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苦短，韶光易贱》符离柚李

5、这世界的缥缈之物

　　醒来已是华灯初上，小满伸了个懒腰，中庭的竹帘已经放了下来，他头底下枕着的变成了竹枕，小满坐着发了会呆，才想起该伺候老爷吃饭了，起身跌跌撞撞地就往后院去。还没等到后院，就听见凉亭那边传来人的谈话声，小满皱了皱眉，这声音，不是兰姨吗？
　　小满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兰姨提了一句“小满”，然后是老爷的声音，小满轻手轻脚想走近了听，却被身后端着餐盘的庆婶吓得跳脚，庆婶被小满的尖叫声吓得连连退后几步才稳住手里的餐盘，“小满，你这孩子，吓死个人哦！”小满一手扶住墙一手扶住胸口，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他拍拍胸口，苦笑着走到庆婶面前，接过庆婶手里的餐盘，“吓着庆婶了，小满该死，改天小满给庆婶捏肩捶腿，庆婶可不要怪罪小满啊，不然，小满会伤心的！”小满撅着嘴，小眉毛耷拉着倒是真能心疼死个人，庆婶敲敲小满的脑袋，“你这孩子，就装可怜数你是好手，你啊！”语气里满是宠溺，身后传来老爷的声音，“怎么了？”
　　老爷身旁站着的是兰姨，小满躬了躬身子，“老爷，兰姨，让你们受惊了，是小满该死，吓着庆婶了。”
　　老爷走到小满面前，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睡醒了？”小满慌乱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旁边站着个兰姨，小满就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说错什么再被兰姨带回去。老爷拍拍小满的肩膀，转向庆婶，“庆婶，麻烦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兰姨今晚就住这里。”
　　小满把餐盘端进内厅，一样一样在餐桌上摆好就准备退下了，谁知老爷叫住他，“小满，你留一下，有点事要跟你说。”小满觉得怀里的兔子又回来了，局促地跪坐在一旁，老爷又笑了，“早就跟你说了，坐着就好。”小满点点头小心翼翼换成坐姿，兰姨给老爷斟满酒，也跟着笑，“难得老爷你这么喜欢他，看来还真没送错地方，只是可怜了那些还在城里心心念念想着这孩子的苦命人了。”
　　小满的脸登时如火烧，埋着头不敢看人，老爷倒是来了兴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哦？跟我细讲讲。”
　　兰姨就一五一十的从前馆的姑娘讲到书斋里的书生公子，最后还着重强调了明家的大公子，小满听得如坐针毡，而老爷和兰姨倒是兴致勃勃的，小满暗暗叹口气，孽缘啊！结果，老爷和兰姨喝开心了，回房间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着的，小满架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老爷，分外吃力的往房间里送，跌跌撞撞地连同小满也一起倒进了床里，小满挣扎着刚要起身，谁知老爷一个翻身将小满压到了身下，窗外不知何时出了月亮，月光渗进房间有种诡异的气氛，小满看着老爷分外明亮的眼睛，心跳如鼓，“老爷·····”
　　老爷微微笑着，倒不像是喝醉了，还伸出一只手拢了拢小满的头发，“小满，你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
　　小满深吸了一口气，卯足了劲推开老爷跑出房间，一口气奔到山庄门前连停顿都没有直接跳进了湖里，扑通一声，惊得湖边一众夜虫。小满沿着水浅的地方慢慢游着，只要一想到刚才老爷的模样，脸颊就微微发烫，月光清冷的铺在水面上，小满游累了，索性爬上岸晒月亮，如果没有蚊子时不时的嗡叫，或许，小满的心情会更好些。
　　第二天一大早，兰姨就坐着马车回了城，而老爷像平日里一样，坐在中庭看看荷花，去凉亭里钓钓鱼，悠哉悠哉就是一天，而小满一看到老爷，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这种情绪出现的时候，心情就会变得很糟，平常觉得甘甜可口的枣花茶也变得燥热起来，小满手里抓着扇子无论怎么摇都觉得热，庆叔看他一眼，轻轻笑了两声，“心静自然凉”，小满长叹口气，就是心不静才拼命扇扇子啊！
　　晚饭的时候，老爷终于觉出小满的异常，饭后撑着下巴笑涔涔的问小满，“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小满忙着收拾碗筷，头也没抬，“就是天太热了，老爷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小满就先下去了。”说完，端着餐盘就要走，老爷抓住小满的手臂，“坐下，陪我说会话。”小满瞄了一眼老爷骨节分明的手，脸又开始烧起来，“庆叔说是要我帮个忙，我得去一趟。”说着，挣脱老爷匆匆走出房间，直到拐进厨房，一颗心才恢复平静，小满长舒了口气，庆婶拍拍小满的肩膀，眼里满是慈祥，“小满是想家了？整天这么唉声叹气的。”
　　小满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后绽开一张灿烂的笑脸，“不是，就是天气太热了。”
　　家，那种东西，我早就没有了，小满这样想着走出厨房，她对着天空中被乌云遮住半边的月亮轻轻地叹了口气。沿着连廊晃晃悠悠的走着，耳朵里全是夏虫的啼鸣，山里地空气凉薄而清新，混着夜晚独特的香气，倒是让人的心慢慢安静下来。清凉的夏风微微吹起小满身上轻薄的衣衫，小满将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倚着门框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明月，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就站了个人，“你躲了我一整日，现在，好些了吗？”
　　小满微微侧过头，瞧见那人的侧脸，就轻轻的笑了，“嗯，有点事情需要想一想。”然后小满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点了下头，“明天会好好伺候老爷的！”
　　老爷无奈的笑笑，“可惜，过两日我就得回京城了，本来还想在这多住两天的”，小满扭过头看着老爷，眼神里满溢着自己浑然不知的不舍，“反正，明年夏天还会过来，到时候·····”老爷不经意对上小满的眼，愣了愣，下面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小满终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的扭过头，清了清嗓子，“也是啊，啊，什么时候帮老爷收拾行李啊？”
　　“那么想我走啊？都着急帮我收拾行李了”，老爷调笑的看小满一眼，小满应声而笑，“对啊，被老爷看穿了，等老爷一走，小满我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还不用早起，而且······”老爷突然绕到小满面前，月亮终于是露出个全脸，映着眼前的人明晃晃的似有光芒。老爷认真地看着小满，“小满你，真的希望我走？”声音像是下了蛊一样，在小满的耳边绕了绕，星星点点砸到了心尖上，小满收回视线，稳了稳慌乱的心跳，再抬起头时已是满脸灿烂，“老爷知道这世上最最飘渺之物是什么吗？”
　　老爷摇摇头，小满深吸一口气，“是遥望永不可及之物。”老爷怔怔地看着眼里的人，小满吐了口气，“天色不早了，老爷早点睡。”说完，转身走进山庄，老爷看着小满瘦弱的背影消失在连廊处，转身对着清亮的月光，满脸苦笑。
　　遥不可及之物吗？
　　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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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有句台词取自《百濑，朝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