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为后》哆啦荔荔

10、【10】何妨年少且豪情？

　　“啊——”我吓得大叫一声，整个人向后一仰，硬生生地从楼顶上摔了下去！

　　唐僧师兄震惊地转过头来，瞳孔一紧，下意识地将酒杯都丢了。说时迟那时快，他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施展轻功，瞬间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青衫飘扬，黑发轻拂。

　　耳边只余下粗粝的风声呼啸而过，刮得人脸颊生疼，我像溺水的人儿拼命地抓住他的手，就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见唐僧师兄如青鹤展翅般逶迤而下，托住了我的腰，力道一变，又将我向上拽去。我的脑子像填满了空气，一片空白，再回过神来时只落入了他温热的怀里。

　　我清楚地听到他的青瓷酒杯清脆坠地的声音，还来不及估计这自由落体的时间，酒楼下的行人已跳开了数米远，扯着嗓子向上叫了一声：“谁这么没道德高空抛物啊！于心何忍，你还蓄意谋杀！”

　　我吐了吐舌头，拼命地捂住胸口，心脏差点都跳出来了，天了噜，幸亏这酒杯没有砸到行人。冤有头债有主，这“炸弹”可不是我丢的啊喂！

　　尽管，这件事情和我并非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僧师兄把我向旁边一推，肩膀放松，长长地吁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小袅师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还需见外吗？”我揶揄地瞧了他一眼，哈哈一笑，心想您可别在我耳边念咒了。

　　他似心有余悸地向下一瞟，朗声道：“如果我再慢一点，若是你压到了行人，可比这酒杯的杀伤力大多了！”

　　我满头黑线，“你的意思是，我很重吗？”

　　我把两只爪子挡在脸颊的两侧，双眉向额头中间慢慢聚拢，真是奇怪了，我又不是朱厚祯那个小猪仔，怎么会胖成猪了呢？

　　唐僧师兄嘴角微抿，似乎想笑，又压抑着这笑，让人委实难受，他清咳了一声，故作惊讶道：“怎么会？小袅师妹还真是会曲解师兄的意思啊。”他说完就拍了拍头，又足尖向下一点，使轻功飞到了原来的厢房中，拿出一个新的酒杯，整个过程不过眨眼。

　　“啊！有鬼啊！”我听到下面有人尖叫道。

　　“谁这么大惊小怪的？”唐僧师兄已然回到了我的身边，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下，露出一口白牙。

　　我虽然一直都知道他武功厉害，可是印象里却觉得文人书呆子都是死读书的那种，若说是武功的绝缘体都不奇怪。唐僧师兄却是个活脱脱的异类，他武功好，相貌好，文章也作的好，虽然人呆了一些，倒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他另拿了一只酒杯，却没敢多喝酒，只是意思着陪我一下，不过我能感觉到，他变得谨慎了很多，应该是怕我再摔下去了吧。

　　我心想，要是再摔下去，我就不是魏袅袅了，而是疯狂的小鸟。

　　夜里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楼顶垂下的一面大旗都簌簌作响。醉云居共有八层，酒楼的楼顶上视野极好，仿佛能俯视金陵城永恒的的万家灯火一般。夜灯如星，星如夜灯，天上与人间交相辉映，像彼此相吸又生生不息的对话，格外新奇有趣。

　　也不知又喝了多少，我醉眼蒙眬地举着杯子大喇喇地说道：“唐僧师兄，其实吧，我挺讨厌那种所谓的厚黑学，在我看来，自私自利是比较愚蠢的做法，损人利己更是下作，而专门利人毫不利己完全是活雷锋，是童话故事里面的人，我自问还达不到那种境界。最聪明的当然是能够互惠互利，在人和人的关系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两边都得意，不过这就需要智慧了，而不是一味的夺~权、一味的斗争，那样太累，又太不近人情了。”

