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夏月弥生

6、挫折

　　十三岁/初二
　　十一月初，天气渐冷，夏末秋缩着脖子在十字路口等了一会儿，迟迟没见张俊来，已经是第三天了，张俊已经第三天没上课了。两天前放学分开的时候，张俊还好好的，他还叮嘱夏末秋第二天上课不要迟到，结果他自己却没来。
　　张俊父母开了小赌场，被人检举了，虽然人被保释了，但要交一大笔罚款，这件事在全班传的沸沸扬扬。
　　“你说张俊是不是要退学啊？”
　　“说不定，出了这种事。”
　　“……”
　　周围的同学都在议论张俊，夏末秋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但他还是很反感，他打算放学后就去找张俊，但他只知道张俊住的小区，并不知道张俊家的具体楼栋楼层，所以先去问班主任要了具体地址，一放学，就奔着张俊家去了。
　　夏末秋站在张俊家门口，隔着门都能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张俊的爸爸妈妈在吵架，吵得很厉害，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按门铃的时候，门开了，张俊出来了。
　　“夏末秋？”张俊迅速出来并关上门，但夏末秋还是看见了家里地面上，划破的地毯、碎玻璃和碗盘，一片狼藉，“你怎么来了？”
　　“你没去上课，我来看看……”
　　“现在你看到了，回家去吧。”
　　“你……”想叫他回去上课，却不知道怎么说。
　　见夏末秋站在不动，张俊拉着他就乘电梯下了楼，走出了小区，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才放开他的手，“马上天黑了，你回家去吧！”
　　“张俊，你回去上课吧，不能一直不上课呀！”
　　“你别管我，很晚了，你快回你自己家去！”
　　“你先答应我你明天回去上课！”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
　　“你不去上课，我就不回家！”
　　“你！……”无奈叹气：“好~我知道了，我会回去上课的，你快回家。”
　　张俊一直盯着夏末秋离开的背影，他走到远处时又回头向他招了招手，然后拐进路口的梧桐林不见了。张俊不想回家，继父和母亲每天都在争吵，但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他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等到路灯全都亮了起来时，才慢慢的踱回家去。
　　第二天，张俊回去上课了，但他一直趴在课桌上，早上拿了一本书翻开，放学合上的还是同一本书。
　　他开始频繁的被老师叫出去训话。
　　渐渐地，他不再和夏末秋一起上学，放学后，也不再等夏末秋，经常有不三不四的人来找他，他的身上开始有了烟味。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近两个月.
　　十二月下旬，市中心的广场上搭建了一颗15米高的圣诞树，夏末秋前段时间陪夏妈妈逛街的时候看见了，他想要张俊平安夜的时候陪他去看，还想带张俊回自己家吃饭，顺便借机和他谈谈心，解开他的心事。
　　第三节课的时候，张俊才进教室，他的头发跟刺猬一样，一根一根的竖着，估计喷了一斤发膜，他随便跟老师打了一下招呼，就直接趴在了座位上。
　　现在，都懒得随便打开一本书了吗？夏末秋无奈的叹了叹气。
　　放学后，夏末秋拉住张俊：“等我一起走！”
　　“有事吗？”
　　“恩，有点事想跟你说。”
　　张俊略犹豫：“可我得去老师办公室，可能要很久。”
　　“没关系，我等你！”
　　“那……你别在这儿等，去校门口等我，我很快出来。”
　　夏末秋在校门口等了十分钟，学生们都差不多走光了，张俊还没有来，倒是从外面来了三个乡村非主流小黄毛，他们不认识夏末秋，但夏末秋认识他们，他们是经常来找张俊的“社会人士”，他经常看见张俊和他们聚在墙角吞云吐雾、烟雾缭绕。
　　站在校门口的两边，夏末秋被三个黄毛看得心里毛毛的，只期待张俊快点出来，二十分钟后，张俊出来了，三个黄毛却抢先一步迎了上去：“张俊？你干嘛去了？等你很久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
　　“找你呗，走吧！”吊儿郎当样。
　　“……你们先等等我！”张俊走向夏末秋：“我今天还有事，你先回家，有事明天再说。”
　　“你有什么事？”
　　“私事。”
　　“我在这儿等了你半个小时！”
　　“对不起，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他们是什么人？”
　　“你别管！”
　　“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别闹了，叫你不要管了！”张俊轻轻推了他夏末秋，示意他快回家，夏末秋不听，挣开张俊故意拔高了声音：“我偏要管！你跟那种人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你就这么自甘堕落吗？”
