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胜清寒》夜静水寒

18、十八

　　季寒在林家住的如鱼得水，等贺三少派过来的八个亲兵在面前站成一排的时候，完全懵掉了。

　　按照预期，他还要在林家再住一个月的啊，谁来告诉他这是什么情况！

　　“祖父，我不走。”季寒拉下一张小脸，十分不高兴。

　　老爷子摸摸胡子，不接话，一脸的高深莫测。

　　季寒气鼓鼓的看着众人给他把行李打包好，利落迅速。季寒带到京都的东西都没有收拾，仍然留在他住的院子里，收拾出来的都是京都的特产和稀罕物件，林林总总，也占了不少地方。

　　“管家呢，我要见管家。”季寒强烈要求管家回来帮他解决眼前的情况。

　　“楚毅我派出去办事了，你先回云州，人我借来使使，过几天还你。”老爷子理直气壮的回答。

　　季寒看着这一家子人热烈欢送自己回云州的气氛，也是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踢踢桌子腿，恨恨的说道：“走就走，哼！”

　　“真能撒娇！”林表哥从堂屋进来，笑着调侃了季寒几句，示意随从们把东西搬到车上。

　　几个长辈哈哈笑起来，就连几个小孩子，也捂着眼偷偷笑的正欢。季寒见状更加生气了，内心产生一种油然而生的愤懑，竟然被打包送回云州了，哼！

　　坐在车上，季寒跟嘻嘻哈哈没有一点离愁别绪的林家众人告了别，内心还是很不舍得离开的。虽然才住了没多久，却好像认识了几辈子那样，亲密自然，暖的心都融化了。

　　再住一个月就好了，季寒默默的想。

　　林表哥径直打开车门，直接坐了进来。季寒震惊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这又是什么情况？

　　“别看了，我跟你一起去云州。”林表哥扳正了季寒的脑袋，让司机赶紧开车走。挥挥手，留给家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你没有行李啊。”季寒回想了一下搬到车上的行李，都是给自己的，于是好心的提醒林表哥。

　　“我跟你一样是个贵气的少爷吗，还大包小包运一车？”林表哥嘲讽技能全开。

　　“……”贵气的少爷的季寒。

　　林家人都好坏，等管家回来一定要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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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寒回云州的路上，听说南边爆发了一场不小的战乱，有人借机挑事，想要自立出来，做着自立为王的美梦。

　　众人的神色都严峻起来。林景之也经常皱眉思索着，不复之前的轻松。万一战事真的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好在，事情处理得当，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

　　在八个大兵铁桶般的保护下，季寒一路都很平安。当然，路上本来就没事么危险，可是这几个大兵时刻正襟危坐着，只认贺三少的命令，根本不听别人指挥。

　　一行人心事重重到了云州，下了火车，老远就看到人高马大的贺三少出现在人群中，似乎等了有一会了。季寒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见到贺三少还是很高兴的。

　　贺三少心情不错的接了季寒，感觉阳光也明亮了一些。

　　“季寒，先跟我回家，给你办个接风宴。”贺三少漫不经心的瞅了瞅车内的林景之，“你表哥就不用去了，让他替你回林家先看看长辈吧。”

　　林景之没事人似的，无视了贺三少，直接去往林家。

　　季寒默默看着表哥走远，不明白这俩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太不客气了？

　　管家不在身边，季寒作为一个生活常识严重缺失的无知少年，还没想好从祖父家里带来的礼物里挑出什么带到贺家，就被贺三少拉着往车前走。

　　八个亲兵任劳任怨的把礼物卸下来，运到季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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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大帅受了伤，在家里静养。

　　季寒看到他的时候，他没想的那么虚弱。整个人仍然很精神，和贺三少如出一辙的锐利。

　　相比于贺大帅强大的气场，显然季寒更喜欢贺夫人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贺夫人一袭月牙白的旗袍，风雅大气，今天她特意佩戴了季寒赠送的那枚宝石胸针，显得高贵极了。季寒对她的装扮很赞叹。

　　人生总像一个过客的逆旅，季寒已经很久没有真切的回忆起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了。那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都恍然隔世，实际上，并非恍然，是真真切切的割裂。过去，变成了很遥远的过去，他正在努力的融入新的生活，并且，过得还不错。

