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下》居筱亦

2、狭路

　　虞星辰从前就说过，无论世界怎么变，无论人海如何茫茫，她总能在第一时间看见贺晋凡，不是因为她视力有多好，只是因为他是他。
　　她爱的他。
　　贺晋凡比坐在他身边的人都要高，相比一些毕业后变了样子发了福的男同学，岁月似乎非常呵护他，仍旧是那般英俊，穿着她曾经很爱看的白衬衫，袖子随意挽起来，嘴角噙着从容的笑意。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
　　现在虞星辰来不及苦涩，只是呆滞着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她觉得和贺晋凡的意气风发相比，自己实在是颓废得不成样子。
　　正在的虞星辰犹豫的片刻，新娘子田萱匆匆走来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虞星辰抬起头就见到好友的双眸写满担忧。
　　田萱把她拉到一旁道歉：“闪闪，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也会来，都怪老叶给了错误的情报！”
　　她是虞星辰的好友，老叶是贺晋凡的死党，因为闪闪她才认识了老叶，没想到她和老叶成了，闪闪却和贺晋凡散了。
　　虞星辰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我没事，瞧你紧张的样子，我和……他又不同桌，还能吃了我不成？你忙你的吧，新娘子就要开开心心的，不用管我。”
　　“真的没事？”田萱挑起眉瞅她，似乎在忖度真的还是假的。
　　虞星辰表现很坦然，仿佛真的不在意。
　　田萱松了口气，抱了她一下就又离开了，因为快到点准备入场举行仪式了。

　　虞星辰落座，目光没有再看兄弟桌那边，心思有些飘忽。
　　她坐的这桌都是田萱的同学，从小学到大学都有，但是并没有虞星辰很熟悉的人，所以她的话也很少。
　　直到宴会上响起了经典的结婚乐曲，热闹的氛围突然变得安静，灯光消暗，大家都把视线转到了大门口那里。
　　一身白纱的田萱挽着她父亲的手，沿着红地毯一步一步向前走，走到将来带给她呵护和幸福的男人身边。
　　田爸爸把女儿的手交到了叶正然手上，叮嘱他好好待她，两人互相扶持恩爱到老……
　　台上田萱一直在哭，那是幸福的泪。
　　台下虞星辰也在哭，她是替好友高兴，也是替自己感慨，这样的婚礼也曾经是她向往的。
　　她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眼角却没有再戴回去，忽然觉得这样看不清楚挺好的。
　　双方父母都说了一些心里话，新郎新娘一起切了蛋糕开了香槟，婚宴正式开始，大家都鼓掌欢呼。
　　菜色很丰富，不过虞星辰吃了几口就觉得够了，她安静地坐在那里，虽然与身边的热闹格格不入，但是她还想等新郎新娘来敬酒，这是好友一生一次的婚礼，她不想缺席。
　　田萱作为新娘是没什么时间休息的，吃了点东西就开始一桌桌敬酒，等到了她们这桌，虞星辰趁人不注意迅速给她塞了一口肉，田萱回她一个“你最懂我”的眼神。
　　大家又是恭喜又是笑侃，接着就听见叶正然笑眯眯地说：“嗳，你们可别急着走，等会儿还有第二场啊，我们订了两个包厢，到时候再陪大家喝个够。”
　　田萱拱了他的腰一下。
　　大家笑得暧昧。
　　虞星辰也笑开来，看见他们俩的互动就知道他们的感情很好，这样她就能放心了。
　　其实她还很年轻，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或者说心如止水。

　　散了席，一群同学就聚在门口，都是打算再去第二场的，虞星辰站在角落里，她并不想去，只想着跟田萱打个招呼就走了。
　　可田萱还没等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悄然朝她走过来，等她发现再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虞星辰浑身绷紧得像一张拉开的弓，仿佛不是射穿他，就是毁了自己，她感到绝望。
　　久别重逢。
　　贺晋凡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等会儿你会去吧？”
　　那双惑人的眸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在观察，可更多的是挑衅。
　　虞星辰没有被他撩拨，几不可闻地吐了两个字：“不去。”
　　她的鼻子有些发酸，说得再多恐怕无以为继，她只能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可惜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却不打算放过她，盯着她似笑非笑地问：“因为我在，所以你不敢去？”
　　虞星辰忽然想，他们之间不应该用久别重逢这么婉转的词，狭路相逢似乎更恰当一些，而她总是弱的一方。
　　换做别的女孩子，应该早就气呼呼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吧？
　　田萱总说她小事精明大事糊涂，尤其是在贺晋凡面前就是个窝囊废，一点儿都没错。
　　她连骂他的勇气都没有。
　　她仰起头看着他，她总是只能仰望他，自嘲地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那就去吧，这个答案阁下满意吗？”
　　只要去，就不是因为他，就不是不敢了。
　　这么想有点自欺欺人，不是有句话嘛，认真就输了，所以虞星辰刚说完心里就开始后悔，她这几年非但没有变得成熟，反而一直在矛盾和作的路上越走越远，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男人。

