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阿宝》吴桑

6、莫家阿宝（六）

　　眼前这位圆滚滚的老妇人，便是朱家舅母了。

　　阿宝在朱家茶馆内，与舅母舅父分别见了礼，说到自己到长乐乡的缘由时，隐去了她爹被官府捉拿一事，只告诉他们说家里得罪了人，怕是有凶险，为稳妥起见，故来躲一阵子，待过些日子，家里无事了，自会来人接走自己。

　　朱舅父倒是心里欢喜，道：“你们两个安心在我家住下吧，只是家里小，又乱又脏，少不得挤一挤了。”

　　朱舅母却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高门大户的小姐，怕是住不惯咱家，咱家这样的腌臜地方，也不敢留客，好在街口有加客栈，比咱家里强，等会叫你舅父领你去。”

　　天底下对外甥女儿能真心好的舅母不多，对落了难前来投奔的外甥女儿还能笑颜以对的舅母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这位朱舅母还记着从前的仇。

　　阿宝听了朱舅母的冷言冷语，叫桑果从包裹里取出一封银子，恭恭敬敬地捧到她面前，道：“些许银子，请舅母收下吧，将来我们主仆若能平安无事，我爹定会重谢你老人家。”

　　朱舅母原本以为阿宝主仆是来白吃白住的，心里老大不乐意，见她竟然拿得出大封的银子，不禁喜出望外，这些年心里头积聚的怨气也一下子飞到爪哇国去了。这一封银子，全家人起早摸黑，累死累活，一年半载也挣不到，这叫她心里如何不欢喜？

　　朱舅母收了银子，拉了阿宝的手，面上堆了弥陀也似的笑，道：“好外甥女儿，都是一家人，咱家你尽管放心地住，说什么谢不谢的？便是一文钱没有，你舅母舅父也叫你不受一丝儿委屈。”

　　朱舅父猛拍一记大腿：“万万不曾想外甥女儿你会来，要是知道，我就收拾一间干净屋子出来了！”

　　可惜两口子的话只管用了几日。几日过后，莫家被抄家的消息传到了长乐乡，朱家人跟着变了脸。

　　坏事传千里，京城严党被一举铲除的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历来茶馆等地消息最是灵通，朱舅父在外头胆战心惊听了许久，回来告诉阿宝，说刑部尚书严大人坏事了，抄了家，罪名一箩筐。什么什么开门纳贿，什么草菅人命。反正他把持着刑部时，要办案，须先孝敬银两。有了银两，他能给你把黑判成白，能把白判成黑。

　　又听说在几年前，有一位言官御史搜罗了严尚书贪污的证据，欲待弹劾他，谁知却不小心走露了消息。朝中依附严尚书者众多，这个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严尚书耳朵里。那严尚书最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当即命亲信部下伪造了些书信，把贪污的罪名原封不动地栽到了那言官身上。后来抄那言官的家时，果然搜出金银珠宝无数。

　　先皇大怒。先皇平生最恨贪官，早年捉了贪官，用的都是剥皮、分尸、凌迟的酷刑。近年火气不似早年那么大了，但终究还是糊涂了，竟查也不查，将那言官判了个斩立决，两个儿子发配充军。大儿子于充军路上为严尚书派人暗杀。二儿子好武，平时最爱与一群浪荡子出外去游荡，抄家那日恰巧不在，躲过一劫，自此寻访不着，不知所终。

　　数年过去，个中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那冤死的言官乃是如今护国大将军周锦延之父，而为严尚书伪造书信、为虎作伥的部下却是阿宝她爹，莫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