他一定会仔细权衡其中利弊的。放心吧!”
如果单是交还所占城池,倒不过分。另外两条对于显恺来讲,倒更像是激怒他的战书。
令文絮万万没想到的是,显恺不但没有发怒,交还、新乡、濮阳等城,还同意领兵退出唐国边境。这究竟是他的主意,还是经显恪同意而为之?如果是他善做主张,后果不堪设想!
萧绎反倒讥笑她不该多虑,只要于己有利,还考虑他人生死?
自从那封信送出以后,文絮一直惴惴不安。在散朝后叫住了穆渊。
“穆将军留步!”
穆渊闻声,停下转身向她行了礼。
“听说议和的书信是穆将军亲自送给盈国太尉的,不知当时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苏太尉看了书信,并无多言,当下宣布撤兵。”
“你撒谎!”二人齐齐看去,东珠就站在不远处,指着他道:“穆渊,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穆渊淡淡地反驳,看着她急道,“你能不能理智一点?魏氏一族是被奸佞所害,下令灭族的是卫灵公,不是当今的君上!因为我现在效力于君上,你也对我有成见!”
这些道理东珠都明白,但她就是不想明白,不想她喜欢的人为她仇人的儿子效命。直接破口大骂:“姓萧的每一个好东西,你跟他就是狼狈为奸!”
“东珠!”文絮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一个字都没问出来,反倒勾起了东珠的怨气。
突然一阵生冷的掌声响起。
“嗯,不愧是魏氏后人,骂人如此痛快!”掌声来自萧绎,说话的人也是他。他信步走来,缓缓说道,“先父下令魏氏后人一个不留,你被穆渊找回来,穆渊先是包庇你的身份,后又让孤赐婚。说明什么?”
东珠觑了他一眼,倔强地不肯说话。
萧绎不以为忤,自说自话:“因为他信守你们之间的承诺,这么多年,他找你等你,还要你。即便孤知道你的身份,还是不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这次他没有停顿,他清楚东珠还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就算回答说出的也不是什么好听的,故意看着东珠继续道,“这么多年,穆渊对孤忠心不二,出于他的面子。”
这句话,让东珠脸色非常难看。她的生死凭什么看在那个叛徒的面子上!
“因为孤比谁都明白,先父当年在魏氏身上犯下的错误。他错了,但身为他的继承人,不能违背他生前的每一个决定,也不能为魏氏翻案。但是,当年诬陷魏老将军的人,谁都没能落得好下场,这也算是为你们魏家报仇雪恨了吧?东珠,有的时候,孤也有很多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天下为君为王者,无一不是如此……”
萧绎难得严肃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在场的人就连穆渊都目瞪口呆。但只是一瞬,他恢复了平日懒散不着调地神态,拂了拂衣袖,对穆渊道:“快去哄好你家小娘子,找个良辰吉日,快快把她嫁出去,别总占着孤的紫宸殿!有她在,着实烦人!”
东珠还没从他的瞬息万变中反应过来,就被穆渊拉下去,跪拜行礼。东珠心里是明白的,过去的仇怨,皆为云烟。何况魏氏只剩她一人,就算萧绎平反洗白,又给谁看呢?说到底,这些天她折磨的不过穆渊罢了。
穆渊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掌,小声道:“我对你,不忘初心。相信这些年,你对我也是一样的。当初是你祖父亲口定下的婚事,你嫁我也是了了他老人家的一桩心愿不是吗?”
两个人心有灵犀地等着对方,最后修得正果的又有多少?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死心塌地的等待,她才敢恣意妄为的任性。
东珠有了好的归宿,被穆渊牵着手带走了,忧心多日的文絮总算露出了高兴的笑。
垂头发现萧绎手上拿着从前线传来的战报。她心中纳罕,不是战事停歇了么?怎么会有战报?
萧绎感觉到她的目光,毫不掩饰,递过那张纸给她看。
“盈军全军覆没“六个大字赫然呈现!
文絮刚要开口质问,他就揽过她,耳语起来:“遇事不可慌乱,否则我怎么走得放心?”
