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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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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水寒,裹着厚厚大衣的船工忙上忙下,将一箱箱远行所需物资拉上船。
大病初愈的多多在一边和来送行的叶琦菲话别,此次一别,不知是否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最终,一个大大的拥抱伴随着一句承诺永远不变。
“若是源明雅对你不好,别说隔着这面海,就是千山万水,我也能将你抢回来!”
源明雅低低的切了一声,多多抿嘴笑得欢快。
和源明雅同行回东瀛的还有谢云流和李重茂等人,阮梅在这里不稀奇,倒是方轻崖带着妻子郭月华也来了。
谢云流静虚一脉自洛风死后便逐渐凋零,大部分死在寇岛一刀流手上,留下的也多入了恶人谷。
李重茂和谢云流已不再年轻,能活多久是个未知数,当年谢云流对中原心怀怨恨而创立的一刀流,最终却害死了想要出海追随自己的大部分徒子徒孙。
事情已经发生,说再多也没意义,此番谢云流跟随源明雅回东瀛,一是和对方有约定,一是为了彻底根除一刀流这个祸害。
方轻崖对这位只闻名少见面的祖师恭敬行礼拜别,算是以慰师父师伯们的在天之灵。
阮梅也双手一揖,礼貌有余恭敬不足,神色淡淡。
“各色上等布匹丝绸五箱,上好茶叶三箱,陶器玉石两箱,黄金一箱……”习惯性的报出一大串数字,阮梅伸手捋顺被海风吹乱的碎发,“这些东西足够父亲剩余的日子衣食无忧了。”
李重茂被这像似施舍的话语气得差点拂袖而去,若是早知此等孽女的存在,早就掐死了。
对于这些恼恨迁怒的目光,阮梅视若不见,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并遇上那些重要的人,她的确要感谢名为父亲的那个人,所以她救他一命,至于其他的,她又何需理会。
船工吆喝着升起风帆,顺风而行,大船很快消失在水天一色中。
送行的人各自离去,郭月华和方轻崖要回丐帮,因为前去长安援助的丐帮弟子以及郭岩快回来了,郭月华迫不及待要拿父亲练手。
叶琦菲收到父亲传讯要将不吃不喝心如死灰的令狐伤带去藏剑养伤,据说这位令狐伤是大庄主叶英故友的弟弟,能帮则帮。
令狐伤是随着源明雅和多多一起出现在寇岛的,一同出现的,还有安禄山的尸体和令狐伤手上那紧紧拽住的一截属于苏曼莎的饰物。
当时见势不妙,源明雅第一时间就护着多多从传送阵离开了,至于紧随其后的令狐伤等人在秦皇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成了无人知道的秘密。
安禄山的尸体被一分为二,远在长安的荣义郡主和建宁王等人收到了安禄山缺了脑袋的尸体,而那颗用防腐剂保存良好的脑袋则血祭在颜真卿的墓前。
莫蕾安静的撑着伞站在那里,血眸依旧死寂,她的身前,伏在地上痛哭的越真宵万分狼狈。
她早就死去,却被人生生从死亡中唤醒,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束缚在这个尘世。
将她唤醒的生母死了,异母的弟弟不久前也死了,情人也从疯颠的边缘恢复过来并大仇得报,然而她还是得继续因为他人的意愿继续活着。
阮梅将安禄山的脑袋送来时姿态极低,这是有求于人的姿态。
本来莫蕾就对没有保护好自己弟弟的穆雨迁怒在心,身为穆雨贴身侍女兼发言人,阮梅差点吃了闭门羹。
不过她还是被打动了,就因阮梅那句话。
“蓉蓉命悬一线时我不在她身边,感谢莫蕾小姐施以援手,这次前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望莫蕾小姐珍重自身,长命百岁。”
维持莫蓉蓉生命的那株灵植受控于莫蕾本体,生死共同,百毒不侵。
短短几次见面,阮梅很容易便能看出莫蕾早已心存死志,莫蓉蓉还很年轻,她不愿意对方就这么英年早逝。
阮梅没有掩饰自己,莫蕾很轻易看穿了对方。
“你喜欢她?”