　　包厢里，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这才闹哄哄抛开矜持嗨起来。
　　因为人挺多的，田萱和叶正然就在两个包厢穿梭，田萱依然没能和虞星辰说上几句贴心话，她不知道刚才的小插曲，所以一直挺好奇为什么虞星辰会来。
　　虞星辰心不在焉地一口一口喝着酒，偶尔跟身边的人闲聊两句，本来就是被赶鸭子上架，她的兴致并不高。
　　蓦地，她跟前的小几子上多了一碟曲奇，身边的软沙发接着就感受到了重力，贺晋凡在她另一侧坐下了。
　　“你刚才没吃什么，吃这个垫一垫，别喝太多酒。”
　　他还凭什么管着自己，他又不是她的谁？
　　虞星辰一下子恼怒，兴许是因为酒精作用，鹌鹑般的脾气也能涨起来，只见她把饼干往旁边的女孩们推去：“来，有吃的了。”接着就问，“你们想唱歌吗？我去点。”
　　热闹起来大家也就不客气，七嘴八舌报了曲目，虞星辰听完就站起来往点播台走去，看也没看贺晋凡一眼。
　　贺晋凡本来还温和的表情随着他抿紧的唇变得冷冽起来。

　　有两个麦霸前面已经点了一堆的歌，几页都翻不完，虞星辰倒是很耐心地替女孩们点歌，仿佛这是很重要的事。
　　这时就有人揶揄拿麦的人：“喂，老许，你点的都是哪个年代的歌儿啊，敢情跟咱们隔了好几条沟似的。”
　　“去去去，你这问的肤浅了吧？哥这是怀旧，内涵懂不懂？”被称作老许哼了哼，他点的歌在播前奏，他眼角余光一扫看见了虞星辰坐在不远处，“哟”了一声，麦也没关就大声打招呼，“这不是小星辰吗？你啥时候回来的，也不找哥聚一聚？对了，你那未婚夫没跟你一起回？”
　　老许从外地来，没赶上婚礼，这第二场也是刚来，为人又大咧咧的自来熟又不知道察言观色，殊不知这话炸了多少人的心。
　　突然变成焦点的虞星辰只能僵直着身体，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老许也是叶正然他们的朋友，她出国留学正好跟他同一个城市，不过仅在几次同乡会上碰过面，并不熟悉，可是那个圈子有多大？也没什么秘密。
　　在场的不知情的以为有什么八卦，知情的扫了眼贺晋凡，发现那人脸都结霜了似的，顿时保持沉默。
　　还好有人适时打了圆场：“就数你八卦，人家小姑娘脸嫩哪能禁得住你这张嘴喷，还唱不唱了？不唱我切歌了啊。”
　　老许似乎也知道自己闹了不愉快，立马转了话锋：“当然唱！”
　　他点的是张学友的歌，的确很怀旧。

　　包厢里的气氛明显不如刚才热闹了，转场进来的田萱夫妇不明所以，田萱拉了个人来问，越听眉头皱的越紧，随即快步往虞星辰走去。
　　“闪闪？”
　　“嗯？”虞星辰有些茫然地应声。
　　田萱在她身边坐下，她顺势就靠向她的肩膀。
　　“是不是累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事情有些超出控制，田萱担心虞星辰扛不住，心里恨不得把惹好友伤心的人都踢出去。
　　虞星辰一直不说话，被田萱握着的手冰凉冰凉的。
　　田萱叹了口气。
　　老许一曲罢，下一首还是他点的，依旧是张学友的歌。
　　虽然老许的声线不及歌神万分之一的穿透力，可是那歌词却十分有杀伤力。
　　……
　　没有你/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有爱就有恨
　　……
　　忘记你我做不到/不去天涯海角/在我身边就好
　　……
　　田萱忽然感觉到手背湿了，坏了，应该是虞星辰哭了，她顿时紧张起来。
　　不过虞星辰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脆弱没有维持多久就对她说：“萱萱，我想还是先走了，这里有点闷。”
　　“那行，我让老叶找人送你。”田萱点点头。
　　虞星辰推开她的手站起来：“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
　　说着也不等田萱回答，又礼貌上匆匆跟大家说一句“我先走了”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这样田萱怎么能放心，不过有人比她更快，抓了外套就往外走：“我来送她。”
　　是贺晋凡。
　　田萱又急又气，这会儿他着急了，从前都去做什么了？要不是叶正然硬拉着她，恐怕她要去拦一拦骂一骂。
　　叶正然比较客观地安抚小妻子：“他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们只会越帮越忙……”
　　田萱只得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只是她觉得这是个死结，怎么解、能不能解都是个问题。

　　贺晋凡长得高腿也长，三步并两步走很快就追上了虞星辰，可越喊她她走得越快，不得已他拉住她的手臂：“小葡萄，我送你回去。”她喝了酒，怎么能一个人回去？
　　“谁允许你这样叫我了？我不用你送！”虞星辰情绪有些失控，拼命地想甩开他的手，可是男女天生就有力量的差距，只要贺晋凡不放手，她就别想挣脱。
　　贺晋凡似乎也跟她较上劲了，干脆也抿起唇不说话，一路连拉带扯把她拉到会所门口，冷声说：“你乖乖站在这里等我，我把车开来，嗯？”尾音拉长，就是要她表个态。
　　没两三步就是他停车的地方。
　　虞星辰只好在原地站定，看她似乎不拧巴了，他松了一口气，松开她的手径直走去开车。
　　就在这个当口，虞星辰忽然小跑到马路边，也算她运气好，一招手就拦到一辆计程车，在这个时间可不容易的。
　　贺晋凡刚发动车子就看到她跑上计程车，一怒之下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失了风度地宣泄：“Shit！”
　　不得已跟着那计程车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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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呃，这篇不是日更文，我写文速度很挫的……羞涩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