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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折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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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了。”Flora轻声地走进病房。
“是吗。”我心不在焉地应声,目光定在窗外。躺在床上,我所能看到的,只有那一小片天空。
“真的不要见他们吗?莫教练很担心你。”
我摇头。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我,也承受不了任何安慰。
“若绮……”Flora支支吾吾地说,“我给林立翔打过电话。”
我倏地转过头,过猛的动作引起阵阵晕眩,我却竭力睁大眼睛,生怕漏过一丝一毫有关他的蛛丝马迹。
但是Flora为难的神情已经预先给出了答案:“他说你们已经分手了,所以……”
“哦,抱歉,”我冷淡地说,“我忘了告诉你。”
她当然知道我不会忘记,所以有些手足无措。她是个很好的经纪人,在我生日的今天,替我无礼地挡掉了队友和教练的探望,又主动联系我那本应出现在这里的男朋友,我欠她很多句谢谢,如今更无以为报。
我重新别过头,看着那一小片湛蓝的天空,仿佛看久了,就又能飞翔。
她大概又说了些什么,无非是想让我振作,叫我吃东西。我很累,闭上眼睛,把自己与世界隔绝起来。
躺在床上的日子度日如年,于是这两天我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不停地睡。有人来的时候会醒,然后又继续昏睡。有时好像迷迷糊糊地醒着,又好像睡得昏昏沉沉,渐渐地,我辨不清梦与现实,只从那一小片天空的颜色,知道时间在极慢极慢地往前走。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空是红色的,大约是黄昏。空气里氤氲着好闻的清香,我转过头,那个红发的男人坐在我的床边削苹果。
在这间病房,我只见三个人——Flora、欧凯文医生,还有黎华。只有黎华来的时候,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他像只敏锐的猫,来去无声,又能洞悉一切。他每天都来,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我说不清为什么会同意他来探望我,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在这里睁开眼睛,我就看到了他。
他削苹果的动作很好看,红色的苹果皮在他纤长的指间越拖越长,像在变一个好玩的魔术。
“我想吃橘子。”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用目光向我确认,我虚弱地重复:“我想吃橘子。”
“好。”他二话不说地扔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出了门。
我艰难地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够到放在床头柜上削好的苹果,举在眼前细细端详。他的手艺出奇地好,光滑而饱满的果肉看起来很诱人,我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散,原来苹果也可以那么好吃。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房门被狠狠地推开,黎华喘着气站在门口,惊惶失色。
我愕然,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床头柜上还残留着苹果汁液的水果刀。
我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糟糕到何种程度,可以令这个向来优雅完美的男人如此失态。
“我不会自杀的。”
他把门从身后阖上,整个人靠了上去,似如释重负,但那双眼睛里蕴满了情绪,好像还有更多事令他不堪重负。
“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不必再来看我了。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这次我没摔死,就不会死了。”
他倚在门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我,那双眼睛总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其实欧医生说得没错,我的确幸运,全世界有那么多人在练习花样滑冰,其中只有那么几个人站上过最高的领奖台。而我,也一共只在国际大赛上拿过三次冠军,其他的那么多次,我都是失败的。身为运动员,必须要有这样的坚韧和觉悟,一次次摔倒,一次次失败,然后带着满身的伤病继续重来,只为了换取那一次遥不可及的胜利。别人……甚至我们自己也会问,到底值不值得,可谁知道呢,这就是我们选择的路,只能往前走。这次我摔得那么重,大概要很久才能恢复,可我最后总还是要站起来,要为了胜利继续接受失败……”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泪水不停地往外涌,像在下一场绵绵不绝的雨。黎华伏下身子,将我揽进怀里,我抵着他的肩膀,溃不成军。
长年的运动员生涯让我学会坚强,然而不知为何,在黎华面前,所有委屈和痛苦都会倾泻而出。
他绅士到不行,一直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直到我渐渐停止抽泣。他的衬衫湿掉一大片,我颇不好意思,他倒全不在意,问我:“还要吃橘子吗?”
“不了,苹果好吃。”我伸出手。
他信手就把桌上已经氧化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又从袋子里拿出个新的:“那个不新鲜了,我再帮你削一个。”
“真浪费。”我嘴上嘟囔着,眼睛却再次被他削苹果的娴熟技术吸引。
他细致地将苹果切成小片,直接送到我的嘴边。
那双迷人的眼睛近在咫尺地望着我,我想我的脸大概也红得跟苹果差不多,于是我躲过他的目光,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乖乖地吃掉了整个苹果。
好像他在的时候,时间会变得不那么难熬,我突然很后悔,刚刚叫他不必再来看我,也许他真的不会再来。
“方若绮,生日快乐。”他留下这句话的时候笑得很是好看,我的鼻子又开始发酸。
黎华走了以后,我再也无法入睡,脑子分外清醒,仿佛终于从漫长的梦魇中挣脱了出来。时间不会等我,所以我不能再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消沉上,必须想办法重新回到那片冰面上。
我已经失去了爱情,不能再失去花样滑冰。
夜晚十一点,手机在静夜中发出声响,新信息来自林立翔:“生日快乐,早日康复。”
他在最后的时刻,终究没有狠下心肠,可那短短的八个字,平淡得仿佛只是一个陌生人,比不闻不问更加残忍。
我对着回复框想了很久很久,写了删,删了又写,最后下定决心:“当时跟拍我的狗仔,是你找的吗?”
分道扬镳后的今天,已没有什么实话是不能说的,解开心中疑惑,我才能彻底放手。
他的回复几秒钟后就进来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