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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旧梦重圆(四) ...

  •   第二天一大早,思筠就带着致远出了门,思梅也去上班了。约莫上午九点钟,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弄堂口,刘云鹏下车来到楼下按了门铃,惠卿开窗跟云鹏招了招手:“我这就下来。”

      “不急,你慢慢来。”云鹏抬头微笑着。

      思筠出门后,先联系了出租车公司,包了一星期的车,并关照服务总台,乘车的是两位老者,一定要请个稳当点的司机,虽然行车的范围不会出上海,但每天的行程不宜过长。当看到委派的司机是位年近五十的师傅时,思筠默默点头认可了。

      思筠和致远随车去了衡山宾馆,致远喜欢和珍妮弗在一起,因为他的中文实在太糟糕,几乎只能用英文与其他人沟通。当干爹上了出租车后,思筠把家里的地址给了干爹,自己去买飞西安的机票。

      “思筠心思缜密,想得挺周到。”云鹏在惠卿面前夸赞着干女儿。

      “这是她的老本行,出国前就当过导游嘛。”惠卿随口应承着,又问道,“今天,你想去哪儿啊?”

      “我这次回国,就是来怀旧的,你原来的那所女子中学还在吗?”

      “你是说圣玛利亚女子中学?”

      “是啊,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说来话长,先上车吧。”惠卿接着又对司机说,“师傅,到市三女中。”

      “哦,现在改名叫‘市三女中’了?”

      “解放初期,就和中西女中合并了,名字就改成了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学。”

      “你后来一直在那里教书吗?”

      “结婚后,我在家里做了好多年家庭主妇,后来图路近,就在天平路小学当老师了。”

      “这符合你的性格,不像云翎,一辈子要强。”云鹏多有感触,“如果云翎能够像你那样随遇而安,也许今天还能活着。”

      “我倒是羡慕云翎,活着的时候一路精彩。”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了市三女中校门口。

      “怎么变化那么大?我都认不出来了。”云鹏透过车窗,望着陌生的校门。

      “这是以前的中西女中校址,圣玛利亚女子中学和她合并后,就在这里扎根了。虽然是人家的校舍,但圣玛利亚女校的精髓都搬到了这里。”惠卿如数家珍,“我其实一直关注着母校,我当年的同事后来都到这里教书育人。要不要进去看看?”

      “那以前的圣玛利亚校址呢?我还是想去那里看看。”云鹏迟疑道,“这儿既然没有我们当年的回忆,就不进去了。”

      “好。”惠卿说,“师傅,麻烦您到长宁路1187号。”

      汽车缓缓起步。

      “1937年跟你失去联系以后,我们学校就搬到了南京路,在商场里开设临时课堂。后来又辗转到圣约翰大学。”

      “难怪我给你的信,你无法收到。”云鹏恍然大悟。

      “战乱时期,邮电本就不正常,你所知道的两个地址,我都没有再去过。”惠卿喃喃道。

      “老太太老先生,到了。”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

      “我们想进去走走。”

      “要不我把车开进学校吧。”司机征求意见问道。

      “好啊,那谢谢了。”

      跟校门口的保安交涉了片刻,出租车缓缓驶入校门。

      “东华大学长宁分校。”云鹏读着校门口的牌子。

      惠卿忙解释说:“解放以后,这里就成了上海纺织专科学校,最近刚并入东华大学,东华大学原来叫华东纺织工学院。”

      车子在校园内的空地停下,云鹏扶着惠卿下了车。

      “看,这是以前的钟楼和教堂。”

      “哇,都爬满了爬山虎。”

      “这是教学楼,我和云翎以前就在这里上课。”

      “这个走廊还在,真好。”

      “以前陈毓芝的母亲常来学校看毓芝,还带了不少零食来,她总会分给我和云翎吃。”惠卿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你的父母不怎么来,可是云翎还有你这个哥哥来关心,我就比较可怜了,我家在乡下,路又远,家里很少有人来看我,所以我好羡慕她俩。”

      “我和妹妹的感情好,那是不假,不过我之所以跑得勤快,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你。”云鹏说。

      “哦?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那时你还小,我就耐心地等着你长大,直到你中学毕业,当了教师,我才开口约你。”

