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苦短，韶光易贱》符离柚李

14、春山暖日和风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孟笙褪去了脸上的婴儿肥，模样越发清俊，眉眼之间有着良梓的温柔精致。而那厢，良梓将玲香阁经营得井井有条，除了每月托人往家里捎带些衣物和银两，良梓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她自知已经深陷泥淖，不可回头，有朝一日高堂广厦崩塌之时，有心人必然会抓住孟笙这个软肋，为了他的一世安稳，即便在入夜之后如万虫蚀骨般的思念将她逼入绝境，她也只能将孟笙的小肚兜紧紧拥在怀中，枕着泪湿的衣襟艰难睡去。
　　小满正将被子搬到太阳底下晾晒，今日学堂休学，老先生带了一帮孩子去了后阳山写生，新来的小先生个头比小满还矮半头，模样清秀小巧，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混在学生中间，倒也说不清谁是先生了。小先生古文教的一般，但是谈起画画来确是头头是道，最近后阳山的琼花大片大片的开，老先生就让小先生带着一帮小子背着画架去后阳山写生。小满赤着脚站在太阳底下，脚下脆嫩的青草软绒绒的，轻风吹着棉花一般的云朵在天空缓慢悠闲地穿行，小满正聚精会神仰着头看头顶小狗狗一样的云朵，思绪被身后来人细微的咳嗽声打断。
　　小满循声望去，眯了眯眼睛看清站在阴影处的人，登时浑身的血液像被突然抽离一样，手脚缓慢地僵硬起来，“兰姨····”
　　摆好了茶，一身青灰缎子、容颜姣好的妇人却并没有落座的意思。
　　小满埋着头站在一旁，他知道，兰姨这次来是替宫里的那位皇子来的。
　　“你竟然是玉蒙臣玉大人的女儿，我还是真没想到。”兰姨侧过身子，幽幽地望着小满，小满无奈的勾起嘴角，“兰姨能把我的身家查得这么详细怕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吧。”兰姨晃着腰肢，慢慢挪到小满面前，“我就知道你这么个招人记恨的长相怎么会是男儿呢？”
　　小满低头，“兰姨过奖了。”
　　兰姨挨着庭院转悠了两圈，“这地方旧虽是旧了些，倒是也雅致，只可惜啊，”兰姨欲言又止地看了小满一眼，别有深意地笑了，小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兰姨，小满只想安稳把孟笙抚育成人，还望兰姨成全。”兰姨搀起小满，脸上的笑容让人绝望，“你我并我纠葛，我也无意为难你，只是，我说到底也只是个跑腿的，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你躲，也躲不掉的。”
　　送走了兰姨，孟笙背着画架蹦蹦跳跳地进了门，“小满。”他站在厅堂门口叫了声，小满愣愣回神，眼前的孩子已经长高了许多，脸上是不谙世事的纯净笑容，正手舞足蹈地描画着今天写生的种种趣事，小满缓缓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子抱住他，怀里的小人挣扎了一下，也伸出手抱住小满。过了会，孟笙挠挠小满的后背，“小满，我饿了。”
　　兰姨走后，又提心吊胆过了数日。
　　又是春日，整个扬州城弥漫着淡淡花香气息。小满逛了遍早市，买了些包子和肉菜，就顺着护城河边招摇的嫩柳悠哉悠哉地往回走。远远地，就看见前头前呼后拥走过来一帮人，打头的一个锦衣玉服，看着倒有些眼熟。起初小满并没在意，只是随着那群人越走越近，怎么看着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没等那人走近，小满就突然想起了，这眼前的人不正是那时在书斋不依不饶的明家大公子？
　　小满心呼不妙，掉头就想往巷子里钻，只是这次，来人显然先有了预备，小满没走两步，就被从巷子里冲出来的人又撵了回来。
　　巷口，明家大公子负手而立，一双清亮棕黑的眸子闪了闪，“许久不见，小满”，他顿了一顿，“哦，不对，是良尘姑娘。”
　　小满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看来现在不光是兰姨知晓了她的家世，连眼前的这个明聂安也知道了。“明公子好。”
　　“家父与玉大人先前颇有些交情，前几日家父听闻玉家二小姐找到了，就让我过来拜会一下。”
　　小满还了一礼，“有劳明大人挂念。”
　　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小满和明聂安被身后的人簇拥着往前走，走了两步，小满就浑身不自在，明聂安冲身后挥了挥手，身后的家丁就四下散开，只留下一个小书童跟着。和明聂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就走到了家门口，两年不见，他已不似从前那般急切鲁莽，言行举止之间多了些谨慎和温和。
　　“良尘姑娘，你只身一人定有许多不便，若是遇上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他在门前站定，只往门里看了一眼，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小满这边还没开口，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孟笙跳了一步，欣喜地看着小满，“小满，你看我会自己绑发带了”，说完，就看见了正盯着他看的明聂安。小满看了一眼孟笙头上歪七扭八的发带，就笑了，拿出篮子里的热包子递过去，“我和明公子还有些话说，你先进屋”，孟笙又看了眼明聂安，蹦蹦跳跳回了屋里。
　　明聂安收回眼神，望向小满，“这是····”
　　小满笑了下，“因缘巧合，现在这孩子和我一起生活着。”明聂安又朝里头看了一眼，“现在该上书塾了吧？”
　　“嗯，在秦先生那念着。”
　　“哦？那也是巧了，我表弟孟庭蔚也在秦先生处当先生呢。”明聂安脸上笑开了，小满脑海里一下就蹦出来小先生的容貌，说来倒是和明聂安有着几分相似的，“那倒是真的凑巧了。”
　　送了孟笙去学堂，小满站在书塾门口，望了望湛蓝的天空，伸了个懒腰，今日要把棉被拆了，晒好收起来，还有孟笙的衣服又有些小了，要拿去夫人那请她帮忙改一改，啊，小满心想，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啊。
　　孟笙回到家，做好了功课，就托着小脸坐在院子里和厨房里的小满聊天，说是庭蔚小先生生了大病，算数和绘画请了新的先生来教，还说新的先生长得又高又好看，小满间或抬了头问一嘴，“比名扬哥哥还好看？”孟笙皱着眉头想了会，“唔，还是名扬哥哥好看些。”
　　名扬家和玉家住在一条街上，父亲是城中有名的绸缎商，私塾也和比孟笙念在一处，比孟笙大了四岁，但性子温和稳重，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孩子的张扬和慌乱。自孟笙进了私塾，便和孟笙玩在了一起。
　　“再过几日是不是就是名扬生辰了？”小满探出头，看了眼孟笙，孟笙搬着小板凳又往厨房门口挪了挪，“嗯，他说他爹要好好给他庆祝十岁生辰，还邀我过去一块庆贺。”
　　“那你想好要给名扬准备什么贺礼了吗？”小满噙着笑端出饭菜，孟笙颠颠地跟在后头，“唔，名扬哥哥说想要小满做的香囊。”孟笙仰着小脸，看着她，“小满你就行行好，给他做一个吧？”小满刮一下他的鼻梁，“我做的那就是我送的了，你还是没送人家贺礼啊？”孟笙歪着头想了会，似乎是这么个道理，“那，我跟你一块做，算咱俩送的。”
　　小满笑出声，“你啊，可真是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