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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月亮初上中天,燮宫正殿的欢宴才刚刚开始,满殿的佳酿笙歌,舞袖低回,硬生生将月色都衬得黯淡了几分。
“听说今晚从天易国进献来的少年俱是绝色,风姿堪比当时的长风公子?”,一个喝得半醉的绿服官员推了推一旁的红服官员。
燮国与天易一战,燮国大胜,君主设席大宴群臣,那天易的旧主幸得当今圣上仁慈,得以留居旧宫,从此以燮国为君,为表诚意,特地投其所好,献上数名绝色少年以博燮国君主欢心。
“嘿嘿,咋们圣上好心留着他的命,那小子肯定是要把私藏的货色都奉上了。再说那长风公子也不过是亡国之臣而已,凭他再惊才绝艳,如今也是那池中的亡魂咯。”红服官员脸色被酒香熏得通红,“来,吃酒吃酒。”
满殿的弦歌醉人,殿中的官员无不沾染了几分醉意,美酒夜光杯,直叫人沉溺,但那繁华的最高处,那盘龙金椅上斜靠着的人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呵,绝色的少年?”齐端扔掉手中把玩的金杯,笑得有几分迷离,“那就将这些货色呈上来大家一起开开眼,看是否真能如所说那么好。”
三声响哨过后,数名姿态各异的少年鱼贯而入,锦缎绫罗,宽袍广袖,皆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眼神或清或媚,在场众人霎时安静了。
“参见皇上”,站在正中的白衣少年率先开口,“小的们奉主人之命以各自所长献艺于此,还望皇上垂怜。”言罢,细长的眼一挑,目光堪堪定在御座之人身上。
那白衣少年肤色如玉,眉眼间自有一番风华,虽是身份低贱,几句话却说得不卑不亢,再细看其余数人,都是各有风姿,让人一瞥就移不开眼。
齐端半睁了眼,没有丝毫情绪,不置可否,白衣少年自讨了一个没趣,只得赧颜退下。
“乱雨萦寒,别后千般,可相忆,当时樽前,深歌浅醉,语笑还繁,竟梦中虚 ,影中泪,画中缘。”
一侧的蓝衣少年缓缓吟诗,余下的几人或歌或舞,殿外琴声渐起,殿内众人又开始斟杯添盏,那一双双眼睛,却不住地扫着场上的数位少年。
“实在是好样貌,好风姿,实是难得,看来花了不少心思。”
“比之长风公子,虽不及却也不远矣。”
“可这些人是天易旧宫中出来的,不知是否会。。。”
“嗨,你怕是吃不到葡萄说那葡萄酸吧,以我们圣上之威,天易那竖子只有感恩戴德的份,还敢耍什么花招?”
歌舞中不时夹杂几声议论,但最后都渐渐被丝竹声掩过,一场胜宴,总是欢乐的。
“哎,这是谁?”
一阙悲切悠长的琴音蓦然从殿外传来,在满殿柔缓靡丽的乐曲中犹为突兀,其余的乐声都被这琴音所扰渐止,独留这曲突兀而悲凉的琴音在殿中回响。
仔细辨认那曲调,竟是一曲《广陵散》,一曲慷慨激愤的悼乐。
几名少年被这琴声迫得停下,面面相觑,露出惊慌之色,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是他们没预料到的,如果皇上因此不悦,他们或许就得因此命丧当场,毕竟他们只是作为一份礼物,一件好看的玩物。
琴声戛然而止,两名侍卫从殿外押进来一个琴师打扮的男子,“皇上,就是这个人在作乱。”
那琴师看起来比少年们稍长几岁,亦是从天易一同来的,因为只是个随奏的乐师,衣着不像那几名少年一般艳丽,一身月白布衣略显宽大,几缕头发被夜风吹起遮住了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齐端挑眉看向他,这个乐师,比那几个花瓶看起来可是有趣多了。
“今日是我燮国胜宴,你奏此哀乐,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你家主子指使,特地让你们演这么一出来表示他对朕的怨怒么?”