      当年的情景似乎像放电影一般展现在眼前。

      毕业典礼结束后的那天下午,女孩们都在寝室里收拾着行囊。陈毓芝的母亲上午就来参加毕业典礼了,接女儿的轿车早已等在了宿舍的楼下。三个女孩约好下次聚会的时间地点,陈毓芝就先离开了学校。

      惠卿不用把行李搬回家,学校已经为留校的女生安排好了助教宿舍,所以也没有让家人来接。虽说单身行李简单,但是东西还是不老少,书本、衣物、被褥,还有洗漱用品,一个人也得搬个几趟。云翎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就陪着惠卿把东西搬到助教宿舍。

      在楼下,遇到了来接云翎的哥哥刘云鹏。惠卿不是第一次见到云鹏,以前云翎有什么事情,大都是云鹏过来处理,年轻人见面自来熟。不过好久不见,这次很是不一样。只见云鹏一身戎装,头顶大盖帽,脚上一双皮靴,模样甚是英武,比学生装精神百倍。一问才知,云鹏大学毕业入伍了,现已经过初期的入伍训练,被分配到国民政府警卫军。这两天正直假期回家,就来接妹妹了。见妹妹和惠卿拎着行李铺盖,就先伸手接了过来,知道惠卿留校了,很是赞许。他们三个边走边说,两趟就把惠卿的行李搬到了新宿舍。一切收拾停当,惠卿和云翎兄妹俩告别。

      “你穿军装的样子很帅。”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穿上新军装后的第一次休假,就到你们学校去接毕业的云翎了。我是想能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深怕以后约你时,你根本不记得我这个人。”谈起往事,云鹏感到自己又变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惠卿指着前面的一幢楼:“看,我们当年的宿舍楼还在。”

      “这里的树木,比以前茂盛了,二楼寝室的窗户都被遮住了。”云鹏看了眼惠卿,“说来不怕你笑话,在我给你写信前,我曾在这里徘徊过很多次,希望能够在你经常路过的地方巧遇你,也曾久久望着你宿舍的窗口,希望你突然出现在窗前看到我。”

      “我到底好在哪里?我们班上的漂亮女孩那么多,为什么会是我?”这个问题惠卿当年就想问。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当年我在妹妹的宿舍第一眼见到你,就感觉你似曾相识,怎么看怎么顺眼,我想这跟你是不是漂亮、是不是优秀、是不是会打扮都没有关系,这应该就是缘份吧。”

      “可惜世事弄人,一场战争毁了我们的缘份。”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老天爷,能让我们今天再相聚。”云鹏牵住了惠卿的手,“分离的这几十年,你始终在我心里,多少个日日夜夜魂牵梦萦,总算等到了今天。”

      “可是岁月不饶人啊,我们都老了。”

      “老了有什么关系,人总会老的,这一点也妨碍不了我们一起追忆往昔。”云鹏握着惠卿的手,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行政办公楼,教务处和总务处以前就在一楼,我刚留校时,就在那里帮忙。”惠卿记起,“毕业的那年,暑假过得特别快,我告别家人提前一周回到了学校。为了迎接新学年,学校里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几个新留校的助教不是被安排到教务处就是总务处。我那时负责新生的宿舍安排,排好名单后,还要把写着新生名字的纸条贴到各个寝室。”

      “这些你还都记得?”

      “怎么会忘记?!那天,我正在忙碌着,门房间看门的师傅给我送来一封信,没有署名是谁寄来的,看笔迹,不像是家信,信封上是用蓝黑墨水写的漂亮的钢笔字,我拆开来后方知是你寄来的。”

      “是不是约你礼拜六晚上到国泰电影院门口见?”

