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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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的时候，他碰着了柳湘莲。柳湘莲的马这几日腹泻得厉害，柳湘莲是走路来的。林致远便也下了马，两人一同并肩往前走着。
“也有好几日不见二哥了。”
“哎，忙，圣上要阅兵，我们那倒还好，把武器、盔甲等准备好了就行，不过那也忙得够呛。这几日歇了假，我晚上还梦到，哎，别提了。”
林致远摆摆手，见柳湘莲脸色不太好，揶揄道：“怎么了，你也腹泻了不成？”
柳湘莲摇摇头，道：“我听说，吴应贞如今住在你家里。”
这事柳湘莲早就知道了，如今又提，估计是有什么不好说的话，就拿这句开个头。
林致远道：“怎么？”
柳湘莲看了林致远两眼，叹气道：“吴小兄弟这人，有点……”
“邪门？不是好人？要我注意？”林致远体贴地接了下去。
柳湘莲苦笑：“是我多心吧，二哥这么周到聪明的人，该想的都早想到了，哪里用得着我提醒呢。”
林致远笑了：“三弟关心我，我很感激。不过，你和吴家兄弟住了那么多年，和吴应贞的接触，应该不多吧。”
柳湘莲想了想，道：“是不多，我总共也才见过他五次。他总是在自己屋里，几乎很少出门。”
犹豫了下，柳湘莲又道：“我前几天才知道，吴家兄弟虽然搬了家，但那宅子却并未退租，依旧还交着租金。吴应贞这半个月，常回来，也不晓得在里面做些什么。我家里那老奴耳背眼花，一直也没发现。那日我回家，听到隔壁有动静，还当进了贼，翻墙过去看时，看到吴应贞和一个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在……”
柳湘莲顿了下，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致远心里咯噔下，想这俩诡异的小孩是不是在做什么非常人所能接受的事情，比如生吃小兔子之类的，把柳湘莲给吓到了。他还在想该怎么把柳湘莲糊弄过去，就听柳湘莲小声道：“在玩一个人偶。”
林致远一听这话，不由想到之前陈随意说的那些尸体，打了个颤。
柳湘莲继续道：“那个人偶，有真人那么大，身上还穿着，二哥你的衣服。我担心，他们不会在弄什么巫蛊之事吧。”
林致远心道，他们俩最不会做的就是巫蛊之事了。他们俩若要害谁，直接就上手掐脖子了。
“应该，不是吧。他们拿着那个玩偶在做什么？”
柳湘莲回忆了下，道：“他们把玩偶放在椅子上，吴应良让另一个少年跪下给玩偶磕头，那少年不肯，俩人吵起来了。后来他们看到我，就不吵了，吴小兄弟说我私闯民宅，说我这么做是不正确的。”
柳湘莲每每想到陈随意一脸严肃地说出这话时，就满脸黑线。
林致远嘀咕着，陈随意莫不是惦记着让宋乔进门的事，所以教宋乔讨好自己吧。他可真不死心！
“其实，我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吴小兄弟小时候当女孩养大的，喜欢玩人偶布娃娃什么的。可能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就换了个大娃娃玩，不玩小娃娃了。”林致远含糊道。
柳湘莲是不怎么信的，正好两人到了云锦苑门口，他也不好再提了。
薛蟠正在厅里盯着人布置，听说他俩来了，立刻迎了出来。
三人说了会话，就见江泽洋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个一脸漠然的陈随雅。
柳湘莲一脸惊喜，起身对陈随雅道：“吴兄弟，好久不见了。你搬了家，也和我断了音讯。两年前咱们埋树底下的青梅酒已经能喝了，我还想着要去给你送一坛，只是不知道你在哪！”
陈随雅笑了笑：“我如今住善才胡同最里面那间宅子里，你没事去找我玩吧。”
林致远侧身，对着江泽洋道：“他怎么来了？”
偏陈随雅耳尖听到了：“怎么，林大人不欢迎我？”
“啊，不是，只是有些惊讶。吴兄弟，不是一向不爱参加这些聚会，嫌闹得慌吗？”林致远道。
陈随雅看着林致远，讽刺一笑，没继续问下去，转而说起了陈随意。
“我弟弟最近也是麻烦林大人照顾了。”
“是挺麻烦。”林致远叹道。
薛蟠听着不对，赶紧招呼道：“哎，说了半天话，肚子都饿了，吃饭吃饭！”
几人落座后，先喝了两轮酒。薛蟠兴致挺高，和江泽洋划拳，柳湘莲则问着陈随雅这几个月的情况。
林致远低头专心吃菜，待他再抬起头时，就见薛蟠已经有些喝高了。