　　“夺~权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最贪玩吗？”唐僧师兄难得不那么正经了，他刮了刮我的鼻子，举杯也抿了一口，脸颊被酒意熏染地有些微红，不过那喝酒的姿势可比我文雅多了。

　　在北冥山，我无聊的时候总是喜欢“欺负”唐僧师兄，不过也存了些“恃强凌弱”的意味在里头，一来笃定他不会报复我，二来他这个人看起来太循规蹈矩了，简直不像正常人，于是乎我便励志挖出他闷骚的一面。尽管十有八~九，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今天晚上，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能够这么舒心的赏月、喝酒、聊天了，很多时候人们永远不能预见最后一次是如何来临，就像两个人彼此熟悉的挚友见面，他们永远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一样。

　　所以，才要珍惜。

　　所以，必须珍惜。

　　“唐僧师兄，你的梦想是什么？”我说出口就有些后悔，自己竟然问了这么个白痴的问题。这种问题就像小学生写作文，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偏要为了迎合师长的喜好而强行答题，搞不好就成了表面华丽实则无用的伪心灵鸡汤。

　　唐僧师兄却没有笑我，黑眸深蕴，好像还格外的认真似的，他抬头看了看月光，又低头沉吟了一翻，曼声说：“我的梦想是这天下之人不光有饭吃，还要安居乐业，实现自己最起码的价值。如果将每个人都安放在合适的岗位上，则天下便无为而治了。”

　　像生怕我不明白一般，他还举了好些例子，“比如适合做官的人来官场为百姓谋福祉，适合经商的人贩卖物品、获得利润，适合务农的人田耕劳作、捕鱼栽花……时至今日，有饭吃、有衣穿只是人们最起码的生活要求了，我想要的，是每个人都找准自己合适的位子，每个人不光有物质需求，还要有坚固的精神需求，真正做到人尽其时，物尽其用。”他说完自己都笑了，“小袅师妹，你说我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

　　我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他的侧脸。这张脸很年轻，就像湮没在茫茫人海中、其他怀揣梦想却抱负无门的年轻人一样。诚然，我也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可是我却知道，唐僧师兄是特别的，他有着寻常读书人没有的那种精神气，我将这股精神气概括为信仰，赤诚，亦或者，是往后指引他前进的一种动力。

　　说真的，我很欣慰，自己能有这样一位有前途，有抱负的好朋友，只愿他永远不忘初心。作为好友，我最想看到的是，若他日唐僧师兄真正步入官场，还能有今日的坚持，而不是在权力的波澜诡谲中迷失，在纸醉金迷的梦幻泡影中放纵。

　　不知怎的，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回荡，眼前的人，他一定能坚持自己的原则——无论何时，无论何处。

　　“别跟我那么矫情地说什么‘生存不易、能吃饱饭就好’这种烂菊花的鬼话，那是饭桶，不是人类！其实活着是最简单的事情了，一个窝窝头，一口白米粥就能够苟延残喘下来，你要做的，是让他们像个大写的人一样活下来，不同于野兽，而是给每个人一个灵魂与一份信念，让他们能够平等地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虽然这话可能有点不切实际，还带着点中二病，可是太切实际的梦想就不叫梦想了，那实现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唐僧师兄，我支持你，放心大胆地去做吧！”

　　我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口干舌燥，心里却像明镜似的，又举起酒杯，大声说：“来，为你的梦想干杯！”

　　唐僧师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他出神地看着我，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此刻，我们好像不仅仅是好友，而是同路人，他深深地点了点头，慷慨举杯，与我轻碰了一下,道：“不，这是我们的梦想！”

　　我笑了，这笑是和他发自心底真正的共鸣,“对，是我们的梦想！”

　　彼时，我们一无所有，这只是两个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豪言壮语罢了，不过我知道，终有一天，它会实现的。

　　终有一天！

　　明日便是朱厚祯的生辰，也是我初入帝宫的日子，万事俱备，只看朱厚祯这股东风能不能将我吹离那帝宫，若是能够被他退婚，自然是最皆大欢喜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