      “对啊!那是你的第一封信,我怎么会不记得。”惠卿说,“那些信,我一直保留着,回家拿给你看。”

      “六十多年了,还在。”

      “一直没舍得扔,怎么会舍得。”惠卿有些伤感,“我想过,那些信在我死后跟我一起火化。”

      云鹏换了个姿势,一手搂着惠卿的肩头,一手拉着惠卿的手:“是啊,有些事情不需要刻意想起,因为从来就不曾忘记。”

      两位老人如此亲密地走在一起,引来路过的师生们羡慕的目光。

      “当时我寄了信后,心里忐忑了好几天,我怕你拒绝。”云鹏的语调柔和得像四月的春风。

      惠卿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当年接到信时,惠卿欣喜不已,没有理由拒绝啊,在内心深处,惠卿早就不知不觉地喜欢上这位同窗闺密的哥哥。可是为什么人家约的是她而不是别人呢?在众多女孩子当中,惠卿并不出众,虽算不上丑小鸭,但也不是白天鹅,在班里是个很不起眼的角色。女校的六年生涯,女孩们基本上接触不到男生,所以男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她们无从猜度。

      现在惠卿终于明白那是为什么,因为根本没有理由,不需要理由,就是缘份使然。云鹏告诉她是“似曾相识”。

      “接到信后,我开始神不守舍,那天好像是礼拜四,要等到礼拜六呢!白天在忙碌中度过,到了晚上就一个人瞎想,连觉都睡不踏实。”惠卿记得那时晚上一个人呆在寝室了,照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看看自己长得也不算难看,身材匀称,一张秀气的脸,虽然没有裹过小脚,但是这是新时代新女性的标志。这么想着才有了点底气。

      总算盼到了礼拜六下午,惠卿忙完学校的事,早早地就赶往国泰电影院,五点半就来到了附近,还有半个小时,惠卿在周边的商店里漫无目的的瞎逛,不敢走远,还时不时地朝电影院门口张望着。影院门口人很多,惠卿没有看到那个穿军装的人。

      “我那时犹豫着,是穿军装去呢,还是穿西装去?”云鹏仿佛又回到了六十多年前,“军装是比较神气,不过我穿西装也挺帅气的,惠卿你说是吧?”

      惠卿微笑着点头:“是的,都好看,不过要想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你,还是穿军装更容易。”

      “我记得快到约定时间时,你在国泰门口四处张望,我就在你附近,你也没有看到我,原来是在找军装啊。”

      “你在背后拍了我一下。”

      “你转身一见到我就脱口而出‘怎么今天没有穿军装啊?’我才知道,其实我是穿军装更能入你惠卿的法眼。”云鹏的语气中带着宠溺,惠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人这般跟她说话了,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我听说,过不了多久,这里要盖高楼大厦了,这些老房子说不定要被拆掉。”周围诸多关注的目光,惠卿忙把话题岔开。

      “这么说我还回来得挺及时,再晚几年,就不能触景生情喽。”云鹏全然不顾来来往往行人的目光,依然搂着惠卿继续往前走,“就像红房子被改头换面一样。”

      “说起红房子,你怎么对它解放前的那段经历那么了解啊?”

      “二战后,我经常来上海,每次回来,都忍不住想起你,总有想见你的冲动,为了克制自己的私欲,我就一个人去我们恋爱时约会的地方,也就成了‘喜乐意’的常客。罗威先生非常好奇,别的客人要么成双成对、要么拖家带口地去吃法餐,我却总是一个人,于是有空时就陪我聊上几句,聊得多了,我们也就彼此熟识了。”

      “那你是不是还是国泰电影院的常客呢?”惠卿喃喃道。

      “当然。”云鹏点头说,“我那时是不是很傻?我总幻想着能在这些老地方与你不期而遇,哪怕遇见你时你是带着家人一起的。我想这样就不算我故意打扰你的生活吧。”

      “真是天意弄人啊,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六十多年来,就再也没有去过那几个熟悉的地方,怕的是触景伤怀。”是啊,惠卿以为只有在梦里才能够跟云鹏见面。

      “惠卿,不要难过,让我来陪你故地重游,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在丁香花园吃了午餐后,惠卿和云鹏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余氏花园。

      “余耀祖前两年去世了,陈毓芝虽然身体不好,但是精神状态一直不错。”惠卿淡淡道,“就是膝关节不太好,□□时住在潮湿阴冷的地下室落下的病根,不过她一向性格开朗,知足常乐嘛。”

      “我记得,她和你还有云翎是最要好的朋友。”

      “没错,我们三个在中学时住在一个寝室。毓芝的父亲是工业界的翘楚,母亲热心于慈善事业,我们女中每年都能得到他们捐助的善款。每次毓芝的母亲来学校看她之后,我和云翎都能一起分享到她的零食。”惠卿感叹,“解放以后,思筠的父亲一直在毓芝夫家的工厂工作,说来我这辈子一直受着毓芝的恩惠,而她□□落难时,我却束手无策,什么忙都帮不上。”

