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十面埋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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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六七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连了一下，最后聚到了我的腰间。他伸出手，指了指我腰间一方素白的帕子，示意让我递给他，我有些疑惑，但还是按他说的做了。不过这帕子光溜溜的，连个字都没有，比婴儿的脸还要干净。我想，若是这帕子上有相同式样的墨兰绣花倒能证明，毕竟，娘亲的绣工在金陵城几乎是独一无二的。
拿着帕子，武六七径直向唐僧师兄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很想看看他到底是如何让人心服口服的。只见他将帕子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又递到了唐僧师兄的鼻前。
我拊掌而笑，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荷包上的绣样可以千变万化，但荷包上浸染的味道却不会改变。武六七知道，这荷包我几乎天天带在身边，久而久之就染上了我身上的气息，如果这荷包是我的，那么荷包上的气味就和帕子上是一模一样的了。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我不禁为小六子的机智点个赞。
唐僧师兄仿佛也心领神会，他仔细地闻了闻帕子，又将荷包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最后将帕子还给我，点了点头道：“没错，这荷包就是小袅师妹的。”
我心中一喜，朝着小六子眨了眨眼睛，接过荷包，却听见唐僧师兄郑重地说了句：“小袅师妹，这次就当我向你借的钱，日后我一定会还的。”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要不要我现在向你写张借条呢？”
天了噜，还借条？我赶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这点钱不用了。”不过说完就有些后悔，果不其然，唐僧师兄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有些不开心。我想起他其实和我一样，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我说这话虽是好心，却到底有些不妥了。
为了掩饰尴尬，我哈哈一笑，“那要么这样，我们先去吃一顿吧，日后倘若你要还钱，就多帮助一些像蝉羽这样的孩子，也算帮我积阴德了！”
唐僧师兄这才神色有些缓和，他淡笑了一下，“如此甚好。”
于是乎，问题就这样圆满地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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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云居是金陵城最有特色的酒楼，亭台楼阁，精巧别致暂且不说，最有特点的是这酒楼伫立在湖中心，只有一痕白玉桥勾勒着对岸与湖面。
刚踏进酒楼，映入眼帘的便是“水墨江南”四个大字，这字如行云流水，潇洒肆意，镶嵌在牌匾内，挂在阁楼的中央。
我们四人选了二楼靠外的一间雅座，点了四个招牌小菜，其中一道“金风玉露”最合我的心意。听小二说是由新鲜的水果组合着雕刻成一位美人的模样，再淋上一层特制的甜酱，又好吃又好看，精美的简直让我舍不得动筷子。
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唐僧师兄都吓了一跳，“慢点吃，怎么像饿牢里放出来的？”他边说边拍我的后背，眉眼带笑，这笑容很有些揶揄。
又上了一道“鱼跃龙门”，只见小六子一声不吭地拈了一块鱼，仔仔细细地将鱼刺全部挑掉，一根也不放过，然后夹到了我的碗中，好像这样做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一怔，低头说了声谢谢。
师兄疑惑地望了小六子一眼，没有说话。
酒足饭饱后，我推开了窗户，只见秦淮河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像美人遮面的轻纱，月色旖旎，波光荡漾。入夜的秦淮河永远是那么热闹，河面上飘荡着许多挂着灯笼的画舫。乐声、叫卖声、钟鸣声交织在一起，果真是大千世界，声声入耳。
这时，小二敲了敲门，在门外笑呵呵地问道：“打扰各位客官了，我们酒楼的凝凝姑娘琴艺可谓是秦淮一绝，今天正巧凝凝姑娘得空，若是客官想听曲儿，可有耳福了。”
我是最喜欢热闹的，一听眼睛都发光了，师兄见我想听，便招呼了一声，“凝凝姑娘，快请进吧。”
凝凝面容清秀，穿一身淡雅的素衣，抱一把雕花琵琶，朝我们微微施了一礼，真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我虽不善音律，但在我的印象中，会弹古乐的女人都是很有气质的，凝凝也不例外。