几人吃的差不多了，就转移阵地，去了庭院里。薛蟠又抓着柳湘莲拼酒，陈随雅在一旁看着，林致远拉着江泽洋走到亭子外，问道：“你和陈随雅，很熟吗？”
“一言难尽。”江泽洋叹了口气，道，“最近彭松不知道忙什么，我去找他，老看不到他。他那里只有陈随雅在，一来二去，他就来和我搭话，就这么熟悉起来了。我看他也是无聊得紧，才跟我出来的。”
林致远道：“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我看你今天也有点喝醉了。”
江泽洋苦笑道：“这话还用问，还不是你弟和你弟媳妇闹的。”
“呸，什么弟媳妇，我还没承认呢！”
林致远否认道，一转头，见陈随雅靠着柱子，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江泽洋立刻把手里杯子的酒倒到了胸前，道：“哎呀，我去换个衣服。”
话没说完，他就飞快地跑了。
陈随雅看了江泽洋的背影一眼，走过来道：“这么说，你真是他哥？”
林致远点点头，陈随雅看了他半响，冷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兄长的职责我被迫尽了十二年，如今也该换个人来担这责任了。”
林致远看着陈随雅，朦胧地烛光从他背后照了过来，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陈随雅，才发现陈随雅已经不年轻了。
尤其是他的眼睛，里面空无一物，深沉得如同这暮暮夜色。
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陈随雅被亲生父亲卖给了彭松，而他唯一的亲妹妹，反而在教坊里沉沦多年。兄妹俩的自尊、贞洁都被踩碎在地，偏罪魁祸首陈随意，反而清清白白地长大，还找到了亲生哥哥，看着圆满得不得了的样子。
“三月初三那日，陈随意约我去放风筝。我因有事没去，他就掐我脖子，差点把我掐死。”林致远平静道，“自认识他，说实话，我没有一晚上睡安稳过。每次和他说话，我都提着脑袋，生怕不小心惹怒了他，小命就此交代了。”
陈随雅眯起了眼，抱着双臂，“哦”了一声。
“我听他说，他小时候一不乖，或者你生气的时候，你就打他，还用铁链子绑着他，把他关在屋子里。可是，他躲过，跑过，却从来不曾还过手。若是换了我，怕脖子早被他掐断了。”林致远苦笑道。
陈随雅笑了：“怎么，你想说他心里有我，敬我，对我好？”
“他知道你是为了他才变成这样的，所以他心里有愧。我也很感激你，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和我说，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去做。”
陈随雅脸上还是不变的讽刺的笑意：“你觉得，你们兄弟俩的感激，我会在乎吗？”
“你当然应该在乎。”
林致远道，他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攥住了陈随雅的双臂。陈随意愣了一下，就见林致远的脸贴了过来，和他鼻尖对着鼻尖。此时的林致远，从脸上的表情，到整个人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了。
仿佛是一头野兽，立着后脚站在了陈随雅跟前，它带着腥气的呼吸，吐在陈随雅脸上，让他浑身僵硬，几欲作呕。
“你以为是谁，把我们兄弟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本来，我们应该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但是是你们，把我们兄弟俩，变成了怪物！我弟弟，本来是有机会，长成一个正常的孩子的，至少，他也能像我这样，学会伪装自己，当一个正常的人。那些人来找他的时候，你敢说你真的完全没有发现？你作壁上观，冷眼看着我弟弟被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
陈随雅牙齿打颤，强迫自己和林致远对视：“那又怎样！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家被抄家，我父母姐姐惨死，我和阿云落入泥沼里任人践踏，他却要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长大！他让我连死都做不到，那我就让他生不如死！他那样一个怪物，早晚你会控制不住他，他早晚会被人杀死。如今，追查监视他的人，已经不少了吧！”