      车子停在了余氏花园的门口,惠卿和云鹏下车按响了铁艺花式大门门铃。等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来开门,一见是惠卿,便点头哈腰热情地说:“赵老师来了,老太太在家,我在园子里修剪花草,您自己进去吧。”

      “这位也是余家的故交。”惠卿指着云鹏跟那园丁介绍着,“顺子,你忙你的,不碍事,我们自己进去。”

      惠卿边走边跟云鹏说:“顺子是余家老管家的儿子。□□时,老管家为了护着主人,砍伤了来抄家的造反派,被抓起来死在了监狱里。十年浩劫后,余家落实了政策,余老板念旧,总觉得是老管家替他家挡了灾,就到乡下把老管家的家人都接到了上海,儿子儿媳依旧在园子里帮忙,孙子也来上海上学,后来还上了大学。”

      “几十年下来,每个人的故事都可以写一部小说。”

      “可不是,你要是想听,我以后慢慢给你讲。”

      说话间,两人沿着樟树环抱的主干道,已经来到洋房门前,陈毓芝坐在轮椅上,笑盈盈地跟他们招手:“听到门铃声了,知道有客人来,怎么?才几天功夫没见,又想我了吧?”

      “你就臭美吧!都老太婆了,还这么自恋。”惠卿打趣道。

      “你要是这么惦记我,不如搬来住吧,还跟我一个寝室,怎么样?”毓芝的开朗永远会感染周围的人。

      “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找回了我的初恋,怎么能被你抢走?”云鹏不等惠卿介绍,已经先声夺人。

      “惠卿,这老头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怎么说话这样不斯文。”毓芝认不出来者何人。

      “别说你认不出来,就是我也一时没敢认。”

      “先别告诉她,让她猜猜看。”云鹏打断了惠卿。

      毓芝端详着云鹏:“这么说,我们以前应该是认识的。”看着看着,毓芝张大了嘴,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你是……难道真的是……云翎的哥哥?”

      毓芝伸手抓住了惠卿的手,惠卿点头示意猜对了。

      “那云翎呢?她在哪里?”

      “别急,听我们慢慢跟你说。”惠卿推着轮椅,三个人步入了花园。

      云鹏把云翎的往事又叙述了一遍。以前,毓芝固执地认为云翎应该还活着,她的长子就在云翎当时工作的重庆中央医院生的,当时云翎还陪护了她好几天。可是战争年代,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三人不知不觉来到了灌木丛生的后花园,好清香啊!是什么花开了?依然是那熟悉的气息。一丛丛矮树上开满了白色的小白花,是丁香。

      惠卿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年代,仿佛看到,云翎拉着她快步走向一棵花儿开得最繁盛的丁香树,捧起一支开满如淡淡烟霞一般小小花朵的丁香枝条,微笑着说:“惠卿,你听说过吗?要是能够找到五瓣的丁香,就能得到好运、获得幸福。”

      “是吗?!那还不快找!”

      两个女孩在花丛中开始专注起每一朵白色的小花。惠卿发现,基本上都是四瓣儿的,偶尔也有三瓣儿的,就是不见五瓣儿的丁香。她们俩找了好久,还是没有找到,眼看就要夕阳西下了。

      恍惚间,惠卿又回过了神来,指着白色的花丛喃喃道:“我和云翎,在这丁香丛里找过五瓣丁香,可惜当年没有找到。”

      “是吗?你们两个,为什么没有我的事啊?”毓芝嚷道。

      “那天正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和你的新郎官正在忙着招呼宾客,我和云翎跟别人都不太熟悉,就逛到这僻静的后花园来了。”惠卿搜索着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

      “五瓣丁香,有什么说法?”云鹏问。

      “都说找到五瓣的丁香,就能找到幸福,我和云翎都没能找到。”惠卿有点沮丧,心想难怪云翎会英年早逝,而自己又命运多舛。

      “不要紧,我们现在找。”云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老花镜,一头扎进丁香花丛。

      受云鹏的感染,惠卿把毓芝的轮椅推到了一处白色小花密集的地方,一起投入到寻找五瓣丁香的行列。

      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好像忘记了年龄。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六十多年前。