最后一句话虽是疑问,却已带了几分怒意,几名少年立马齐刷刷跪下,“皇上饶命,伶云怕是疯了,小的们可是什么也不知啊。”
叫做伶云的乐师抬头朝说话的少年看了一眼,少年被他目中的寒意惊得颤了一下,伏下身去再不说话。
“伶云只是宫中最低贱的艺人,主子即使指使也不会挑中伶云,不过是我自己随感而发奏了此乐。”他的声音透着几分倦意,又像是嘲讽,“况且依着我们皇上的性子能独善其身得以留一条活路早已万幸了,哪里还记得屈死在你燮国铁蹄下的将士呢。”
“只是,皇上是否是忘了,燮国的臣民,也曾是天易的子民,在下奏的这几声悼乐,实是为皇上忘却的手足之情尽哀思呢”
说罢,嘲讽地看着齐端,像是随时恭候被推出去处死。
殿中一片寂静。座下众臣早已惊呆,一场欢宴就这么被一个小小的乐师给缴了,若是皇上因此动怒,大家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齐端突然笑了,笑得畅快,在场众官员背上都沁出丝丝寒凉,他们知道,皇上这回动了大怒。
“照你所说,是你天易君主昏庸无能,再加上朕不念骨肉之情欺人太甚,才胜了你们么?”抬手狠狠掐住他的脖颈,“而你们偌大一个天易,便只剩了你这个肱股之臣在这里拼死哀悼那些屈死的将士,当真是刚正不阿啊。”
齐端甩手将他推倒在地,这一甩用上了内力,伶云的脖颈处很快浮现几道青紫指痕,他眨眨眼,并不在意这样坐在地上,看起来也丝毫不见狼狈。
齐端却转身,看向地上瑟瑟跪着的几个少年,轻轻蹲下身,抬起白衣少年的脸,少年已是惊恐万状,尽力挤出一个笑,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这几个人,拖下去,乱棍处死。”齐端开口道。
一群少年立刻哭出声来,磕头如捣蒜,哀哀求饶,其中一个最为出挑的少年拉开了锦袍,“小的们被送给了皇上,便是皇上的人,您还没有尝过我们的滋味,求皇上饶了我们,让小的们服侍皇上。”拉开的衣襟里露出大片锁骨,肌肤雪白,那少年尽力做出媚态以求留下一命。
齐端的手指划过他的锁骨,冷笑,“若是好滋味,朕怎能独享?”转向身后侍卫,“那就在赐死之前将他们赐给军中将士,既然他们这么淫|荡,便满足了他们,以让他们瞑目。拖下去。”
几名少年哭得梨花带雨,衣服挣扎得凌乱,被拖了下去,哭声渐渐不闻,殿中再次沉寂。
伶云坐在地上,好像一切于他没有丝毫关系,仰面正视齐端的目光,“处置了他们,该轮到在下了吧,不知皇上该是如何对在下呢?凌迟?五马分尸?或是先奸后凌迟?”一番话说得轻松,像在最大程度地挑起齐端的怒意。
齐端站定,“看来你很想死?可是如此忠义臣子杀了岂不可惜,朕便留着你,让你日日看着你天易的国君是如何卑微地乞求朕,看你天易是如何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如此可好?”
“拉下去庭杖一百,等等。。。”齐端停住,目光从地上坐着那人波澜不惊的脸上扫过,“打到他求饶为止,记得留他一口气。”
那人终于被带出去,对他的处置一言不发,平静得令人生厌。
“都给朕退下。”齐端狠狠踢倒了一旁的金鼎,殿上的官员急急叩头道微臣告辞,刹那间就走得精光,徒留地上溜溜打滚的酒杯显示着这里刚才进行着一场宴会。不欢而散。
“李昭,你觉得这个人是否有问题?原本的打算是,这次从易宫进献的人一并杀无赦。”齐端看向身边的侍卫。
“依臣看来,实在不像。”李昭沉默片刻后道。
“的确,这是不像桓珣的作风。”齐端揉了揉额头,“你是不是好奇,朕为何不杀了桓珣,斩草除根。”
“皇上总归念着骨肉之情。”
“不要提这四个字,十年前,是桓珣夺了本该属于朕的皇位,他想取我性命之时可曾念及丝毫情分?后来朕自立国号和天易再无干系,如今终于得报当年之恨,朕这一路下来你都看着,竟还提及骨肉之情。”齐端怒极反笑,“朕留着他的命,只是让他看看,他抢了朕的,朕是如何将其夺回来。”
“下去吧。”齐端倦怠地下令。
殿外的月亮已经西沉,齐端转身坐上龙椅,分明已经一雪当年之耻,为何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呢。
“长风,长风。”齐端缓缓闭上眼。
十年前,齐端十五岁,那时他不叫齐端,而叫桓端,身份乃是天易国太子,天之骄子再莫过于这般。可是,母亲的死去,让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上子嗣稀少,膝下徒留两名皇子,桓端是嫡子而非长子,萧贵妃便以此为由召集大臣奏请皇上废嫡立长,长子便是那十六岁的桓珣。
萧贵妃在朝中颇有人脉,且极得皇上宠爱,几回耳边风便成功刮得皇上改立桓珣为太子,转而将桓端封为燮王。
同年皇上因病驾崩,国丧过后便是太子登基,可萧贵妃与桓珣为免他日后夺位,竟连夜刺杀。桓端幸得舅舅齐章庇护,齐章手中掌握了举国三分之一的兵马,桓端就凭着这些兵马和舅舅逃往燮地,从此改母姓为齐,立国号为燮,自立为王。
“其实,这一切本就是我的。”齐端缓缓道,“只是,长风,你为何连再见我一面也不肯。”
夜风从雕花木窗灌入,满殿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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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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