　　那三个黄毛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听见夏末秋的话后，很不客气的蹭到夏末秋跟前：“哎！你这话什么意思？跟我们在一起怎么就叫自甘堕落了？瞧不起我们啊？”个儿最高的黄毛拿出嘴里的烟就往夏末秋嘴里塞，张俊急忙一把把夏末秋护到身后：“不许欺负他！不关他的事！”
　　三个黄毛还想接着挑事，但毕竟是学校门口，眼看着保卫大叔朝这边来了，丢下几句狠话就先走了。
　　沉默。
　　“张俊，你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吗？”
　　“知道。”
　　“我不喜欢。”
　　“我知道。”
　　又沉默。
　　“张俊，我们去打篮球吧！”
　　“？……哈？”
　　夏末秋拽着茫然的张俊回学校，在活动室取了一个篮球，跑去了篮球场，一个多小时后，张俊累瘫在了篮球架下。
　　“你看，有压力，打打篮球不是挺好的嘛！”夏末秋试探性的对张俊说，张俊默默的不说话，一直看着夏末秋，几秒钟后突然：“噗——呵呵”
　　“你笑什么呀？”
　　“你害怕我变成不良少年啊？”语气有点轻挑。
　　“我……”已经差不多了好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
　　“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变得不好，我们是学生呀，我们应该好好学习。”
　　张俊不说话。
　　“那个……你家里还好吗？”夏末秋小心翼翼的问。
　　“他们每天都在吵架，有时候，会打的很厉害。”
　　夏末秋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次被你撞到，觉得很丢脸，看到我家里那么乱，你一定吓到了吧？”
　　“你这个周末来我家吃饭吧？”
　　“……这么突然？”
　　“我上次不是说了嘛，我妈让我带你回家吃饭，你之前把我送到医院，她说要好好感谢你的！”
　　“你爸妈每天都在家里跟你一起吃饭？”
　　“恩……你呢？”
　　“我啊……”张俊轻笑：“我已经快半年没在家里吃过饭了吧。”说的很云淡风轻，像习以为常。
　　周六中午，夏末秋早早的就在十字路口等着张俊，夏爸爸出差去了，家里只有夏妈妈，张俊一口一个“阿姨”甜甜的叫着，他围着夏妈妈，帮忙做着各种各样的琐事，他笑的很明朗，吃的很豪放，还很不客气的各种吐槽夏末秋……这样的张俊，明明是夏末秋熟悉的样子，夏末秋却觉得，那么的不自然。
　　吃完饭后，一起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冬日的下午阳光，除去了一上午的寒气，暖的让人只想犯懒。
　　“阳光好舒服~”夏末秋用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满足的直哼哼。
　　“是啊，好暖。”
　　“你知道吗，市中心广场搭了一颗圣诞树，特高！”
　　“是吗”张俊帮他理了理额前乱掉的刘海。
　　“平安夜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晚上？”
　　“对呀，好不好？”期待的眼神。
　　“好”
　　张俊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轻的，夏末秋很想念那个和他打打闹闹的张俊，这样安静的张俊，夏末秋很不习惯。
　　平安夜，广场上挤满了人，夏末秋很兴奋的绕着圣诞树跑了几个大圈，彩灯把他的脸照的很红，苹果糖葫芦的糖渣糊了一嘴，张俊一直盯着他，一直盯着他，一直盯着。
　　然后，张俊发现自己，很想把夏末秋嘴角的糖渣子舔干净。
　　他想亲他。
　　心里突然冒出了奇怪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很不合适的东西，就像是一片芦苇荡里突然长出了一把草，可又不想把它拔掉，相反的，它长得越凶猛，自己越觉得快乐。
　　没错，想亲他，光想想就觉得快乐。
　　所以当夏末秋献宝一般的把棉花糖和巧克力捧到自己眼前时，张俊只想到了不能分开，不管那把草到底是什么东西，总之不能分开，得留在身边，让那把草继续长在心里，于是他突然冒出了一句：“夏末秋，我们上同一所高中吧！”
　　“恩？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你说想不想吧？”
　　“我当然很想啊，但是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吧，毕竟要看中考成绩的嘛。”
　　“那我们就一起选一个学校，然后从现在开始，好好努力！好不好？”
　　夏末秋歪了一下脑袋：“你是认真的？”
　　“非常认真！”坚定的凝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