“心甚悦之,恨不能以身相替,然力所能及甚少。”
阮梅苦笑了一下,她甚至不知道那姑娘时不时撩拨自己到底是真心还是玩乐就这么陷了下去,直到她差点失去她,那种担惊受怕的恐慌代表了一切。
先爱上者先输,她输得起。
“莫蕾小姐,请珍重。”
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恳求,阮梅随之离去。
莫蓉蓉早就回了恶人谷,在寇岛接应源明雅等人的莫菲和小邪子在听闻少谷主的死迅后也赶了回去,大概少爷不久后也会带着那人去恶人谷,她只需要在那里和心爱的人等着就好。
春雨连绵,莫蕾被人从身后抱个正着,冰冷的湿气和灼热的吻同时落下,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呢喃。
“蕾儿,蕾儿,别离开我。”
莫蕾轻轻叹了口气,手里的雨伞被风吹落,滚了很远。
世事总不尽人意,唯有活着,果然是最难的一件事。
新年伊始,先皇去世,新皇登基。
来历不明的新皇据闻是流落江湖的皇孙贵胄?
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半分不信,皇宫内院阴私太多,弄虚作假的事还少么?
国危当头,没人傻得去揭露这个事实,然而危机过去,不少人心思都活络了。
小动作不断捣乱的皇亲,义正严词当面质疑的文臣,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武将,还有想飞黄腾达献上美人计的墙头草,怎一个乱字可表。
这还只是朝堂,江湖纷争也不断,即将结束联盟的浩气恶人,野心勃勃想在中原争一席之地的明教红衣教,荣义郡主和安家兄弟掌控的漠北狼牙军和苍云天策的彼此斗争等等,也没一个好相与。
家事国事天下事,又岂能事事尽如人意。
若说李复有什么能值得众人不约而同的将他坑下水,责任感绝对是第一要素。
君不见因为那无形无象的责任,李复纵横江湖,管了九天私事又管国事,追得那些恨他牙痒痒的人如败家之犬。
新皇上任三把火,要彻底根治唐玄宗留下的烂摊子必要伤筋动骨,大批官员被降职流放,就算新鲜血液一时半会儿经验不足,在长歌门和万花谷那些高人的教导下,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撑起这个国家的一片天。
东奔西跑各处支援战场已经成为过去,各门派通通表示要好好休养生息,总算能闲下来的谢渊习惯性召集七星坛主开会,然后发现大问题了!
穆雨他连同莫玄英,又不见了!!!
说好的在万花谷调养身体呢?说好的一起回落雁峰呢?说好的让玄英再叫一声叔父呢?
谢叔叔觉得自己很受伤,他差点想去穆天磊的坟前大哭一场,奈何不能啊!谁叫他认错了侄子!
况且他得到消息,王某人连同穆雨的那位管家侍女皆赶往恶人谷,如此一来,穆雨的行踪了如指掌。
“雨儿定是带着玄英去恶人谷了!可恶!”
桌子被砸得哐啷直响,翟季真眼明手快把茶杯捞起来,避免了它们粉身碎骨的下场。
七星们不以为意,谢渊为那两个熊孩子头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人家夫夫都光明正大结了婚还秀着恩爱,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消息最为灵通的天璇影摇摇头,打破了房间内还算轻松的气氛。
“谢盟主还是做好心理准备,穆雨,怕是入了恶人谷便不会回来了。”不灭烟传来的消息不会作假,虽然这件事还没传开,不过也快了,“莫玄英在将渡启舍利子送回少林后便失了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位万花谷的陈姑娘却很确定的放出了死讯。”
“什么!?”谢渊大惊失色的拍断了桌子一角。
其他人,包括一向冷静自持的林可人都皱眉望来。
月弄痕凝眉一瞬,又缓缓展开,“若此事为真,雨儿哪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穆雨对莫玄英感情如何,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若玄英真不在了,穆雨还不发疯崩溃?
影在厚厚的面具后啧了一声,也不藏着掩着,反正莫玄英这一死,浩气恶人绝对会有大变动。
“穆雨在狼牙军覆灭的那天晚上回了落雁城,将府库里的黄金带出去振灾,又买了大量烟花放得夜如白昼,可把府库那个管家吓得半死。”
说着他拍拍手,在外面等候已久的管家战战兢兢上前来。
不待他人问话,这管家就哆哆嗦嗦说开了。
“少盟主,疯,疯了!”