“妾身技拙，今日便弹一曲《春江花月夜》，也算是以乐会友了。”
她眼眸微垂，轻拨琵琶，乐音如汩汩的清泉一般悦耳，仿佛能荡涤人心灵深处的尘埃。我只是觉得好听，眼角却瞟见蝉羽听得格外认真，手指竟不由自主地在桌子上打起了拍子。
不觉间一曲已毕，我们听得如痴如醉。我问蝉羽：“蝉羽，你也会弹琵琶吗？”
蝉羽脸上还是灰糊糊的，只留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她点了点头，“微时……学过一些。”
“那你也想来弹一曲过瘾吗？”
我本是客气话，以为以她害羞的性格一定会推辞，没想到她却爽快地答应了，“那蝉羽就献丑了，还请袅袅姑娘不要笑话。”
这是我听到蝉羽的第一句连续的话。
凝凝看到蝉羽狼狈的像乞丐的样子，脸色有些不快，她不情愿地将琵琶递给了她，一面连声说：“姑娘仔细点，如果不会弹琵琶便不要勉强。”
蝉羽接过琵琶，这场景在外人看来不能不说是好笑的，她全身衣衫褴褛，戴着一只灰黑的瓜皮帽，脸上又脏兮兮的，这形象实在和高雅动人的琵琶对不上号。
不过。
人不可貌相，这个俗语用在蝉羽身上可谓是淋漓尽致。
她弹的是另一首琵琶名曲《十面埋伏》，琵琶声起，气势尽出，铿锵有力。这乐声又天然有种纯粹的空灵感，层次分明，好似展开了一副惊心动魄的战争画卷。
千古江山，金戈铁马，年少英雄，气吞万里如虎！
闭上眼睛，眼前好似看到了霸王别姬时的凄美，楚霸王立于乌江边，豪气干云，拔剑自刎，后面是千军万马，数不清的英雄豪杰……
我本来觉得凝凝弹得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蝉羽弹得更好，她的乐声带着股不足与外人道也的坚韧。琵琶在她的手中不像是乐器，倒像是活了一般，仿佛与她合二为一，迸发出属于自己的灵魂与呼吸。
不能不说，如果我此刻睁开眼睛，一定不相信是蝉羽在弹的。
曲终收拨当心画，蝉羽一曲毕了，连带着余音绕梁，不绝于耳。我们久久不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鼓掌致意。站在蝉羽身边的凝凝惊讶得话都说不出了，她咬着嘴唇，神色有些尴尬。凝凝本自诩琴艺超群，在这高手如云的秦淮河畔也是排的上号的，而这小乞丐的琴艺，却又更上一层楼，若说是金陵第一也毫不夸张。
凝凝放不下脸面，试探着问道：“姑娘弹得真好，不知师传何处呢？”
“我没有师父，只是小时候学着玩玩罢了，还以为都忘了，没想到还能捡起来。”蝉羽挠了挠头，就将琵琶塞给了素素。
凝凝见她不想多说，也没有苦苦相逼，只是朝我们裣衽一礼，便惺惺地离开了。
我见今天夜色真好，便邀唐僧师兄到楼顶去看星星，他拗不过我，只好拜托武六七将蝉羽送到他们住的客栈，再来接我。
看得出来武六七有些不放心我的安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担心，唐僧师兄虽然是个书呆子，但他的武功很好，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在唐僧师兄一再的保证下，武六七这才点头携着蝉羽离去。
不出意料，师兄的轻功很好，他提着我，一下子就飞到了楼顶，还不忘带着一壶上好的美酒。
今夜的星星很多，一闪一闪的，像一粒粒璀璨的珍珠，不知何时开始挂在那里，更加不知何时会陨落，我们把酒临风，好不自在。
“蝉羽到底是什么人啊？她的曲子弹得真好，简直是如听仙乐耳暂明。”我打开了话匣子。
唐僧师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没想到先生说的真人不露相真是一句大实话。在北冥山学习时，我还有些固步自封，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现如今才发现江湖中卧虎藏龙的人这么多。都说字如其人，琴音也是一个道理，别看蝉羽现在落魄，她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的，《琴音概要》里曾经说道……”
“师兄，你以前不是说不稀罕功名利禄吗？怎么会来到金陵考科举呢？”为了避免他又长篇大论起来，我赶忙打断他的话。现在我终于发现了规律，如果他开始引用圣贤的话或者提起了什么古籍，就意味着这个话题需要被掐断了，否则受苦的只是我可怜的耳朵。
“子曾经曰过……”
“师兄，我不想听什么子的话，只想听你的话！”
“我吗？”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想了许久，“就我个人而言，只要能约上三五好友，抚琴弄茶，或者像现在一般，赏月喝酒，过着‘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的快活日子就足够了。”他顿了一下，“可是先生说，读书人若是不能兼济天下就是枉读了圣贤书，我虽不能让功名利禄挡了眼，也不能等闲视之。”
“来，干杯！祝你早日娶个仙女做老婆，抱轮月亮回家！”我和他干杯，爽快地仰头喝下。
他笑了笑，俊雅的面容似不像刚才那么紧绷。
微醺的风带着夏夜的凉意，我喝的有些醉了，一时竟忘了今夕是何夕，去他的朱厚祯，去听他的阴谋诡计，此刻我只想一醉解千愁，忘了三千烦恼丝！脑袋有些晕，我忘了自己还在楼顶，便挣扎着站起身，唐僧师兄一时没有注意，我的脚下没踩稳，突然一空……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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