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若梦踏仙歌》夏念南

9、09.洛府 下

　　09.洛府下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这世上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消息便越是全面越是灵通。
　　譬如说，落春苑。
　　而在这落春苑之中，消息最是灵通的并不是各位才貌双绝、周旋于各大官宦和江湖人士间的艺妓，而是服侍这些艺妓的丫鬟们。

　　艺妓们虽然可以掌握第一手消息来源，却是难有时间说与别人的听的，更不要说去筛选这些消息的价值性。
　　可丫鬟们就不同了，她们平日里除了伺候主人，最大的消遣就是把从主人那儿听来的各手消息相互交换，然后整理筛选出有价值的信息，甚至有丫鬟专门做消息买卖这门生意。
　　而绿丫便是这众多丫鬟中的一员，虽然她不做消息买卖的生意，可对于这瑯城的各路传闻却是信手拈来。

　　怀仙来洛府的第一夜，待洛元赋走后，绿丫便服侍她洗漱睡觉，可不知是认床还是怎的，怀仙竟是睡了许久也没有睡着。
　　睁开眼发现绿丫仍立于床边等她入睡，便往里挪了挪身子，拍了拍床，说：“绿丫姐姐，我一个人睡不着，你上来跟我一块儿睡吧。”
　　绿丫虽知怀仙一向随性而为，可她突然这么说仍不免让她惊讶，“小姐，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绿丫姐姐你就陪陪我吧。”说着，怀仙已经坐起身，不依不饶地把绿丫拉上了床。
　　绿丫这人倒也随意，犹豫了一下，望见怀仙眼里恳切的眼神，便顺势躺下了。

　　绿丫只比怀仙大两岁，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凑到一起总是会有说不完的话，怀仙与绿丫便是这样。
　　两人叽叽喳喳一开说便没完没了了，话题围绕的无非就是落春苑的各位姐姐，后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洛元赋，再往下便说到了洛家。
　　一说到洛家，绿丫突然就更来劲了。洛家也是这瑯城的深宅大院，关于他家的传闻，绿丫可是没少听。

　　她告诉怀仙，洛元赋的生母既不是吴氏也不是林氏，而是已经过世的杨氏。杨氏才是洛云年真正的原配夫人，当时洛云年年少怀才不遇时都是杨氏一心一意服侍于他左右，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便是洛元赋。后来洛云年一朝得志中了状元，便快马加鞭回家与杨氏成了亲，也不知是洛元赋是洛云年的福星还是怎么的，自从有了他，洛云年的官路是越走越顺，不多久他就被升为了三品官——吏部尚书。
　　吴氏便是在这时嫁进洛府的，那时的她发了疯似的喜欢洛云年，不顾家人的反对硬是求得她的父亲去当今陛下那里求旨，将她许与洛云年，甚至甘心为妾。她知道，洛云年一心系在洛元赋母子身上，从未对其他女子动过心，更不可能看她一眼。她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吴熹大将军是朝廷重臣为国家屡立奇功，若他去跟陛下求旨，陛下定然不会不允。她就是这么一步步算计着，好不容易把自己送进了洛府。

　　怀仙听到此，不禁感慨，“吴氏这样费尽心思把自己送到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边，真的会幸福吗？”
　　绿丫在黑暗中看着怀仙黑亮眸子渐渐变得暗淡，轻轻捋了捋她耳边的发，轻轻一笑，“小姐，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多情又善良的。你知道吗，吴氏嫁进洛府后没多久，杨氏就死了。”
　　怀仙听及此，倒抽一口气，不相信地看向绿丫，开口发现竟连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你是、是说……元赋哥哥的娘、娘亲死了？”
　　绿丫点头。
　　怀仙使劲咬了咬下唇，小声问道：“是吴氏害死了她吗？”
　　绿丫看着怀仙黑洞洞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头，“我也不知道。”

　　关于当年杨氏的死因，众说纷纭。
　　有人说，当年杨氏是自杀的，因为忍受不了洛云年纳了妾，还顶不住朝廷的压力渐渐对她冷淡，她心灰意冷才选择去死。
　　有人说，杨氏是因为得了不治之症才死的，当时瑯城里最好的医生都被请去了洛府，可仍旧对杨氏身上的病束手无策。那病厉害的很，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原本容貌姣好的杨氏便瘦成了一把骨头，脸上的皮也全都皱了起来，便连鬓间也出现了斑斑白发。到她死时，那模样更是恐怖，已经不成人形了。
　　还有更多的人说，杨氏是被吴氏害死的。吴氏在杨氏的食物和水里下了慢性毒药，杨氏当时根本就不是生了病，而是吴氏的毒药慢慢毒发，才把她折磨成那般模样直到死去。

　　怀仙听得心有余悸，“绿丫姐姐，怀仙不懂，为什么吴氏要害死杨氏，只因为义父爱的是杨氏而不是她吗？那杨氏死了，义父就会爱她吗？我觉得不会。”
　　绿丫笑，“当然不会。可是怀仙小姐，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而感情便是人心中的执念，这执念一旦深了便会化成吃人的恶魔。”
　　“那绿丫姐姐，你觉得真的是吴氏害死了杨氏吗？”
　　绿丫摇头，“我也不知道，都是传闻而已，谁都拿不出证据，但我心里觉得八成是她。”

