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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骗人的事 ...

  •   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二十岁好像只有三年。第一年,在大学里无所事事,睡着没完没了的懒觉,逃着五花八门的课程;第二年,在茫然进行中海投简历,拿出每个月的一半工资在偌大的城市中租着尚能落脚的房子,叼着面包看着手表去赶地铁;第三年,做着不喜欢的工作,待在不喜欢的城市,在七大姑八大姨的催促下才恍然惊觉发现该成家了。然后,在浑浑噩噩中,三十岁就到了。

      她呢?

      对她来说,她的二十岁好像也只有三年。

      第一年,她初初懂爱,在后知后觉的年纪里爱上了一个不怎么爱她的人;第二年,她在莽莽撞撞中有意无意的怯懦着,或真或假,忘掉了一个人,第三年,她歪打正着,和谁重新相逢,熟悉的眷恋催化着她想起了一个人。

      她最美好的年华被划分的血粼粼的,而这一切,都以面前这个叫做魏逸谦的男人为尺。

      洛浅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的病房里的,营养液从透明的塑料管里顺着针头流入她的身体,液体很凉,她的手也很凉,凉到难以握住。她的食指微微颤动了两下,沿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魏逸谦就坐在她的床前。

      他眉头微蹙着,手中的文件被他翻来翻去,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她没有动,静静的看着他,他有着她所认为的这世上最好看的样子,比秦怀,比蒋璨之,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好看,当初大概就是被色迷心窍了,才心甘情愿的栽在他的手上,一栽就是这么许多年。

      他有着最好看的脸,也有让她最看不懂的心。这是一颗怎么样的心呢?他可以火热炽烈,让她陷在他的温柔之中,心如小鹿乱撞;他也可以狠心决绝,让她掉入深渊无法自拔,只能用遗忘的方式来自我救赎。她很想问问他,于他,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当初的一切是为什么,如今的一切又是为什么。

      “你醒了?”

      他发现了她看着他的视线,放下手中的文件,靠近她,口吻中带着一丝宠溺:“你的身体还没养好怎么能到处乱跑,居然还晕倒在别人的病房里,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怎么能赶快好起来呢?”

      “我好不好起来很重要吗?”洛浅缓缓开口道。

      魏逸谦握着她指尖的手一滞,他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唤她。

      “浅。”

      夕阳西下,天边泛黄,他的侧脸边有温柔的阳光晕开,让她的心融化了些许。

      她终是抽出自己的手,叹气。

      “逸谦,带我回一趟学校吧。”

      K大的夜晚比想象中的热闹,楼宇之间的光亮渐渐与记忆中的重合,洛浅有种错觉,似乎时间从未流逝,身旁的人还是身旁的人,心里的人也一直在心里,从未消失过。

      教学楼的墙壁上,爬山虎早已退了颜色,藏于其中的校园喇叭在雨水与阳光的作用下脱了些漆,在路灯不算明亮的光中略显斑驳。

      洛浅忽然想起从前,有时篮球队的训练结束的晚,他和她会偶尔在这个时间,沿着这条路一前一后的走着。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喜欢踩着他的影子,然后不明原因的暗暗窃喜。

      想到这里,洛浅的心里又是暗暗一痛。或许就是因为有些记忆太美好,所以有些记忆才显得更加悲伤。

      “逸谦,我们坐一会吧。”洛浅指了指路边的长椅。

      “好。”

      不知为什么,洛浅有种感觉,他好像知道了,他好像知道她想对他说什么了,一时间她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明明是嘈杂的校园,洛浅竟然感觉自己能听到风的声音。

      忽然,女生宿舍楼的方向升起一团烟花,没过多长时间,警卫处的人纷纷赶到,然后人群作鸟兽散,隐约中洛浅听见一个青春张扬的男声:“夏雪,我喜欢你!”

      “年轻真好。”洛浅轻笑。她知道魏逸谦在看她,但她并没有回看他,她抬头望天,看着漆黑的夜空,冷清的烟火渐渐从天幕上消失不见,微凉的夜风吹来,洛浅感觉自己仿若看到了这属于她和他的短暂时光在眼前翻涌、升腾,最后重归平静,有些东西消逝了,只有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地存在着,无法抹去。

      忽然想起那年那月,她和魏逸谦去看灯,周围都在放烟花,他忽然叫住了她,对她说了一句话,她没能听见,借着花火柔和的光芒看到了他的嘴唇的动作。

      “洛浅……”

      “什么?”

