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雪凝霜天下寒》岸汐

3、三

　　郑允皓并没有想关金若笙多久，只是想通过这个教训让金若笙知道他对他的绝对控制权。身为一个杀手组织的继任人，他从小就知道，要在这个残忍的世界生存，只能自己够强、够狠。今天能让众人心悦诚服地尊称他一声少主，并不只是因为他是门主的儿子，而是靠他自己的本身的实力。在他七岁的时候，他就学会了用手段来惩治叛徒，甚至比他的父亲更加冷血无情。郑云殇也有意地让他参与门务，让他小小年纪就见识透了人性的自私和丑陋。但是，没人知道，郑允皓小小的心里，极度地渴望有人能来打破这一切，打破他心中对成人世界的失望。也许，金若笙只是一个契机。在他初次见到金若笙的时候，心脏就好象被重重地捶了一下。他眼中的那片纯净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向往。于是，他冲动地违背身份和原则，留下了他。但是，郑允皓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于接受方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折磨。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是在仇人的恩赐下苟延残喘。
　　短短四个时辰后，郑允皓终于按捺不住，命人放出了金若笙。只是，他想不到，就在那么短短的时间内，一切都改变了。
　　站在郑允皓面前，金若笙瘦小的身躯挺得直直的，目光如利箭般地直瞪着他，如果那目光中带着火焰，郑允皓估计早就被燃烧殆尽了。
　　郑允皓有些惊讶于金若笙如此强烈的敌意，难道只是因为他关了他、打了他？丝毫未曾怀疑金若笙已经得知真相的郑允皓一步步步下台阶。
　　这时，金若笙突然发难，手心一翻，亮出手中的利刃，直直地往允皓刺去。至于那柄不该在他手中出现的小刀，则是某人去探监时“不小心”遗留下的。只是，那么一柄刀锋不及三寸的小刀真的能伤到郑允皓吗？果然，对于郑允皓来说，同样的错误，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第二次犯的。金若笙的刀还远远未及身，他就一个侧转，反而欺身向前，一掌命中金若笙的胸膛。若笙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形成一道漂亮的抛物线，重重地跌在地上。
　　弯身捡起那把几乎成为凶器的小刀，郑允皓原本就冷漠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戾气。
　　“就凭你？想杀我？”郑允皓的表情让金若笙的心里忍不住打了个颤。但是，很快又被仇恨所占据。
　　金若笙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仰起精致的小脸，一副不屈的样子。“只要你留我一天，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你为我的家人报仇。”
　　隐身在一旁的风荇笑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依照少主的个性，敢威胁他的人，早已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只可惜，这一次，他却料错了。
　　郑允皓手拿着小刀，蹲到金若笙身边，手中的小刀似有若无地在若笙的脸上滑过。
　　“你叫什么名字？”
　　“金若笙！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郑允皓毫无预警的大笑起来。
　　“好！我给你十次机会。”
　　“什么？”金若笙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次之内，你要是杀不了我，我就亲手杀了你！”郑允皓脸上的笑已经完全敛去，回复了一惯的冷漠。

　　风荇脸色一变，正想现身劝阻，却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制止。
　　“门主！”
　　“很有趣，不是吗？”郑云殇俊逸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风荇却觉得背脊直冒冷汗。想必门主早已知晓了所有的事。

　　“从今以后你就负责服侍我，并从明日开始学习武功。”郑允皓突然抛出更爆炸的决定，让众人，包括金若笙在内都目瞪口呆。
　　“我可是很期待看你怎么来杀我。”郑允皓口中虽如此说道，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金若笙摸不清深浅。
　　好！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亲手杀了你。金若笙在这一刻对自己立下誓言。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还是太天真了，他只道郑允皓是他的仇人，却不知，背后的黑手另有其人。而且，他若真想杀了郑允皓，必是与整个御影门为敌。