陈随雅俊秀的脸因为疯狂和仇恨而扭曲了，他喉咙里咯咯作响，那是他被压抑的笑声。
“哈哈，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对他的？你当我为什么要用铁链子拴着他？因为若不这样，就会被别人发现他身上的伤，别人就会知道，有人在虐待他！他那样的小怪物，竟也会怕，晚上都要躲到我屋子里去！可惜到底被我发现了，让我关在屋子里，和那些怪物没日没夜地呆在一起！”
林致远双手用力，把陈随雅顶到了墙上。那一瞬间，陈随雅知道，他是动了杀心。
可是随后，林致远松开了他，重新披回了人的外皮。
林致远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陈随雅。
“珍惜我弟对你的那些愧疚之情吧，那是他仅剩的善良了。”
也是陈随意作为一个人，所残留的最后一部分了。
林致远转身走了，陈随雅靠着墙，双腿一软，慢慢滑到在地。
他从一开始，对陈随意，就存在的偏见，用不喜的眼光注视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
在被押送进京的路上，陈随雅第一次想要寻死，被陈随意及时发现。陈随意闹着要喝水，惊动了守卫，被揍得鼻青脸肿。
后来，陈随意整夜整夜不睡觉，一直贴身盯着陈随雅。只要陈随雅有寻死的苗头，他就大闹起来。最后守卫一怒之下，下了重手，险些把陈随意打死。
陈随雅至今都记得，年幼的陈随意躺在囚车的另一边，充血的眼睛默默地盯着自己。自己偷藏的簪子、铁丝、锋利的刀片等，都被陈随意或偷或抢了去，他稚嫩的双手因此被划得伤痕累累。他愤怒地打陈随意，陈随意一声不吭地忍受着；他抢走陈随意的食物和水，陈随意就那么饿着，渴着，实在捱不住了，就在休息的时候，挖着地上的虫子吃，喝坑里的污水。
最后陈随雅崩溃了，再不寻死，也不理陈随意，随他在旁监视自己。
这些年，他只当他在和陈随意互相折磨，其实，一直是他单方面地在折磨陈随意。就如同他和彭松。
伤害自己，折磨自己的人，把自己推入地狱的人，早就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他却一直无法走出来，觉得不公，觉得不幸，为此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到了陈随意和彭松身上，恨不得世上所有人，都生活在地狱之中，不得安生。
但是陈随意和彭松，又何其无辜呢？
他们是被自己的父亲，以及身后的那些人选中了，被迫卷了进来。尤其是彭松，若不是遇到自己，他本该妻妾成群，鲜衣怒马，恣意妄为地过他的日子。他本来就是个小霸王，从来也不会去在乎别人的感受，永远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至于一切之上。
陈随雅把自己缩成一团，将脸埋在双膝之中。
第一次见陈随意，陈随意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第一次见彭松的时候，他还是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眼睛长在脑顶上，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们本来，都可以有另一种人生，比现在的，要好一万倍。
他自己，也本来应该有另一种人生。
可是这些，全都已经被毁了。
林致远回到大厅，盯着墙上的画，好半天，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
他今天，太激动了，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上一次这么失控的时候，还在在阿卿来找自己的时候。
江泽洋不知何时找了过来，推了下发呆的林致远。
“哎，想什么呢？”
林致远怔怔地看着江泽洋，脑子里想起陈随意刚才说的话。
陈随雅说，陈随意为了躲开那些人的折磨，偷偷溜进他的房里，想寻他的庇护。可是那时候，江泽洋，不是和陈随意住在一个屋里吗？
“你，是不是也是，组织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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