      魏逸谦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那时她以为他是对她说了什么害羞的情话,觉得温暖极了。

      到今天,她才看懂了他想对她说的话。

      ——“洛浅,对不起。”

      至此,所有的,有关于她与他的,那场热烈而刺痛的感情的记忆终于被重新拼凑完整,这些年里那张模糊的面容已然清晰的浮现出来。那是一张太过好看的脸,拥有着这张脸的那个人是她爱着的,从开始到现在,不论是用怎样的方式,她始终是爱着他的。

      广播中放着一首曾经她很喜欢的歌。

      “记忆消失是一种骗人的事,它是躲在心中的刺,我很想念和你走过的巷子,和跨年夜散步那几小时,爱情像花消失的像一首诗,但是孤单却都类似,想你的心,想你讲话的方式,和回不去的那个开始,你是我眼泪中的名字,那往事中的宝石,心痛的是这分开很久的现实,我想念眼泪中的名字,那安慰我的样子,哄我别哭,在耳边说故事,爱,在很久之后被忘了,忘了的人怎么住在眼泪中,多少名字,是眼泪的陨石。”

      这么多年的忘却大约也是骗人的,她从未真正忘却,一直以来她只是在骗自己,骗自己说那些事情从未发生,骗着骗着,自己便真的忘记了。

      她的目光低垂,病号服从外套的袖口中露了出来,她手上还贴着忘记撕掉的输液胶布,她想,此刻的她一定又憔悴又狼狈。

      终于,她鼓足勇气,噙着泪,冲他微笑。

      “逸谦,你爱过我吗?”她顿了顿,“或者,现在,你爱我吗?”

      片刻以后,洛浅听到了一声叹息,而后,那个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是,我爱你。”

      啊,他说,他爱她。

      她想试一试,试试看自己在他的魅惑下是不是可以更没良心一点。

      她向他靠去,贴近他,闻着他的味道,她想知道,之于她像罂粟一样的这个人,能不能让她破碎过的那颗心麻木,让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想起,理所当然的接受曾经的伤痛,接受他现在的爱,不因过去的他而惩罚彼此,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呢?原谅他,不可以吗?

      可,这是怎么回事呀,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听着他温柔的话语,汲取着他温暖的体温,她还是感觉不到安稳。

      洛浅的手渐渐攥紧,放在口袋里的老照片在她的手中团成了一团。

      呐,心还是在痛的。

      她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逸谦,你看,你又把我弄哭了。

      洛浅本以为,她的眼泪因为他在很久之前就流光了,因为,自从忘了他,她就再没流过眼泪,可是,她好像错了,当他再次出现,她的眼睛就像条件反射一般的重新学会了流泪这件事情。

      她好不甘心啊。

      她好想让他也和她一样痛啊。

      如果当初是她给了他同样的伤痛,此时此刻,他会原谅自己吗?

      洛浅觉得,自己坏透了。

      “逸谦,对不起,我得跟你道个歉,曾经我把你骗上了床,我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喝多了,我就带你去开了房。当然,我的色令智昏最终让我受到了惩罚,”洛浅微笑,看向魏逸谦的眼睛,似乎是要看进他的心里,随意的口吻却又一字一顿,“逸谦,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我没有告诉你,那段时间你不在学校,我也联系不到你,我很害怕,所以,我狠着心让上帝带走了他,逸谦,你得原谅我,因为我已经受到惩罚了,那个手术很痛,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剥掉了一层皮,哦,对了,你大概还记得吧,我们分手前,我带你去祭拜过他。”

      男人怔住的神情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逸谦,你恨我吧,那样,我就又多了一个必须离开你的理由了。

      原本她还想说更多让他心痛的话,可看着他的脸,洛浅却再也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终究还是她更爱他,所以才不忍心再伤他。

      她等着他的宣判,却不料男人的沉默比路灯下他的影子还要长,她想过他所有的答案,却偏偏没有想到他这样的回答。

      “浅,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男人的声音颤抖着,这样的口吻让洛浅觉得陌生,他在害怕着什么,这让洛浅的心又软了一分。

      此时,洛浅已经不敢再看他,她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懦弱,她无法说出“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之类的这种话。她只能撇过头,道:“兮兮醒过来,我就原谅你。”可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医生告诉过她,程兮兮的病十有八九是好不了的。

      “好,你要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她的回答毫无底气。

      蓦的,男人抱紧了她,她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任他抱着。

      洛浅想,这大概就是他们故事的最后了吧。

      ——————

      那天之后,洛浅再也没有见过魏逸谦,她出院时他也没有出现。

      她想,她应该是吓走他了。

      她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归于平淡,仿佛之前的大半年日子都是她躺在手术台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只是偶尔,她还会去看一看程兮兮,和她说说话。

