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一枕清霜

2、少年游

　　大陆历715年·秋·芳华
　　梦中，我站在荷花边，站在一个波光荡漾的湖边，痴迷的望着眼前的美景，沉醉其中而忘记了回家，我以为天堂也不过如此。我在那里，一直等到夕阳落下，不知何时花池的中央出现了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子，她倾听着风之乐章，踏着灿烂的阳光起舞，天鹅般的优雅娴静，雪白细嫩的肌肤仿佛是刚出水的百合，纯洁得一尘不染，高贵的气质仿佛是公主一般。

　　她不断的旋转，纯白色的裙子伴随着舞蹈在微风中盛开，哀艳得如一只失去了牵线的纸鹤。女子的面容由于遥远的距离而始终无法看清，只知道女子的嘴角微微上翘，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淡淡的却叫人无端的安心。我顺着风奔跑，追逐着女子纤细的身影，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到达女子的身边。女子依旧带着笑容舞蹈着，一丝浅浅的红色在她的嘴角蔓延开来，沾染上她透明的肌肤，恰似古代女子所用的极品的胭脂般鲜艳。我似乎预料到什么，心里的难过翻山越岭，不断的拼命奔跑，可是距离却没有任何的缩短。

　　我弯下身子，心里的疼痛开始蔓延，然后我试着展开微笑，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只有女子的面容忽然变得清晰，那是怎样的面容呵，精致绝伦得仿佛画中的仙女，绝美的微笑让寂寞渗入骨髓。她笑着伸出手，我努力的想回应却怎么也无能为力，一切的一切，因为梦的结束而截止与此。

　　我不断的在梦境里流连，醒来后却始终想不起女子的脸，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一瞬间惊讶的感觉，女子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吧，要怎样的经历才能够让女子的笑容如此的寂寞。

　　姐姐，我亲爱的若水姐姐，我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够将你的幸福救赎？我究竟应该怎么样做才能够象你和他一样，站在天上俯视这众生苍茫。

　　莫离，莫离，我唤着这个被我赋予了姓名的男子，他的吻一次次落下，那么深的疼惜和怜悯，那么深的不言而喻的恋，放弃了思考，我终于可以将自己完全的遗忘，细碎的呻吟和朦胧的眼泪悄悄落下，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拥抱的温暖让长夜变得短暂，如果是他的话，就算沉沦也是甘愿的吧。如果，这样睡去的话，真的不会梦见她，还有他呢……

　　那一年秋天，我十五岁，他二十一岁，她在我记忆里，仍然是十六岁的样子，我已不记得，她应该是怎么样的年纪了，而莫离，那年十八岁。

　　一夜的等待，看到的是那仅盛开一秒的花朵。一起约定今生绝对无法实现的诺言吧，纵然知道会遗忘也一起默念不会忘记吧。这是你我的约定。这是我们的约定。

　　大陆历716年·春·嚣艳

　　人间四月天，人间五月天，年华本是流水匆匆，又何缺一人感叹？宰相的使者尚且在门外守侯，我兀自饮酒，微有醉态，莫离远远的观望着，不劝阻，他了解我如同我了解他一般，他的期待我懂得，这最后的少年祭奠，他在前方的路口等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在院中踏着缤纷起舞，一曲少年游，声声慢，音音叹，在莫离的眼睛里，我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妖娆美丽的女子，为了心爱的男子，舞一曲嘉年华，姐姐，姐姐，此时的你，又在何方观望这众生苍茫。你可还记得，这满院为你而种的蔷薇，这白云蓝天，不知忧伤的日子？

　　我渐渐微笑，迷离了眼眸，不需要了，这些都不需要了，本就不是应该握在手心的东西，到今天，执着了那么多年，也终于要放弃了。莫离为我罩上淡蓝的长袍，素衣不再称得脸色苍白，松散的束起长发，我款步而出，带着完美的微笑，没有人知道，那年的春天，曾有一场年华之舞，那年春天，曾有一个少年亲手将自己埋葬 ，永远。

　　莫离温润飘渺的嗓音尤在耳旁徘徊，他说，彦，不管你会变成怎样，我都会在你什么，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我仰头看天，指缝间落下的阳光那样温暖将眼泪烘干。
　　我不能够再逃了不是么，哪怕，是为了这些爱我的并且是我深爱的人们。

　　碧螺春，观音坠，阳春白雪，已然是三杯茶的时候，我姗姗来迟，他只是微笑，没有不耐和烦躁。微微皱了眉，请他入了左席，细细观察他的眉眼，我可不记得五年前，宰相的身边曾有这么淡泊随性的人，而且还是黑发蓝眸的混血儿，回头看见莫离时，却见他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怀中。

　　做工精巧细致的紫檀木盒子，一看即知是来自东方的奢侈品，我却明白了莫离惊讶的缘故，那是姐姐的嫁妆之一--装七色琉璃桃花簪的盒子，为什么姐姐最喜欢的发簪会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看见了我压抑的疑问，他缓缓开口，清朗好听的音色，却道出了我最不愿意听到的事实。他说，夫人，为了保护宰相大人，已于两年前在本国辞世了，今次临近了夫人的祭日，而楚少爷你是夫人唯一的亲人，也是夫人生前唯一想见的家人，夫人嘱我一定将这簪子交于少爷，她说，你一定会明白的，一定会的。

　　我轻轻的微笑，姐姐她离开的时候一定很幸福吧，在家人和爱人中间，她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最好的选择，我们谁也没有权利责怪不是么？我们都这这样懦弱的人，风筝，紧握在我手中的不是一条细线，而是我散落在喧嚣中的梦。在我闭眼的沉默中，有他们看不见的激流暗涌。姐姐大概也是一样吧，幸福的风筝，姐姐你可曾找到了？

　　天造的结尾，总是比人造的好些。我们不愿意承认，可是突然袭来的真实，比我们苦心营造的真实，不知道要自然多少倍--我们只是一味的模仿，天却是在潜心于艺术创作。

　　我点头微笑，命运的转折，我们无能为力，他亦不诧异我的平静，他说，楚少爷，如果宰相大人想邀请您参加夫人的祭奠不知如何？我回头看莫离，他轻轻的握了握我的手，我知道他说，你决定就好。我想，是时候与姐姐道别了，也是时候去见见那个曾经比我更早抛弃了天真的男人。这是我们的赌约，与过往无关，与若水，亦无关。

　　如果失去是苦，你还怕不怕付出？如果堕落是苦，你还要不要幸福？如果迷乱是苦，再开始还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