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食梦》亦怀新

54、chapter54

　　一片黑暗。
　　戚朵抱膝坐着。就这么坐着。就这样，时间停止，思维停止。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叩叩，敲门声。
　　她蹙起眉。
　　叩叩。
　　她无奈地站起身，正欲往前走，却撞到额头。她伸手四处触摸，哦，在柜子里。
　　叩叩。叩叩。
　　戚朵摸索到冰凉把手，一推，走了出去——一步跌在云里。
　　外面布满着柔和的光辉，戚朵环顾四望，这是天堂吗。她迟疑地走着，脚下很软，云朵像棉花，空气很柔暖。
　　“妈妈。”
　　前方一株巨大的粉色花树下，妈妈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裙子，偏头调皮地对她一笑。
　　“戚朵，七朵，怎么不是八朵？”妈妈照旧调戏她，“几年不见，你又变漂亮啦！”
　　戚朵冲上前紧紧拥抱她。“妈。让我留下来吧。人世难居。有那么多琐碎的悲伤烦恼，还有戕害灾难。”
　　“人世难居，但是人身珍贵。”妈妈搂着她，拍着她，就像小时候：“去重拾梦想，认真生活，和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度过一生。就像我的前半生那样。我很幸福。”
　　“幸福会变质，挥发，会在一瞬间被夺走！一切太无常。”戚朵直起身体冷冷说。

　　“咿呀呀。姆姆……妈……”
　　花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小小女孩儿。她蹒跚走着，又笨拙又可爱。
　　“这是谁？”戚朵问。
　　“你的过去和未来。”妈妈慈爱地笑着说。“这就是生命，好的生命，生于赤子，没于赤子，永远那么纯。你还将创造生命。去吧，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度过一生。”
　　顺着妈妈的目光看去，连湛静静立在云的尽头。
　　“妈妈……”
　　“别让人家等。那是你的伴侣啊。”妈妈催促。

　　“妈。”惨白的戚朵从树后走出。神情充满怨念。
　　妈妈上前牵住她的手：“从那天起，你就没有成长过。你比原本的戚朵更需要留在这里。你太苦了，宝贝。”
　　惨白的戚朵倔强地咬紧牙关抽出手，妈妈并无不悦，微笑拍拍她的肩。

　　连湛走近。戚朵轻轻道：“有时候我觉得，所有遗落梦境才是真实的人生。是现实。而你才是我的梦境。”
　　连湛牵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缓慢而谨慎道：“我没那么好。在认识你之前，我避在心理学科的象牙塔里，外面的一切，我都不听、不看。我感觉不到别人的热情，不相信为他人牺牲的崇高者，鄙夷眼高手低的理想者。我把自己放在高高的塔尖上，自以为独孤求败，身处人生的晴雨之外。
　　我不关心人，也不爱这个世界。直到遇见你。你虽然表面冷淡，但其实善良，柔软。你用冷淡做屏障抵御对外界的恐惧，却去真心关怀哪怕一个梦境中的幻影。其实，对这个世界，你充满了爱和善意。
　　你给我在心理学上的努力赋予了新的意义，就是学科不仅仅是学科本身，也是对人的关怀。你让我愿意直面丰富复杂的现实，包括美好与残酷。最重要的是，你让我学会了爱。
　　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互相理解，互相扶持地过一生。”
　　戚朵眼睛湿润了。她嘴角弯起，泪光闪烁。二十岁的戚朵立在一边假作不以为意地听着，泪光也在眼里闪烁，却倔强地抬高脸。
　　戚朵对连湛点点头，走向那个自己：“我会重拾法医专业。我会实现理想，成为妈妈那样优秀的法医。会组建家庭，会去全世界旅行，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会生孩子，说不定还会去外太空。我会爱自己。我会拥抱人生。”
　　二十岁的戚朵咬着牙，半晌，终于簌簌掉下眼泪。“别光吹牛。”她破涕为笑。
　　妈妈过来揽住她们，温柔明亮地咯咯笑出声。

　　天亮了。春天的阳光透过窗纱铺满白色枕头。一声一声，这里那里，小鸟在互相应答。戚朵睁开眼，连湛安然睡在她身边。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