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说爱》约拿的神迹

4、第二章（三）

　　李秣峰果然不是随便说说的，后来的连续几天他都来了佐岸，听乔净宇弹钢琴。乔净宇对此的感觉是有些奇怪的，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有固定的听众，而且听众是特意来听自己弹的。虽然他弹琴还是一如既往的投入，但弹完一首曲子后他可以从和李秣峰的视线交流中读出诸如赞赏之类的眼神，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乔净宇想他肯定不会是一个好兵，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在音乐领域有什么作为，到底是从没想过还是没敢想过，也许都有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骄傲的，可他不得不承认，他心底的自卑有时总会跳出来跟他作对。他是这样的一个矛盾集合体。李秣峰对他琴技的欣赏给了他很大的自信，他甚至想也许自己根本就是喜欢被肯定的吧，也会向往着更大的舞台。乔净宇没有再拒绝与李秣峰同坐一辆车，他甚至有些期盼每天的这个时刻，他感觉自己是被重视的，这跟钢琴带给他的满足感完全不同。李秣峰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司机，他对自己的乘客的照顾是相当周到的，第一天，他载乔净宇去了迎晖路的笤上人家，吃了里面名满全市的狮子头、水晶龙虾、游龙里脊，不过最让乔净宇满意的是最后上的一道小吃：糯米球。他从小就爱吃糯米做的东西，那种粘吧粘吧的嚼劲跟清甜的口感一直是他的最爱，而且价钱也不贵。见他爱吃，离开笤上人家的时候李秣峰还让服务员给他重新打了一包。第二天，他带乔净宇去了一家新开的日式糕点自助餐厅，在糯米区，乔净宇吃了个过饱和。第三天，他没有带乔净宇去吃东西，而是打包了一大袋食物放在车上，载乔净宇去了郊外，两人席地而坐，一边吃一边聊。有一瞬间的安静，乔净宇微眯着眼，半长的睫毛在昏黄的车灯下投下了一片阴影，嘴唇的弧线也显得有些模糊，他无意识的说起了自己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在这种静谧的夜晚在这么空旷的地方弹一首曲子，一首就好。李秣峰看着这样的他，失神了好一会儿，只是专注的看着眼前陷入自己想象的人，或许有一刹那的迷茫。他的眼睛此时一定很亮，因为他听见了乔净宇兴奋的声音：“原来你的眼睛是深咖啡色的，上次没清楚，我还一直以为是黑色呢，我的就是黑色。”第四天，他也没有带乔净宇去吃东西，他张罗了一个下午，在昨晚他们聊天的空地上架了一架钢琴，摆了一条凳子，雇了一个人看守。当他载着乔净宇过来时，他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紧张，他不知道乔净宇会不会愿意由自己来给他实现那个愿望，更不知道自己会突然这么在乎人家的一句话。暗骂了一声自己没出息，暗暗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乔净宇的反应正是他所期望的那样，很感动，也很激动，不过并没有到喜极而泣的地步，只是眼睛有点亮亮的望着他，似乎没想到自己随便说说的话居然也被人记在了心上。他缓缓的坐下，轻轻的把双手放在了雪白的琴键上，跟着指间流泻出的正是那首《星空》。琴声很悠扬的飘荡在了空寂的夜空里，在这空旷的场地上显得那么寂寞。伴随着旋律的缓急起伏，李秣峰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在随之加速，他用炽热的目光久久注视着正沉浸在弹奏中的乔净宇，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他使劲的往下咽了一口唾沫，压抑住自己往上冒的欲望。终于，他听见了曲子的最后一个音符，乔净宇似乎还沉浸在刚才弹奏的余韵里，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李秣峰想现在的这个画面他应该永远都不会忘记：黑色的钢琴，黑白色的琴键，闭着眼睛的乔净宇，打在他们身后的昏黄的灯光，甚至他们构成的组合所投射出的影子，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谐。李秣峰后来一直在想，他没有在这个夜晚对乔净宇有所行动，是否只是为了能给彼此留下一个完美的回想，一个没有瑕疵的夜晚。