　　怀仙又问：“那你觉得元赋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这我还真拿不准，杨氏死的时候，元赋少爷刚刚三岁过半，想来应是不太了解这件事的，可他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也难免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吧。”
　　怀仙轻轻叹气，“元赋哥哥真可怜。”
　　绿丫把怀仙搂入怀中，安慰道：“你元赋哥哥现在有你就不可怜了，他是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呢，看他的眼睛就知道。”
　　怀仙躲在绿丫怀里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嗯……元赋哥哥的眼睛里住着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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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仙住进洛府转眼已半月有余，她除了每日早晨去给洛云年和吴氏请安，每日都待在自己房中抚琴作画，并不是她不爱出门，只是这洛府里有洛芷茵处处刁难于她，又有吴氏对她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她便觉得自己还是不出门的好。
　　那二人，她惹不起但至少躲得起。

　　碰不着怀仙的面，那母女二人自然不能兴风作浪。怀仙在西厢的日子倒也过得清净，每日里听着绿丫给她说瑯城的各色传闻，还有洛元赋每日下午都会带些好吃的好玩的过来寻她，林氏母女也会偶尔过来串个门子，怀仙也并不觉得无聊。
　　怀仙觉得若是日子能一直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也挺好，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是会有要碰面的时候。

　　这日早晨请完安后不久，洛云年又把一家大小召集到了堂屋，原因是他刚接到九王爷府上的邀请，让他的儿女们明日去九王爷府赴赏荷宴。
　　一听到可以赏荷，怀仙两只眼睛都亮了。她被憋在这洛家西厢太久，早就憋坏了，现在有个机会终于可以出洛府了，而且还是去九王爷府赏荷，谁人不知那九王爷府的荷花可是天下一绝。
　　站在前边的洛元赋回头去看怀仙，果然见她满脸期待地傻笑着。她本是贪玩的孩子，却被这洛府禁锢了自由，想来也是自己照顾不周，如今能带她去赏荷，也算得上一种弥补吧。

　　这边怀仙傻笑得正开心，那边洛芷茵已经不依了。
　　她就是见不得怀仙高兴，小脸一板，问道：“爹爹，九王爷口中的儿女有包括怀仙吗？那么高雅的场合，尽是些身份尊贵的王公贵族，她的身份怕是不合适吧。”

　　洛芷茵说的正是洛云年现在顾虑的，怀仙毕竟是从落春苑出来的，这风尘的身世真是难登大雅之堂，明日去九王爷府赴宴的又尽是达官显贵之子女，怀仙确实是不大合适，但起初他也答应了灵汐，要把怀仙当做亲生女儿般对待，而且现在瑯城无人不知怀仙被他收做义女，若是这次不让她去，怕是会落人口实。
　　然而，怀仙来洛府的这段时间，他也是仔细观察过的，虽然身上还有些天真的孩子心性，做事却是进退有度的，想来若是她去赴那赏荷宴，定然也不会丢洛府的脸。

　　洛云年一时拿不定主意，想了半晌才问：“元赋，你怎么看？”
　　洛元赋答：“怀仙既是爹爹的女儿，自然是要去的。”
　　他这么一说，洛云年也觉得还是让怀仙去的好，略一沉吟，道：“怀仙，你明日就随着你的哥哥姐姐同去吧。”
　　原本怀仙还以为自己定然是去不成了的，没想最后洛云年还是让她去了，原本瘪下去的嘴唇又扯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义父。”
　　洛芷茵见自己没有得逞更不依了，“凭什么让她去？她又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一个妓院里出来的，有什么资格！”
　　听着这话，洛云年、洛元赋和怀仙皆是微微一皱眉，洛云年正欲发作，吴氏却先发话了。
　　“芷茵别胡闹！你怀仙妹妹本就应当去，你到娘亲这儿来。”

　　平日里，洛芷茵就是这洛府最大的小姐，洛芷晴虽比她大，却是庶出，说话自然没地位，而洛元赋是男儿身又比他大上许多，自然是处处都让着她，府里还有吴氏为她保驾护航，她就更加无法无天了，那不可一世的小姐脾气就是这么养出来的。
　　她几时曾受过这等气，这满屋子人居然都向着怀仙，就没一个帮她的，爹爹、哥哥甚至娘亲……这到底是怎么了？
　　洛芷茵越想越委屈，眼睛里不一会儿就布满了水汽，哭着跑到了吴氏怀里。

　　吴氏带着洛芷茵回了东厢，一顿好哄才把她给哄好了。
　　她仍是吸着鼻子，不依不饶，“娘，我就是不想让她跟我一块儿去，自从她来了之后，元赋哥哥都不爱跟我玩了。”
　　吴氏摇头，“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没耐性呢？你以为她去了那赏荷宴就能好了，我自有办法让她后悔去了九王爷府。”
　　说完，她嘴角勾起一抹奸笑，便是连洛芷茵看了也是心中一惊。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吴氏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嘱咐洛芷茵，“对了，明日二皇子也会去赴赏荷宴，你定要博取她的好感，他会是我们吴、洛两家的一大助力，明白了吗？”
　　洛芷茵不明白吴氏的用意，可她一直对母亲唯命是从，只能顺从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