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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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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沈重山那里回来,姜桓的脸色很不好,李城识趣的送走了前来拜访的各路官员。
府邸一下子静了不少,姜桓本来就好静,连花园里豢养的鸟儿都很少有。移植栽种的桃树错过了春季竟然也开了花,花朵娇嫩鲜艳,吸引了不少画眉,每每此时,李城就会吩咐下人拍打枝桠吓走这些鸟儿。画眉也是有灵性的,几次之后,便不再来了。
姜桓一袭白衣站在桃树下,俊逸的背影隐匿在花影中,落下的花瓣滑过白玉似的脸,说话的语气却是冰冷无情的,“出来!”
“将军还真是宝刀未老啊,还是那么耳聪目明的啊!”说话间,从树后走来一位年轻公子,举止甚是轻浮。
姜桓扫过他一眼说:“林耀棠,皇帝命你戍边三年,你怎么擅自回来了?”
林耀棠轻蔑嗤笑,极为暧昧的说:“普天之下,还有谁有那个权力,擅离职守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呢?我听说你很有骨气的辞官不干了?”
林耀棠故作疑问,“啊,让我猜猜!是谁有那么大本事让名声赫赫的将军归隐?啊,我想到了,是那个小瘸子,对不对?”
“林耀棠,他不是瘸子!”姜桓转过头,浮现出他征战沙场时杀人嗜血的眼神。
林耀棠从容的取出一只玉柄的折扇,在掌心摊开来,“果然我猜的没错。我初次见他至今有二十年了吧,我早就忘了他叫什么,只记得他是跛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很可笑。呵呵。姜桓,你要拿过去折磨自己多久,迟早有一天你对他的记忆会和我的相同。”
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姜桓望着透彻的天空出神。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该有多好啊。
这一日的天气很好,胜过初识的那一日,晴空万里,走过沉家装饰盛世华美的长廊,推开面前镂空金边的檀香门,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
沉桓皱了皱眉头,手持一块浸湿的方巾,拉开琉璃纱帐,手腕一抖,方巾啪的一声砸到还在酣睡的人的脸上。
这就是沉桓伺候少爷沉璠起床的方式。
沉璠还做着春秋大梦,突然喘不上气来,他挣扎着呼吸,一蹬腿踢到楠木床沿上一下子就疼醒了。迷迷糊糊的移开碍事的方巾,沉璠色眯眯的觊觎在床边脸色阴郁的男子,心里还在为刚才的没做完的梦委屈。
面对如此失敬的行为,沉璠不恼,反而嘻嘻的笑。沉桓看着他不怀好意的样子,心底有些厌恶。沉桓咳了一声,目光移至别处,“你该起床了,早饭已经备好了,用过早饭,沉老爷让你去祠堂一趟。”语气一贯的不卑不亢,没什么感情,可沉璠着了魔的喜欢。
沉璠想拉住他的手,却扑了个空。
岁月给予的东西因人而异,就像沉桓从荒唐的感情中逐渐清醒,沉璠却永远也学不会,越陷越深。
沉璠已经不记得是从何时起爱上了沉桓,也记不起会为何爱上了他。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即便单薄的双翼被烈火灼烧,他亦不懂得疼痛逃离。
也许,葬身于火海,才是飞蛾的宿命。
洗漱过后,沉璠秀眉微挑,一碗粥,两个馒头,一碟酱菜,三块糕点,前些日子听说沉家生意上遇到些颠簸,但也不至于这般光景,长此以往,怕是要全家到街头讨饭。
沉璠顾忌沉桓,草草吃了几口,接过绢丝秀帕,胡乱的擦了嘴唇,忍着满腹的不满。
沉桓一向不伺候沉璠用餐,便坐在一旁看书。
关于沉家的生意,沉桓有所耳闻。半月前有一支小型商队从塞北之地入境,为首的姓兰,倒是很少见的姓氏,此人行事诡秘,后台背景更是不得而知。他们通常埋伏在行商的路上,不分旗号,诸多商号损兵折将,沉家的货十次有八次都给劫走了。
沉桓细细的盘算着。大伤元气的沉家迟早会被沈家掏空,到那时再做打算为时已晚。眼下正是沉家的用人之际,倒是可以借助沉璠这枚棋子作为一番。
沉璠痴迷的望着沉桓沉思的样子,细腻的像四月的风,从沉桓第一次出现,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只是这段感情见不得光,就连沉桓都不会承认。每一次的接近,每一次表露心声,都会被狠狠的,准确的拒绝,不留一丝回旋之地。沉桓像是穿了一层盔甲,他看到的还是那个沉桓,却渐渐看不到他的心。
沉璠隐隐约约觉得沉桓有些不一样了,至少对他跟以前不一样了,沉桓无意识透露出阴狠的眼神让他联想到草原的孤狼。
沉璠放下筷子,问道:“昨儿晚上你和大哥。。。商量什么呢?”沉璠尽量用些好的字眼,他本想说干什么的,可是一想,有一种捉奸的感觉,思量再三,只能问商量些什么。
“你看见了?”