　　第五天晚上，乔净宇没有再跟李秣峰出去，陆扬回来了。乔净宇看着他们彼此打了招呼，然后一起不见了踪影。后来连续两天，乔净宇都没有看见他们出现在佐岸，倒是见着了佐岸的那个老板，头发变短了些，还染成了银蓝色，看起来有些诡异，不过配上他精致的五官，倒也好看。他只给了乔净宇一个斜眼，便不再理会。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们本就没什么交情可言，就在乔净宇离开佐岸大门不到十步远时，他被叫住了，来人用乔净宇少见的严肃脸色说到：“不要轻易去相信你所看到的，因为那很可能是不真实的，也不要轻易去相信你所听到的，因为那也很可能是误导人的，更不要轻易去相信你所感觉到的，因为感觉最能欺骗人。”看着来者银蓝色的头发，乔净宇感觉有些不太真实，“我不明白”，他说。“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只是给你提个醒，我要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自己慢慢体会吧，再见。”乔净宇把那句话又想了一遍，归纳为：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分别为不真实的、误导人的、欺骗人的。他笑了笑，眼睛、耳朵、心脏都说了谎，那什么又会是真实的呢？
　　这天傍晚乔净宇像往常那样走出家门，前往目的地佐岸，非常意外的，他又看到了那辆耀眼的亮黑色的兰博基尼，李秣峰还是那样很悠闲的斜靠在车头，架起腿，笑咪咪的看着自己走向他。乔净宇感觉自己很开心，是那种从心底里散发出的开心，他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有想过李秣峰的出现会带给他这样大的快乐。不过他并不想去分析这快乐的源泉来自什么，单从表象上来看，他们的相处让他觉得快乐，这就够了。这天晚上李秣峰又载他去了郊外，这是他们第三次到这儿，他给李秣峰出了一道很有意思的数学推理题，是昨天他在书上看到的，海盗分金：
　　前提，有100块金币，N个海盗，每个都是很聪明并且很怕死当然也很贪婪。
　　他们都要遵循以下规则来分：
　　首先由大海盗提出分金的方案，然后由剩下的海盗进行表决
　　如果有一半或以上的海盗同意，则按该方案分金。
　　如果有超过半数的海盗不同意该方案，则大海盗就要被扔下海去（一定死）
　　接着由二海盗提出方案，剩下的再表决……
　　方法一样，如果二海盗的方案得不到剩下的海盗一半或以上的人同意
　　则二海盗被扔下海，轮到三海盗提出方案……
　　规则就是这样一直轮流下去，直到某个海盗的方案通过为止。
　　分金方案只能是某某海盗得多少金，而不能涉及其它内容

　　问题：如果你是大海盗，你如何提出方案，保证自己能得到最大利益而又能保存生命。
　　李秣峰只用了大概两分钟就说出了原理，他用的是假设法：假设只有两名海盗，（编号为1号和2号，上级即‘大海盗’是2号），2号的最佳分配方案是所有的金币归他一人所有，1号什么也得不到。由于2号自己肯定为这个方案投赞成票，这样就占了总数的一半，因此方案通过。如果再加上一个上级（3号），那么最低级的1号很明白，如果3号的方案被否决，那么最后将只剩2个海盗，而1号扩大一无所获——此外，3号也明白1号了解这一形势。因此，只要3号的分配方案给1号一点甜头使他不至于空手而归，那么1号肯定投赞成票。因此3号需要分出尽可能少的一点金币来贿赂1号，这样就有了这样的分配方案：1号得一块金币；2号一无所获；3号得到99块金币、、、其他的依次类推。乔净宇不得不佩服，他可是花了大概10分钟才理清楚思路的。
　　他们就这样说说笑笑的过了近两个小时，没有人先提时间，谁也不想破坏这样一个和谐的时刻。不过很快他们的下一步就被确定了，因为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阵雨。两人狼狈的逃回了车里，乔净宇的头发吧嗒吧嗒的滴着水，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他轻轻的甩了甩头，用手抹去了趟在脸上的雨水，正是这样一个普通又正常的动作，李秣峰却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理了理自己衬衫的纽扣，把湿湿的贴在自己手臂上的袖口挽高了些。