　　季寒喜欢贺家人。

　　任何时候，人的生存都是第一位的。即使是那些为了崇高的意义而付出了生命代价的人，也或多或少是为了能够得到精神上不朽，价值上的永存。所以，向往强大，人的本性。

　　然而贺家并非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强大，他们的为人处世，他们的价值观，才是他们强大力量的来源。季寒是第一次见到完整的贺家众人。

　　贺三少不必说，贺大帅霸气，贺夫人优雅，贺二小姐聪慧，贺大少爷沉毅，小四和小五天真又不失警觉。真的是家风很好的一家人。

　　贺家的家宴菜式都很爽朗，没有精雕细琢的雕砌，特别是一道白菜清汤，让季寒满意至极，贺夫人看出季寒对这道汤的喜爱，很宽容的给季寒又添了一勺，让季寒受宠若惊。

　　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贺夫人，季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贺夫人也不见怪季寒的内向的小性格，反而能游刃有余的把握着说话的节奏，让这个清澈的少年放松起来，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贺雁雪对于季家哥哥的到来时最开心的，饭桌上，她急切的关注着季寒跟众人的交谈，见缝插针的争取着跟季家哥哥每一个说话的机会。像一个小小的话唠，让季寒忍不住好几次微笑起来。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轻松，宾主融洽。

　　精致的少年，赢得了贺家上上下下的好感。当然，这样纯净而乖巧的少年，真的也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毕竟，爱美也是人的天性。

　　世上总流传着一见钟情，或者高山流水的知音，又或者心有灵犀的一点通。实际上，这些感觉的出现，是因为在社会交往时，人的大脑是由小路神经元率做出第一印象的判断，往往在短短一瞬，我们还来不及思考认知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喜欢和厌恶的初步感觉。

　　季寒作为一个脑域天才，他的大脑比普通人更加活跃，这种潜意识中的判断比一般人更加精准更有依据。相处了一顿饭的时间，季寒心底已经有了一种声音，这家人非常可靠。这种可靠，不是对于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季寒，而是会仅仅针对季寒这个人本身。

　　这其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为朋友赴汤蹈火，大多只是一个形容词。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为了一人，哪怕与天下为敌呢。也只有这些承受了更多的人，才配拥有更多。

　　贺三少话很少，更多时候，是斜着身子，静静的看着季寒。在季寒去京都这段时间，他非常的忙，然而忙乱中他经常思考到季寒身上。他估量着季寒隐藏在暗中的价值，也估量着自己对季寒的感觉。

　　贺三少会问自己，对一个人好需要什么理由吗？他也会问自己，他究竟想从季寒这里拿到什么？

　　贺三少细细品味着大总统和父亲的半辈子恩恩怨怨。刺杀事件过后，贺大帅把自己一个关在书房静立了好久。贺三少就靠在书房门外，感受着书房中弥漫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和淡然。他从小就知道大总统和父亲的交情是过命的。

　　只是敌不过权势和利益。

　　他看到了父亲的疲惫和苦痛，所以更不希望自己步上上一辈的后尘。

　　贺家军权炙手可热，如果少年的天赋是那样出众，在巨大的利益纠葛下，会不会也步上父亲的后尘呢？少年的清澈，基于他的年轻，随着岁月流逝，人心终究会变野。那么，他的少年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有一瞬间，他的信念是动摇的。少年并没有热忱的扑在武器研制上面，是不是证明他并不喜欢这些，就让那三支手枪消失，当做从未出现，让少年安然纯净的度过静美的岁月，这样是不是更好？

　　贺家保护一个单纯的少年，并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决定少年的人生呢。

　　几经动摇，贺三少的念头也终于渐渐清晰起来。一个真正强大的男人，能够守护住一切他珍视的东西。父亲这段交情的失败，不会成为他的失败。不想让珍贵的感情混入杂质，那就不要给这些杂质留下任何机会。

　　这样，感情就能够坚若磐石，不惧风雨。

　　季寒正在感受着贺家人对自己明显友善关爱的态度，笑的一双大眼都弯起来了。能得到别人的喜欢，真的让季寒很开心，很有安全感。作为一个”偷渡”的外来灵魂，这个世界上越多的人喜欢他，他就会感觉到自己越安全。这真的是一种少年的生理反应。

　　贺章铭看着少年欢喜的笑颜，自己也淡淡的浮起一丝笑意。

　　这样的少年，就是他想要守护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