　　御影门是一个杀手组织，但也不是平白无故见人就杀。杀人在他们眼中只是一种交易，从不过问委托者的恩怨，只要给得起钱，即使是刺杀皇帝也不会有人问句为什么。可现在的若笙哪会明白这些，他亲眼见证了御影门如修罗一般的残忍行为，怎会想到，御影门在其中只是一个帮凶的角色，再狠毒也不过那个背后要将金家斩草除根的人。
　　金若笙的仇人并不只是郑允皓，现在的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金若笙知道，以他现在的力量，连个跟他年龄相近的少主都无法近身，更不用说其他冷血的门众和深不可测的门主。

　　紧了紧手中的玉石纸镇，金若笙的额头已经布了一层薄汗。这个纸镇是他在书桌上摸来的，现在正准备充当凶器的角色。那个少主未免也太自大，居然安排他就住在他的别苑，甚至只有一墙之隔。待在房间中的金若笙几乎可以感觉到隔壁传来的安稳的呼吸声和稳健的心跳声。想来，这深夜中，人人都已是安睡，岂不是他报仇的大好时机。
　　轻轻将门拉开一丝缝，果然，别苑中异常地安静。金若笙哪知道，整个别苑中其实只住了他跟郑允皓两个人。允皓自五岁起就一个人居住，除了打扫的下人，只有三个人能自由进出这里，连风荇有事都只能在别苑外等待。但这并不代表这座别苑没有任何的防护。毕竟是杀手组织，所谓杀手自然是隐没在黑暗中，自金若笙拉开门缝那刻起，暗中就已有不下十支致命暗器瞄准了他。
　　不知道已经暴露在危险中的金若笙踌躇着，最终，他还是没有步出房间。颓然地放下纸镇。不是他退却了，而是这样暗中偷袭实在不够光明磊落。从小爹就教他做人一定要正直，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只是现在，爹娘的音容笑貌也只能在梦中见到了。若笙的哭声先是压抑着，然后慢慢放大，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哭泣，金若笙在心中对自己说。
　　墙的另一头，郑允皓并未熟睡。他怎会不明白金若笙的心思，他在等着，等着他第一次落败在自己手中。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了点动静，却是一阵阵让人揪心的哭泣。他小小的眉峰不由地拧了起来。
　　当郑允皓忍不住出现在金若笙房里的时候，若笙已经哭累，抱着被子沉沉睡去。偶尔在睡梦中抽泣两声，眼边的泪痕更是未曾干过。郑允皓灵活地爬上床，躺在若笙身边，像个大人一样轻轻地拍着若笙的后背，哄着梦中落泪的他。
　　…娘……是娘吗……娘还在我身边，真好。若笙眼边的眼泪终于慢慢地止住了。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金若笙揉揉肿胀不堪的双眼，有一阵恍惚。昨晚的梦感觉好真实，他难得睡了个塌实觉。但梦醒来就得面对现实了，现在的他，身处的已是另一个世界。
　　“你醒啦！”
　　一听到人声，金若笙马上像个小刺猬一样戒备起来，浑身绷得紧紧地。有点费力地从红肿的眼中辨认来人。不是那人。
　　“你是谁？！”
　　来人的脸渐渐靠近放大，他这才认出，原来是那日出声对抗那少主的小孩。
　　“哇！你眼睛哭成这样居然没瞎！”司墨轩指着若笙肿得像包子一样的眼睛，大呼小叫。
　　原本就眼睛痛的若笙现在更加上头痛了。
　　突然，一阵冰凉的感觉伴着淡淡的药香覆上他的眼皮。
　　金若笙有些惊讶，直觉想要避开，但被墨轩牢牢拽住。这个看起来比他还略小的小孩居然力气都比他大。若笙有些挫败，任由他对自己动作。
　　“好了！”司墨轩帮金若笙涂完药膏，将剩下的连同盒子一起塞到若笙怀里。
　　“收好了。这可是我按师父留下的方子精心提炼的灵药。你要开始学武功总会用得着的。但是，千万别被允皓知道，他搞不好会揍我的，呵呵。”
　　“允皓？！”金若笙口中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让他有点被触动到。
　　“你不知道允皓是谁？”注意观察着若笙面部表情的墨轩真想仰天大笑了。居然有人连仇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嚷着要打要杀的。
　　金若笙沉默着，没回答。
　　“你要杀人家，起码也要知道人家的名字嘛！”司墨轩好心解惑，更多的却是看好戏的表情。“郑允皓，御影门下任门主。”
　　原来，他叫郑允皓。
　　“你又是什么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这人的药膏很有效，金若笙双眼的红肿很快就去了大半，可以睁开直视来人。
　　“我叫司墨轩。未来的神医！”墨轩小小的脸上布满自豪。
　　“对了，你要跟着哪位师父练功夫啊？”话锋一转，司墨轩的脸突然凑到金若笙眼前。
　　金若笙微微一楞，不自在地往边上移了移。那个郑允皓说他今天开始学功夫，却到现在都没动静。难道是反悔了，怕他学好功夫置他于死地了吗？
　　“这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门口突然传来已经很熟悉的声音。果然，一身黑色练功服的郑允皓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总之，脸色好不到哪去。被逮个正着的司墨轩有点心虚，只好咽咽口水，打着哈哈朝允皓走去。
　　“允皓，你已经练完晨功了啊！”注意到允皓衣服前有残留的汗渍，墨轩心知不妙。早上没去练功，等下不知道会不会被门主逮去加练的。还是先溜为妙。小小的身子慢慢地在门边磨蹭，只等允皓不留意就开溜。
　　“哼！”司墨轩那些小动作郑允皓已经太熟悉了。“门主在湖心亭等你，你最好快去。”嘴里的话虽是冲着墨轩，但允皓的视线还是一直放在金若笙身上。
　　死了，这下没得逃了。“哎，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让他眼睛肿到瞎好了。”司墨轩貌似无心地嘟囔着，私下却偷偷瞄着允皓的表情。
　　郑允皓眉心微皱，终于把目光转移到了墨轩身上。“你还不快去，等下我也救不了你了。”
　　哈哈，目的达到。司墨轩心里偷笑着。有了允皓的承诺，他自然也不再多留，转眼就像烟一样没了踪影。看来，他学得最好的功夫就是轻功了。

