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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纨绔子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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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子里开始有人热议肖玉香的风流轶事,有人讲述于荣发当年只身闯会堂,手刃百人的“英勇事迹”。张麻子接口道:“这公子哥倒是好眼力,肖玉香那股子媚劲儿是出了名的风骚,不过这回嘛,他是无头的苍蝇乱撞——找屎。”
陈夫子嘿嘿一声:“你老兄只说对了半截。这公子哥也是有底细的人,不然怎能近得了肖玉香的身?肖玉香虽妙不可言,可这天底下美人儿多了去了,何见得非她一个不可?”
张麻子见他又故弄玄虚,不由拱手笑道:“莫非这里边还有曲折不成?请陈夫子示下。”
陈夫子这才娓娓道来:“那公子哥儿本是途经此地,‘太子党’一票人在‘明月楼’做东宴请他,年轻人难免有些血气方刚,在座儿的又都是有头有脸的家世,素来鬼神不惧。便有些个居心不良之人唆使这位少爷做出那等莽撞之事,席间有人起哄,想是那公子哥儿抹不开颜面,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犊脾气,一掷千金要包肖玉香的场子。这事儿被于荣发知晓了,气急败坏地赶过来,两边一时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有人哼了一下:“这公子哥儿定是被活活打死了,惹谁不好,偏要去惹于荣发。他也不打听、打听,这满天下出来抛头露脸的妞儿有谁不傍权贵的?越是出了名的狐媚,背后的金主就越大。挑唆两三句就色胆包天,真是个糊涂的东西!”
陈夫子轻轻摇了摇头:“话还得分开两头说。那公子哥儿原不是本地主儿,于荣发看着眼生才敢痛下杀手。不过既是敢去砸场子的人,想来也是有几分家道的。他身后跟的那帮狗崽子可是此地有名的破落户儿,于荣发认出来了,心下里迟疑,对他们倒是软了几分,但当时杀红了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得他多想,两边的人就大开了杀戒。”
如此说来,那公子哥儿倒是有几分能耐的。
那又怎样?看他身边的人就知道此人也不过是个浮浪之辈。
大干一场,伤亡如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揣测。
“嘿嘿,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自然是要吃亏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公子哥儿手下百来号人拼死才将他抢了出去,据说也是负了伤的。双方死伤百多人,这算不算得了新奇之事?”
还有在于荣发手头逃脱了的?
青龙帮的流氓个个身手不凡,这公子哥区区百来人还可以突围,也算得上个中好手。
这公子哥儿既不是本地人士,到底是何方神圣?
众人议论纷纷,陈夫子颇为满意这种场景,但他刻意要添置悬念,并不急于将公子哥儿的底细公之于众:“这事还没完没了,听说今晌午于荣发照例去玉堂春泡澡,刚脱光了衣裳,就冲进来一群人将他强行带走了,是光着身子大着肚子被拖出去的,这出戏就唱得有意思起来了,众位说是还是不是?”
哗!这可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定是公子哥儿干的,这下梁子结大了,该如何收场?有人忧心忡忡。
我说那位,你管好自己的“绿丁”吧,这不杞人忧天吗?
这乐子可大了去啰!
人群开始炸开了,张麻子也入神了,见陈夫子没有下文,不由得催道:“然后呢?这公子哥儿是谁?能在于荣发的那帮走狗牙子里脱身、犯事,莫不是军部的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不才发生的事儿么?”陈夫子有些得意道,“不过你算是说对了,这公子哥儿是奉系军阀褚福棠的独子褚嘉上。”骆大胡子一听‘褚福棠’三个字顿时愣了一愣,再听见‘褚嘉上’时更是忍不住转过头来仔细听他们的对话,东哥儿看在眼里,倒有些讶异。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褚福棠啊,不过褚嘉上的名号在江湖上却没有听过,出了这等大事,过不了几天就会声名大振。
褚嘉上未及弱冠之年,自然还嫩得很。
有多嫩?我看找乐子倒是老练得很,小王爷你当年还半大的时候就有通房丫头了吧?这会子还装嫩呢?
众人一阵哄笑。
他老子倒是个人物,怎的就生出这样一个混世魔王来?
自古英雄出败儿,这在老祖宗那里就应验了的。
这些没章法的王八羔子!当初那些犯浑的贝勒爷和世子进八大胡同不也得老老实实顺了行道?如今不但变了天儿,连世道也变了,都弄出些个什么烂事儿!
骆大胡子却没有再听下去,起身将媚儿提在手里,踢开袍子一角,就匆匆下楼去了,东哥儿叫也叫不住,这不像是他惯有的秉性,此事未免有些蹊跷。
城西的“玉带湖”恰好从骆大胡子的宅子旁淌过,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朱雀,后有玄武,早有术士扬言此地乃风水宝地,前朝亡了,宅子主人的运数未尽,当初骆大胡子的祖上想方设法,从安沁王爷手里将这座宅子盘过来,为的就是这个风水,庇荫后人。这宅子背山面水,不用术士勘探也是赏心悦目的绝佳之境,说来也怪,骆家府上的男子前程有限,官至骆伯驹的翰林院大学士已是圣宠浩荡了,所谓盛极必衰,风光不过几年,时局动荡,“以文教佐天下”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以武功戡祸乱”的主张冒了头,谁手里有几个兵有几杆枪都敢起兵造反,军阀遍地是,战祸不断。
话转至骆府,虽然家国衰败,这骆府里走出来的女人却是十分尊贵的。骆大胡子的祖上就出过几个妃子,嫁给辅政大臣或军政要员的更不计其数,至骆大胡子这一代虽已衰败到头,他嫡亲的妹子骆晓芙当初委身嫁给前朝司马大将军的一个偏将,按说也不见得是一门好亲事。可乱世出枭雄,这偏将骁勇善战,深得司马大将军的赏识,不久就变成其心腹,改朝换代时,司马战死,这个偏将拉了自己的人马独树一帜,走三关,闯五路,势力逐渐扩大,成了称霸一方的大军阀,人称奉系褚福棠。
褚福棠走南闯北打仗的时候,将骆晓芙安置在这‘漪澜园’中,那时,褚嘉上还只是小嘉。后来随着褚福棠定军关外后,骆晓芙便带着儿子“千里奔夫”去了,当时时局混乱,骆大胡子又是一个不善交际的赖懒皮子,除了逢年过节一个电话问候,平素里,两家几无往来。但毕竟血浓于水,今日听闻这样惊人的消息怎教他不乱了手脚?前几天看报纸方知褚福棠随韩总理出使欧洲各国谈判去了,想来褚嘉上的事还被蒙在鼓里,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