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零》惜夏微凉

3、安城

　　安城与庆城间隔不远，只用了两日光景。年迈的安城县令一大早就到驿站打算为姜桓将军接风洗尘，结果姜桓带来的管家李城回禀说将军不在驿站，昨晚马不停蹄的走了。县令想知道将军去了哪里，可李城的嘴严得很怎么也问不出来。县令面子上有些难看，甩甩袖子打道回府。
　　额前头发遮住半张脸的男人不满的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不速之客，第三次拦下了丫鬟奉上招待客人的茶。
　　屋里静悄悄的，似乎灶台边丫鬟煮茶时茶叶舒展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姜桓在等着屋主开口，而彼此心照不宣。
　　“你回来干什么，来夺走我另一只眼睛？”男人撩起垂下的头发，露出只剩个窟窿的左眼。
　　若不是少了一只眼睛，他也是个绝世容貌的男子。
　　姜桓冷笑一声，“我当年不要你的性命已是我仁慈了，要你一只眼睛是便宜你了，沈重山你不要得寸进尺。”
　　“哦？”沈重山笑了，“那将军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我可不记得我们还有什么交情，值得将军连夜赶来。”
　　“你应该很清楚，我来这儿是为了拿回他的骨灰，我知道在你那。”姜桓的表情有些狰狞，咬牙切齿的说“我在梅家挖地三尺都没找到他，想可能是谁藏起来了，我派手下的探子找才知道原来在你这。沈重山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本事，竟然让我找了半年。”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要？现在才开口，太晚了吧。姓姜的，我把他藏起来了，只要我不开口你永远也别想找到他。”
　　“沈重山，我有的是办法要你开口。”
　　沈重山听后放声大笑，刺耳嘲讽的笑声响亮得他的肩膀都在晃动，姜桓只是平静的坐着，不理会沈重山的失态。
　　突然沈重山向前一倾，拽住姜桓的衣领，“姜桓，为了个死人，你这样有意思吗？”
　　姜远冷着脸被他拽着，也不反抗，直直的看向沈重山的眼底，露出复杂的神色，狠狠地说：“不关你的事。”
　　“真是可笑，他活着的时候你不做声，他死了你后悔了，你再怎么深情，他都看不见了。是你杀了他，就算没有梅寒，他一样会死。姜桓，你又有什么资格带走他。你为了荣华富贵，不惜算计身边所有的人。他只活到二十三岁，死心塌地的爱了你八年，你到最后都没有给过他一条活路！”
　　“是你逼死他的。”
　　姜桓的软肋暴漏无疑，沈重山便竖起了全身的刺狠狠的戳了下去，他要将姜桓心中躲在暗处的野兽逼迫的四处逃跑，惊慌失措。
　　“你杀梅寒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
　　“住口！”姜桓一掌将沈重山打落在地，额上的青筋凸起衬着他此刻表情嗜血而残酷。
　　屋内剑拔张弩，屋外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姜桓常年练武，自然有内力护体，刚才的一掌使出了九成的功力正打在沈重山的心脉上，沈重山果不其然呕出一口猩红。
　　“来人！”
　　屋外姜桓的随从破门而入，清一色的黑衣，都是跟随过姜桓出生入死的家臣。
　　“搜。”
　　黑衣人接过命令当着沈重山的面将沈家翻得仔仔细细，却毫无收获，姜桓又命他们候在门外。
　　地面上一片狼藉，沈重山冷眼瞧着姜桓，他知道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坚不可摧。
　　“我说过，只要我不开口，你就别想找到。”沈重山慢吞吞的站起身，用袖子抹掉嘴角的余血，手扶着炕沿缓缓地坐下。
　　沈重山仰起脸，额发滑落至耳边，落出空洞的左眼，冲着窗子没挡住的远处眺望，天似乎没有那么透彻的蓝，水面上波光粼粼，泛着懒懒的涟漪将岸边折好的纸船送到河的另一边去。河的另一边啊，那里没有柔软的河岸，只有尖锐的碎石和干涸的河床，纸船那种脆弱的玩意，最经不起折磨，于是在途中便被河水卷入暗流，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重山费力的用仅剩的右眼打量姜桓，他还是凤表龙姿之貌，却也掩不住他的苍白和渐渐抽离理智的一丝疯魔。
　　沉璠走后，姜桓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废人罢了。可这废人还是要了他一只眼，他的跋扈纵然收敛，可魔就是魔，有凡人的皮囊，却没有凡人的魂魄。
　　姜桓杀掉了所有与沉璠相关的人，却不肯自我了断，独活于世，承受着无边的折磨和苦痛，不愿解脱。
　　沈重山自知他是没办法战胜魔的，姜桓肯用回忆折磨自己，他却没有办法在梅寒死后留在原地守住两人的一点一滴。他逃了，烧光了他的画，摔碎了他的琴，逃得远远的，他害怕接触到梅寒，那种如蚂蚁嗜咬般蚕食鲸吞的无力感让他身处悬崖边，他不愿坠落。
　　良久，姜桓道：
　　“梅寒曾提到他死前有遗愿，是怎么回事？”
　　半晌，沈重山转过头，努力遏制体内翻涌的灼热，露出嘲讽的笑，“原来你不知道啊。”
　　“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想知道？你去问梅寒吧，他杀了所有知道秘密的人，而你杀了他。不过，我可不介意你到九泉之下去找他问个清楚。”
　　“沈重山。”
　　“恩？”
　　“梅寒？还是沉璠？你是为了谁恨我？”姜桓冷冷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