“胡言乱语!”
就算认错了人,好歹也养了这些年,习惯性听不得任何人说穆雨不好的谢渊没忍住,又拍断了自己身下的椅子扶手。
管家被这一吓,反而吐字流利起来,不敢抬头一股脑说完。
“少盟主两只眼睛红得吓人,他还时不时对着手上一把剑自言自语,还,还笑了!笑了!!!”
穆雨此人在浩气本就是以冷漠残酷扬名,莫说见他笑了,平时对人也是爱理不理的。
听上去没什么不对,在场的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别说见过穆雨笑,就是见着穆雨像只开了屏的花孔雀一样绕着莫玄英团团转的崩坏样子他们都见过,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重点。
月弄痕或许抵不上军师那样行军布阵诡计多变,然她心思细腻,绝不会漏掉细节重点。
微微一想,她有了个可怕的念头,忙不慌追问。
“那把剑什么模样?可有明显标识?”
管家沉吟片刻,果断回道。
“剑身好似缕刻着飞龙,对了,还有北斗七星。”
月弄痕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疲惫又头痛的按住额头。
“怎么,可有什么地方不对?”
谢渊急切追问,月弄痕古怪的扯了扯嘴角。
盟主什么时候能变得更聪明点?绝对是军师把他惯坏了。
看不下去的翟季真叹了口气接茬,“盟主,你可见过穆雨用剑?”
谢渊瞬间摇头,那孩子出手就是凝雪功,要不就是化掌为器。
“既不用剑,又哪来的对一把剑说说笑笑,形影不离?”
对哦!
“况且听了对那剑的描述,盟主你真的忘了那是谁的剑吗?”
飞龙环绕七星,七星龙渊剑!当年他送给雨儿然后成了玄英的佩剑!玄英!
谢渊豁然站起。
为什么听闻玄英的死讯穆雨没闹出什么乱子?
眸现异色,带着玄英的遗物自言自语,这分明是,分明是接受不了这个消息,疯了啊!
虽说他认错了侄子,但好歹也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心性不坏,再加上他和玄英又是那种关系,他又痛又急。
“你们留守浩气盟以防万一,我去趟恶人谷。”
说完,急性子的谢渊拎着长枪就跑了。
得了,这样的盟主,在不在都一样。
林可人持剑起身,向其他人颔首示意。
“我也去,求个心安。”
月弄痕点头,“我去趟万花谷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找到问题症结或是源头,才不会在某一天陷入死局。
被人念着担心着的穆雨却并没有发疯,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清醒过。
自从那天落下血泪后,他的双眸赤红,再也恢复不了原本的黑色。
他不在意,连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戾气都好似被封入刀鞘变得无害起来,或者说,更加肖似王遗风。
这一切,都因毛毛在他身边。
是的,只要毛毛在他身边,他不用像过去那样死命寻找,不管是什么模样,什么状态,不管能否交谈,他都不会感到孤独甚至绝望。
想到这里,他习惯性的抚弄腰间的七星龙渊,得到回应的轻颤。
毛毛已经做到了他对他的所有承诺,却是他自己纠结心魔错过太多。
若不是他心绪不宁,被毛毛挑开隐秘心结而失常,他又怎会注意不到毛毛的反常,最后竟让他连他后悔得连补偿的可能都没了。
圆月黄沙,套着铃铛的骆驼晃悠悠的走着,不远处,高耸泛着微光的三生树上挂满了三生结。
每一对相爱的情侣都可以在这里写下自己和爱人的名字期许三生,这样的地方穆雨却是从来不信,与之相反,毛毛那个小傻瓜却很喜欢。
毛毛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没有忘,在他们分开的无数个日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断的回忆。