沉璠心里的火气一下给勾了出来,你当我是瞎的啊,心上人跟别的男人大晚上拉拉扯扯的,凭谁能心甘啊!
“其实,我们昨晚没说什么。”沉璠一听乐了,怒火平抑了一半。可倒霉的沉桓不急不躁的接着说:“前几天晚上,我们说的挺多的。”
从偏宅到主宅要走上一段路,沉璠捂着出门时猛地磕上门框的额角,对今日之事有些在意,平日里父亲视他为空气,怎的今日想起,别是有什么倒霉事让他去顶包。
等路过盼星湖,沉璠皱了皱眉,水上楼阁较近的一根朱红柱子缺了一块煞是显眼,不知是被何人磕碰掉的。那帮下人是越发不把这楼阁放在眼里了,沉璠气不过,发泄似得一拳打在柱子的缺口上,不料,顶处的灰尘扬扬洒洒的倾落,弄了他一身的灰土。
“咳,咳。”弄成这副狼狈样子,沉璠不愿让人看到,顾不得拍掉肩上的土,只想一走了之。
天不遂人愿,偏偏有人撞见了,还是自己最厌烦的人。沉璠阴郁的看着缓缓走来,与自己容貌有三分相似的男子。男子清爽的笑颜在这翠山碧水间显出风流的韵味,他心中怒气更多几分。
“是三弟啊,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沉回左手持折扇,往肩头轻敲了下。
“托二哥的福,好得很。”沉璠从小就知道跟这种人不宜多说话,言多必自毙。沉回又笑了一下,“可是,看来沉桓伺候得当,把三弟养得越发的珠圆玉润。”
说话的功夫,沉回来到沉璠面前,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拇指还不忘在光滑的皮肤上摩擦几下,极为暧昧。
沉璠不由得后退,挣开沉回的桎梏,还是保持着客套的距离,说道;“二哥谬赞了。”
沉回又道:“三弟一向居于偏宅,怎的今日到主宅了。”
“父亲传见。”
沉回“哦”了声,玩世不恭的风情有些收敛,沉吟了片刻,再对上他狭长的丹凤眼时年少轻狂的风流又显露出来,“既然如此,三弟快去吧,晚了,难免父亲不高兴。”
这个二哥,他一向看不透,危险又狡猾。小的时候常被他占便宜,虽说都是男儿身,沾点便宜不痛不痒的,可时间长了也不得不忌讳。沉璠拍了拍肩头,不再理会。
穿过长廊到书房门口,门口的小厮一见到他就立马迎上来,催道:“少爷快着点,老爷等急了。”
沉璠也不觉得什么,随意向门里瞥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沉家所有的长辈都到齐了!
祠堂里乌泱泱的坐着一片人,大半都是年近古稀的叔公,肃穆的大厅中偶尔发出苍老的咳嗽声,伴着桌上供奉的香炉升起袅袅的青烟,传到沉璠的记忆深处。
情景太过相似,以至于记忆重叠。沉璠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是九年前沉家承认他的身份。只有七岁的他穿着一身粗糙的麻布衣裳,任由下人牵着,茫然的盯着被称为父亲的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谁喊了一声什么,他就被人按着头重重的砸到地上,也是从那天起他不再是寒冬腊月手上生了冻疮也没有资格擦药的浣衣小厮 ,而是沉家名不副实的少爷,沉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