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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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李贵是在浣堂的堂口，我从纺织厂回来，她靠在堂口的拱门边抽着烟。
她烫着美艳的卷发，化着一丝不苟的妆，酒红色的指甲，丝绸质地的旗袍。我看过去，她便会望过来，杏眼中带着令人迷惑而摄人心魄的轻慢。我不敢再看，低眉垂眼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我住在浣堂雨巷的最深处，这里有常年细密的丝丝细雨，却没有撑伞站在雨中的丁香姑娘。这里居民很少，这使整条巷子显得平淡而安然，雨后浮起的薄雾更是为雨巷平添静谧，这使我在每日忙碌后能获得很好的休息。
这天，才吃过晚饭便又下了雨，淅淅沥沥。
房东杨太太敲响我的门时，我正坐在窗边对着暗沉的天空发呆。一般这个时间是没什么人会来的，所以我门开得很慢。李贵站在杨太太的身后，依然是那一头卷曲的长发，工丽的妆面，酒红色的指甲，锦绸旗袍。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脚边放着一个大得有些惊人的皮箱。
“沈姑娘，这是李贵李小姐。我想着你们年纪相仿，应该有话说，就把她安置在你对面了。”杨太太笑意盈盈地简单介绍了新邻居，打了声招呼便走了。李贵没有忙着搬行李，懒懒靠上门边，从皮包里拿出香烟和火机，熟练地点上抽起来。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在我心里的形象就成为了一个永远被冥蓝色的烟雾围绕的女子。
虽然觉得应该少同李贵这样的女人交往，但毕竟成了邻居，日后相处难免不来往，我便对她微微笑了笑，说：“我叫沈心，以后还要李小姐多关照。”然后我指了指她带来的那个硕大的箱子问，“需要帮忙么？”
李贵听完也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特别妩媚，说起话来音调也特别酥软：“沈姑娘客气了。李贵初来乍到，还请沈姑娘多担待才是。”她说着吐出一口烟，一下入了我的肺，我忍不住咳嗽起来。“不好意思，我忘了沈姑娘这样的人是不会抽烟的。”李贵说，她没有道歉的表情，只是笑着掐灭了烟。
我点点头，对她说：“你才搬过来，应该挺累了。你看，天色还早，要不你先过来喝杯茶歇歇，一会儿我帮你收拾？”李贵慢慢站直了身子，笑着说：“劳沈姑娘费心了，天儿晚了，我就不打扰了，改天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真是客气的人，我说：“一口一个沈姑娘的，看你比我大点，我就叫你姐姐，你也别客气，叫我小沈就好。我帮你把行李搬进去吧，看着怪重的。”然而李贵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自己来吧，不麻烦沈姑娘了。”然后一手拎着箱子进门去了，瞧那胳膊又细又白拎着箱子却一点也不在乎似的。
李贵的作息时间跟我完全相反，每天我出门的时候总是见她面带倦容地跟我打招呼，而在我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则经常看到她衣着光鲜浓妆艳抹准备出门的样子。无论是满身酒味面颊绯红，还是打扮一新清醒从容，李贵的杏眼永远带着盈盈笑意。
我很清楚李贵是做什么的，张扬的装扮，浓丽的妆面，她的行为举止以及那种销魂的眼神，这一切都带有太过鲜明的特点而使人一目了然。虽然是这样的生活，但是如果需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样子的话，应该叫做享受，至少在我眼里她是很享受这样的生活的。我不理解，我猜想过很多理由，家道中落，逼良为娼，自甘堕落……却没有一种能够让我肯定，因为李贵享受的样子。
那天到我轮休，本来起个清早想去早市买些菜，才出门就在楼梯的走廊上碰见了李贵。
李贵撑着身子，峨眉微缩，抿着红唇，像是忍耐着什么，见我出来，她抬起头对我弯起唇角。她的妆尽管很厚，却遮不住那个掌印，肿得像个馒头，紫红紫红得烙印在她白嫩的瓜子脸上。许是察觉到了我的错愕，她无奈地扯扯嘴角，然后往自己屋子里迈，软软地，扶着墙，一步步走得谨慎至极，仿佛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得全身剧痛。
我忍不住喊她：“李小姐，你……你还好吗？”李贵转过脸，笑着摇摇头，靠着墙摆摆手示意我不用理她，接着转身继续往自己屋里挪去，还没走几步便倒了下去。
我跑过去，摇地上的李贵，叫她的名字，但她没什么反应，这可怎么办才好？正在我六神无主之际，一个陌生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我身边。
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他忽然开口说话着实吓了我一跳，恍惚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让我找找李贵的房门钥匙，连忙应着声翻起李贵的包。香烟，火机，口红，镜子，钥匙，我面露喜色说道：“找到了！”那人抱起李贵，说道：“开门。”我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那个陌生人就抱着李贵大步走进去，径直走到床边，把人放下，盖好被子，略略看了看她的伤势，然后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小瓶药，我认得，是止疼片。
他扫视一圈，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说：“倒杯水，顺便拿条毛巾过来，要凉的。”我不敢怠慢，在厨房找到暖水瓶和杯子送到他手边，然后把浸有毛巾的盛凉水的白瓷盆也端了过去。只见那人小心扶李贵起来，喂她喝下药片，然后再轻柔地为她掖好被子，又细心地为她冷敷脸上的红肿，一时，眼中竟有一丝伤感的情绪在。
“先生……”我叫他，却不知他是李贵的什么人。这个陌生的男子一身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看着像是那些地方时常出现的花花公子，然而他的神色十分认真，气质瞧着也很沉稳，一时也看不出来什么身份。听见我叫他，他回过头，此刻表情柔和了不少，说话也和气了些：“刚才我一时情急顾不上礼数，多有无礼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我摇了摇头问他：“李小姐怎么样？”男人说没什么关系，只是皮外伤，养一阵子就好了。我不便多问什么，却仍是忍不住去猜他的身份，我本以为他是个痴情人，会一直守着李贵到她醒来，却不想他只是托我好好照顾李贵便离开了，而且一去不复返。
李贵醒来以后我问她那个人是谁，李贵只是懒懒地靠着床没有说话，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温柔微笑以外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对李贵身上的那种享受感产生了质疑，她，真的享受这种生活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