      洛浅常常会想,之前的那句“兮兮醒过来,我就原谅你。”与其是说给魏逸谦听的,倒不如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到她虔诚的忏悔,愿意原谅她了。前些日子,洛浅从医生那听说有一位国外的权威恰巧要来T市,权威看过程兮兮的病例资料,给出的答复是康复有望。

      程兮兮做手术当天,洛浅请了两天的假,手术室外和她一起等着的还有程爸程妈。

      印象里,程妈是个极爱美的人。高中家长会时,同学们总归惊叹说:“程兮兮,你妈妈可真年轻,像是你姐姐。”

      彼时程兮兮也才十六、七岁,而如今,十年后,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以比同龄人更快数倍的速度衰老而去,又或者,自程兮兮陷入深眠的那一刻起,程妈的心也随之深眠了。

      无尽的愧疚又开始一波波的冲击起了洛浅的心脏,她想,都怪她,这一切都怪她。

      手术的时间好长,长到洛浅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她对程爸程妈点了点头,指了指楼梯口的方向便快步的走出了安全门。

      楼梯间的灯有点暗,洛浅靠在墙边,静静待着。又过了几秒,声控灯也熄灭了。黑暗中,洛浅诡异的生出一丝安全感——这样是不是就没有人能看到她了?这样她是不是就能躲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忽然,她轻笑出声,低喃:“洛浅,你真没用。”

      邵南溪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你好,我是邵南溪。”

      这句话于洛浅而言像是个咒语,每次听到这句话总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而这次发生的事来的最快,也最不好。

      “你好,有什么事吗?”

      “逸谦出车祸了,刚送进手术室,你要来的话就去你之前一直住的那家医院,到了再打这个电话,我派人去接你,”接着,电话那头顿了顿,“对了,今天是程兮兮做手术的日子吧,那你现在就在医院吗?这样,我让人在住院部的门口等你。”

      邵南溪的话一气呵成,洛浅呆愣几秒方才反应过来。

      魏逸谦出车祸了?这是个笑话么?并不好笑好吗?他怎么可能出车祸,他怎么会出车祸!

      “洛小姐?”

      “我在,”洛浅回神,“他,他怎么会出车祸的?”

      “逸谦他还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邵南溪的声音微哑,带着一丝疲惫,“这些话,本不是该由我告诉你的,我想,你对我应该没什么好感才对。”

      “我并没有......”

      “不,你应该有,”邵南溪打断了洛浅的话,继续道,“逸谦会抛下你,都是因为我。”

      洛浅一时语塞,她不知道邵南溪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不过这样的坦白也是不简单。

      “呵,”邵南溪轻笑出声,“别误会,我不是在炫耀,当年我怀孕了,但孩子并不是逸谦的,就算之前逸谦对我有什么想法,亦或者我对逸谦有什么想法,在他遇到你以后,那些想法也就结束了,是我,是我太自私,是我求他,让他帮我,让我能够把斯然生下来,可我想不到你们两个会因为这件事变成今天这样,是我当年犯的错,却要让你,逸谦,斯然来背负这一切,我......对不起。”

      啊,原来这就是他离开的真相。

      洛浅曾经想过各种他离开的理由,也想过自己可能给出的各种反应,可,如今,当她真的知道了真相,却觉得,这样的事实还不如她写的一本小说能让他接受,这是什么荒谬的理由,又是什么烂尾的结局,像这样的故事拿到市面上去卖,一点市场都不会有。

      可,现实总是比小说来的狗血。

      现在,那个人躺在手术台上,她该是什么反应呢?她该慌张,纠结,难过,亦或是如现在一般的,麻木?

      是的,麻木。

      洛浅觉得邵南溪给她打的这个电话就像是她的幻觉,此时此刻,她该在程兮兮的手术室外等着她醒过来才对。

      魏逸谦好好地大活人怎么会出车祸呢?

      太假了。

      她跟魏逸谦的缘分应该早就结束了,这个人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呢?

      所以,这一定是假的。

      魏逸谦一定又在骗她。

      此时,他一定好好地坐在那张舒服的办公椅上,看看报表,喝喝咖啡,分分钟几百万上下。

      对,一定是这样。

      她再也不要上当了。

      “洛小姐?”

      手机那头传来了嘟嘟的忙音,邵南溪再拨过去,只听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微微蹙眉,抬头,一直亮着的手术室灯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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