他觉得自己有些燥热，肯定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某个隐秘的角落慢慢蠕动着，让他感觉瘙痒，他很想能把它抓出来，然后碾碎它。为什么他会觉得此刻的乔净宇很性感？轻轻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冰凉冰凉的，浸入自己燥热的身体，燥热的心脏。随即一条毛巾递了过来，“你也擦擦吧，要不会感冒的。”乔净宇正含笑的看着他，一脸无害的表情，而李秣峰后来一直都觉得正是这个表情诱惑了他。李秣峰感觉自己的心脏急剧的抽动了一下，下一刻，他的嘴唇已经覆上了乔净宇的。
　　这是一个吻，很长久的一个吻。
　　直到乔净宇晚上躺到了床上，他的心情都还有些激动，久久都没有平复。在李秣峰吻他时，他并没有感到有任何的抗拒，仿佛这是极自然的事情，甚至于他的身心都是愉悦的。李秣峰离开他口腔时，他感到有一瞬间的空虚，他的头脑里奇奇怪怪的冒出了一句话：如果不能完全的拥有你，就请离开我吧。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对李秣峰抱有怎样的感情，但至少不会是抵触的，他没敢用爱情来定义他们之间产生的这种微妙的关系，因为李秣峰也并没有对他的举动表示出是出于爱情的迹象。他们只是简单的接了个吻而已，难道还要人家对此负责任吗？况且是在自己默许的情况下。
　　接下来的这个白天显得有些难熬了，乔净宇感觉自己在急切的盼望见到李秣峰，这种心情让他想到了以前小学时的一次春游，当时全班都很兴奋，他自己也是，从头天晚上放学起就感觉心里莫名的激动，非常盼望第二天的早上快点到来，那天他甚至早早的上了床，希望一眼醒来就是明天早晨，不过那晚他却是几乎一直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度过了一个无眠的难熬的晚上，虽然没影响他第二天的春游，不过也让他明白了，越是刻意就越容易产生反效果。他突然有点担心晚上李秣峰不会出现，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不来佐岸，而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除了名字，他对李秣峰一无所知。然后他又有些紧张，如果李秣峰出现了，他应该用什么表情，他怕自己会表现的不自在，那样简直像个蠢货。这些想法一直在乔净宇脑子里反复过滤，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疯子。好在无论他有怎样的忐忑，晚上的到来还是不会有所延误的，乔净宇走进佐岸大门，除了第一次来佐岸应聘外，他还没感觉这么紧张过。
　　他没有发现李秣峰，果然是没来，他感觉自己很失望，因为他连琴也不想弹了，这是没有过的。坐在钢琴前，他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他弹错了几个音，不过应该没人发现吧，就像没人会发现今天的乔净宇心情不好，当然，他完全有心情不好的权利，虽然不应该影响到工作，不过反正没人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就像或许他今天不弹了，也不会有人发觉的。
　　真是一个多雨的季节，不过今天没有人和他一起淋了，他没有带伞的习惯。心情还是不太好，他没有看到那辆熟悉的亮黑色跑车，最后的一点期待也落空了，看来李秣峰今天是真的不会出现了。
　　这样突兀的心情，让乔净宇不得不开始正视一个问题，他对李秣峰的感情到底算是什么？只是朋友么？朋友之间会接吻吗？而且他还乐在其中，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出现，他的失望就已经压倒了他弹琴的欲望。那会是什么？他的头脑里跳出了一个词：爱情。那会是爱情吗？同性间的，他不想承认，看别人的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毕竟不同，他心里堵的慌，如果他对李秣峰真的是爱情，那他该怎么办？他还没有勇气不顾一切世俗，而且他也并不知晓李秣峰的心思，如果只是他一人单方面的，以他跟李秣峰之间的差距，注定只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