      其实五瓣的丁香并不难找,只是世事弄人,不经意间便会错过。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惠卿和云鹏只修了九百三十七年的缘份,所以还得熬上六十三年,才能结缘。修满了千年,自然会找到那五瓣丁香。

      云鹏把那五个花瓣的白色小花,放到了惠卿的手心里,交给你,一定要握住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惠卿看着掌心,感叹着幸福真的就像这小小的白色花朵,稍一不留神,就会失去掌控,一丝微风、一个转瞬,它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惠卿缓缓地合拢手掌,小心地握住了五瓣丁香。

      云鹏递过来一只打开来的锦盒,示意惠卿把五瓣丁香放入盒中。不难看出,这是一只做工精致的装戒指用的锦盒,惠卿小心翼翼地把花朵放在了盒子里面,心里纳闷着云鹏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类物件。

      还没等惠卿想出个所以然,一枚碧绿的翡翠嵌宝戒指映入眼帘。

      “惠卿,能不能允许我替你戴上?”云鹏眼中闪烁着恳切的目光。

      “这是……”

      “这是我1945年在缅甸远征凯旋归来前特意定制的,藏了五十五年了,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亲手为你戴上。”

      惠卿瞬时热泪盈眶,嘴唇颤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伸出满是皱纹的左手,云鹏把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旁边坐在轮椅上的毓芝也感动得不住地用手帕擦拭着眼泪:“刘先生,你这是在求婚吗?”

      “是的!”云鹏目不转睛地盯着惠卿,“惠卿,六十年前我已经错过了一回,这次说什么我也不想再错过了。”

      “嗯。”惠卿坚定地点点头,两双手紧紧相握,彼此深情相拥。

      毓芝独自悄悄地摇着轮椅默默离开,把幽静的丁香花丛留给了幸福迟到六十年的恋人。

      静默了很久很久,惠卿不好意思地从云鹏的怀抱中抬起了头,斜阳的余晖从树叶的缝隙中射入眼帘:“即便是表白,也总该选个合适的场所吧,没经过人家主人同意,就选在人家的花园。”

      “这不是急着收藏‘幸福’嘛!”云鹏拥着惠卿,“其实……我为这次表白设计了很多场景……可是临了……还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走吧,我们总不能光顾着自己,把主人抛在一边吧。”惠卿拉着云鹏走向主楼。

      毓芝准备了可口的下午茶,虽然腿脚行动不便,她还是亲自为惠卿和云鹏张罗了茶点。

      “点心是刚从花园饭店的糕点部买来的,咖啡可是正宗牙买加蓝山咖啡豆现磨的,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惠卿端起杯子呷了一小口:“我从来就没有搞懂过咖啡,更何况几十年没有喝了,不过这苦中带略微酸甜的香醇,我很喜欢。”

      “嗯,这是蓝山咖啡。”云鹏是品尝咖啡的老手,“能在这儿喝到这么正宗的,真是出乎意料,不过这套茶具更让我吃惊。”

      惠卿听云鹏这么一说,开始注意起茶具。

      “这咖啡,是朋友从日本带回来的,国内很难买到正宗的。”毓芝淡淡地解释说,“茶具嘛,是前几年去新马泰旅游时买的。”

      云鹏端详着手里的咖啡杯:“这应该是马来西亚的锡器,纯手工制作,精品啊!”

      “看来刘先生是行家。”毓芝笑道。

      “我在国外做的就是餐具生意,虽然经手的锡器很少,可还是会偶尔见过一二的。”云鹏又转向惠卿,“你的闺密可是个很有生活品味的人。”

      “那可不,毓芝的品味,上海滩又有几人能及?”惠卿随声附和。

      “嗨,今天故友相逢,拿了套平时当摆设的玩意招待招待,倒被你们取笑了。”

      “难道我们说错了吗?”

      “这样子喝喝茶聊聊天,真的很惬意,可惜云翎已经不在了。”毓芝突生感慨,“惠卿啊,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不管有什么阻碍,都不能轻言放弃。”

      惠卿默默地点点头。

      “放心吧,我不会允许惠卿放弃的。”云鹏坚定的声音,好像自己并不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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