萧绎他是太擅长抓她的软肋。果然,她按捺下来,先跟他回了寝宫。
遣走了所有宫人,文絮把战报还给他,问:“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吧!”
萧绎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又慢慢放好杯子,才道:“孤让穆渊去送信,随便让他告诉苏显恺,只要他退兵孤就可以放你回盈国。看来,你在他心里的地位远比孤预想得要高很多,他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了。”
她逼紧了嗓音问:“你利用我?”
“孤利用的不是你,而是他的弱点。不过恰巧他的弱点是你罢了。”他神情淡淡道,又捂着胸口轻咳两声,“孤命人埋伏在盈君撤军的必经之路上,他太过大意,才落得如此下场。不过你放心,他现在应该完好无损地赶回盈国,向苏显恪请罪呢!”
“萧绎!”她拍案而起,“你不只狡猾,简直是奸诈小人!”
他抬眼,扬声问道:“文絮别忘了谁才是侵占你母国领土的人!”
她瞬时冷静下来,寝殿很安静,只听到萧绎沉闷的咳嗽声。
萧绎用药如同一日三餐,将近午时,他本该去揽月殿服药,可鸾月久等他不来只好亲自把药送来。偏偏不巧,撞见这一幕。眼下,不知是进还是退。
还是萧绎率先发现了她,摆手不耐道:“把它端走,孤不喝!”
“君上……”鸾月为难地喊他。他每天依靠它来止咳,过时不用就咳得厉害。
这下引起了文絮的注意,远远看着这个女子和自己的长相竟十分相似。
“孤不想重复第二遍!”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水色的唇变得如纸一样苍白。
鸾月不想他的情绪让病情恶化,只好默然离开。
他缓缓起身,走到她身边:“你以为单凭你的善良正直就能解救天下免受战乱所扰?孤来告诉你什么是乱世,乱世就是弱肉强食!今天孤心软放他们回国,明天他们还会反过来攻打卫国。你以为所谓的议和,荒唐的一纸之约就真的能保天下太平?”咳声打断了他,平复了呼吸,接着说,“你生于乱世,也亲身经历过战争,孤以为你对待这件事情上是理智的。没想到……”
“你可以指责我天真不理智。但是你呢?萧绎?”她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难道你就没有私心想要争一争这天下?”
“想,当然想。”他坦白,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孤不仅这样想还会这样做,铁腕治国、雄霸天下!不像苏显恪,因为你对大好河山望而怯步!”
她挪步后退,退无可退磕在桌子上,刚要伸手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握住,另一只手拂开茶桌上的杯子,顺势把她按倒在桌子上。她越是挣扎,他桎梏得越紧。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只知道他的吻密密地落下来,开始撕扯她的衣物。
他的气息变得不平稳起来,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你口口声声说要反击盈国,事实上还是心疼他对不对?既然见不得他受一点损失,何苦来找孤?难道你这就不是利用吗!”
胸前露出大片雪白,她突然停止了反抗。面若死灰地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就拿去吧!”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从什么时候,她开始讨厌自己。萧绎控诉得没错,她是自私的。她的自私利用了很多人,以前是利用显恪,几天前利用了显恺,现在又在利用他!
或许那个不知名的江湖术士预言得一点都没错,她却是乱国乱天下的罪人。
一双凤目微眯,一时间百感交集,只觉得什么郁结在胸口,呼吸变得艰难。他再一次地放开她,揪着胸前的衣襟,说不出的难受。这一次,他竟然连咳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恍惚惚地往殿外走,刚迈过门槛,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咳了出来。模模糊糊地仿佛看到了文絮向他扑过来,用最后一丝神智问自己,这是不是在世上的最后一天?他以为他早已经把生死看透,因为她在身边而隐约有些舍不得……
“别怪我,只有损伤到盈国的筋骨,才能让盈国修生养息,唐国才得以保全……”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跟她解释这些!她怀抱着意识越来越涣散的萧绎,慌张失神地朝宫人大喊:“快传太医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