那个小笨蛋提过这颗三生树,那么他做了什么,穆雨猜也猜得到。
他在三生树下找了三天三夜,从那成千上万的三生结里顺利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红绳拧出的那个漂亮同心结下,写有“莫雨”和“穆玄英”的小木牌让他轻笑起来。
字如其人,毛毛的字迹却始终遗留着幼时他手把手留下的痕迹,那是谁也抹灭不掉的,被他烙上的属于自己的痕迹。
属于他的东西,谁也抢不走,甚至走丢了,也会找回来,这种好似被人送上全世界的满足感不要太足。
但是不够,人心永远是贪婪的,不过短短时日,他已经开始想念毛毛温和的叮咛,温暖的身体还有深切内敛凝视自己的双眸。
来日方长,他不急。
穆雨很讨厌染血,手套鲜少离身,但是和毛毛在一起后,手套就成了碍事的小妖精。
他很喜欢肌肤相触的温热和生命的鲜活,也习惯了手指轻抚七星龙渊剑身的那抹冰凉。
可惜世上总有不断作死的炮灰,穆雨漠然一笑,便让他们尸骨无存好了。
“我倒是不知道,明教的圣女什么时候有了可以一起私奔的对象。”
本来就懒得管闲事,这些人偏偏作死到他面前,还挑衅的爆了杀气。
于是在陆烟儿惊悚的目光下,烈日炎炎的沙漠中,薄冰顺着人体蔓延而上,顷刻之间雪雾爆开,活生生的人便没了踪影。
穆雨完全没有好人做到底的觉悟,他才没心情探究陆烟儿被挟持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冷冷瞥了她一眼,转眼就消失在了漫漫黄沙中。
陆烟儿黑线片刻,忍不住苦笑起来,阳光太刺目,让她感到晕眩。
虽说挟持的人已经死无全尸,但同时可以救她一命的解药也跟着化为乌有,还真是福祸相依。
昆仑苦寒,万年不变的雪白,寒风彻骨,却让穆雨感觉不到冷。
漫天风雪中,他撑着伞悠闲跨过昆仑和恶人谷的交界线,踏上三生路。
红褐色的土地尤如血凝,荒凉萧瑟的环境熟悉又陌生。
尸菜地果然如毛毛所说的那样多了不少品种卖像都极好的青菜,顽童书院扩大了不少,远远瞧去,屋内摆满了放满书的木架。
原本属于兽王的兽王殿被机甲兽占领,看来昆仑派内斗让‘掌上乾坤’的李文山不堪其扰而入恶人谷的事不假。
没入烈风集,穆雨穿过层层机甲封锁去了小少林。
小少林再也不是他熟悉的模样,高壮的胡杨树枝繁叶茂,挡住了石壁上的佛像,枝杆上缠满了开满花苞的藤萝,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一副繁花盛景。
房间一尘不染,简洁素雅,鲜少能找到毛毛曾生活过的痕迹。
出得门来,不知何时阮梅莫蓉蓉还有莫菲安静伫立在门外。
进了烈风集内谷,饱含恶意的视线扫来,手指在七星龙渊的剑身上游离不定,系有小木牌的同心结成了腰间雪凤冰王笛的吊饰,艳红的色泽很是显眼。
他不慌不忙,脚下有细碎的冰晶在蔓延,如若有不长眼的靠近,下场绝对是冻成冰雕无法动弹。
烈风集盘旋而上的最高处,便是王遗风的住处,在这里,可以俯看整个恶人谷。
悠扬的笛声顺风而下,穆雨也没去打扰,径直站在屋外,望着明明荒芜无比却处处透露出渺小希望的恶人谷,心情从未有过平静。
这并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恶人谷,却是毛毛生活了数年的地方,每一分改变,都让他觉得新奇。
笛声不知何时停止,王遗风负手而出,把玩着手中暖玉制成的玉笛。
“如何?”
穆雨头也不回,带着硫磺味的山风吹得他衣袍翻飞。
“恶人谷,我回来了。”
王遗风眯起眼,在灿烂的阳光下,仿佛看到了玄英透明的身影坐在穆雨旁边的房檐上,摇晃着双腿,系得高高的马尾下,是少年不知愁的笑容。
穆雨修长的手指滑过剑身,冰冷的器物让他感到满意又不满足,血眸平静到可怖。
“和他一起。”
总有一天,他能再次拥抱住那个人,任何东西都不会成为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