　　没有了司墨轩的掺合，屋子里的空气开始诡异起来。金若笙还坐在床上，郑允皓一步一步地逼近。金若笙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逼了过来，赤手空拳的他只能抓紧身上的被子。这个郑允皓的表情看起来那么阴鸷，不是真想杀了他绝后患吧。
　　过于地早熟让郑允皓小小的年纪，眉心却已有了微痕。此时的他，眉头更是扭得紧了。金若笙还略带红肿的眼皮让他看得刺眼。上药这种事不该假他人之手的。他的人怎么能让别人随意触碰。
　　“拿来！”
　　“什么？”金若笙有点莫名地看着他。他有拿他的东西吗？
　　见金若笙半天没动作，郑允皓自己一把夺过他怀中的药膏。拧开盒盖，淡淡的药香就在屋中散开。
　　只见郑允皓手指沾了药膏就往金若笙的眼睛指去。
　　“郑允皓，你想干嘛！”金若笙忍不住大叫。他的行为也太奇怪了。更何况，他的眼睛已经上过药，不用他假好心。
　　不惊讶于金若笙会知道他的名字，手上的动作未停，嘴里却说道：“你最好唤我主人。上一个直呼我名讳的人估计已经化为白骨了。”如此狠毒的话真不适合从一个精雕玉凿的孩子口中说出。让人不禁感叹，到底是什么样的际遇，让允皓从小养成如此阴暗的性格。
　　“哼，我不是你的仆人，更不是你的玩具。现在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说音刚落，金若笙的拳头就往郑允皓身上招呼过去。
　　郑允皓嘴角一丝冷笑，翻手一扣，金若笙的拳头就散了型。
　　痛，倔强的若笙却不告饶，只是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看着他，眼底已有水波流动。
　　郑允皓心里突然一阵闷闷的感觉，大力地甩掉金若笙的手，脸色更加难看。
　　“不自量力。”郑允皓转过身，背对着，不再看金若笙的眼睛。
　　“要想跟我过招，等你再练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