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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宫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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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急驱坐骑,在夜晚降临前终于回到了京城。一路风尘,萧育来不及沐浴更衣,就被新帝召入了宫中。
夜晚的皇宫,宫殿楼台若隐若现。花木扶疏,馥郁袭人的花香随风飘扬,萧育跟着公公循长廊绕过一泓清水,来到新帝的寝宫——万寿宫。
平日里,除了每天上午去乾天殿听取大臣的例行报告,其他时间,新帝大都留在万寿宫中接受安王指定的太傅黄浩廉的教导。
万寿宫内,垂着层层轻纱帘帷。每一道门侧双双站立着的侍女,个个垂首敛目,在明黄色的帘帷衬托下更显庄严肃穆。
执事太监手执拂尘,走到门前廊下站定,朗声通传:“安靖侯到……”
“快传!”新帝清亮爽朗的声音从门内重重帘幕中传出。
萧育稍撩衣摆,一步跨入门内。新帝即位后,他也算此地常客,耐着性子跟随领路的公公前行。侍女撩开了垂地珠帘,叮当声中唯见新帝正坐于内。萧育入帘后伏地参拜,“臣萧育奉旨参见陛下。”
“免礼。”新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领路的公公与一旁的侍女会意退下。
萧育起了身,才看见桌畔还坐着一宫装少女。隔着麒麟香炉上袅袅升起的香烟,微笑相对的正是大公主龙瑾。昔日新帝册封她为安宁公主时,曾赞她神韵娴雅,端庄贤淑。却未提及她艳若琼花,加上出生皇家,比旁人多了份天生的尊贵与娇矜,更使她显得高雅娇丽,明媚照人。
“见过大公主。”萧育行礼。
“莫要多礼了。”大公主站起身,轻移莲步,顿时扬起清脆玲珑的环佩声。
“卿方回京城,可曾听闻今日朝中之事?”新帝虽然年轻,但已凛然有威。
龙瑾走到隔扇前,用飞凤金钩束起珠帘。往外张望了一眼,一回头间,笑容如春冰乍破,春花乍开般挂在了嘴角。“好了好了,都走光了,不用卿呀卿的了。”几乎是跳到了萧育的面前,也不怕被裙裾绊倒。“阿育,今天朝里出大事了!”
新帝一下子瘫坐榻上,像没了主心骨般斜倚在蓝底金线如意云纹靠枕上,顿时没了先前的威严。要笑不笑地斜睨一本正经的萧育。“你回来得还真够及时的。”
“大事?”如果不是认识这对姐弟多年,真会被这两人变脸之快吓傻。不过,好在他们也知道个中厉害,从不在别人面前露出真面目就是了。
他笃笃定定地漫声问道:“什么大事?难道还有安王摆不平的事?”虽然龙玠每天都要到乾天殿听取国政要事,但那也仅是听罢了。真正主事的还是安王。既然知道八皇子是个麻烦,干嘛还把他召回来?
“啊呦呦……瞧瞧,瞧瞧……这是哪家的醋坛子打翻了,酸得呦……”龙玠挤眉弄眼一副怪腔。若是让修身律己甚严的黄太傅瞧见他教出了这样的皇帝,八成要吓出病来。
眯起眼,“我不在京里,你过得很快活嘛……”只把取笑当作耳边风,为什么这个满脸贼笑的家伙居然会是皇帝?
“好了好了,别斗嘴了。”龙瑾一指顶在龙玠的要害——腰眼上,她这个皇姐可不是白当的,龙玠全身上下的弱点瞒得了别人,哪瞒得过她?果然,她那个宝贝弟弟在她凤目厉光威胁下举起双手,识相地宣布放弃。先满意地赏给他一个笑脸,再回身对萧育解释道:“昨晚,安王在烟波楼遇刺了!”
“哦?”不是指八皇子回京的事?不过话说会来,连自己这个安靖侯都被人行刺了,安王那个大靶子没人光顾,反倒会是件怪事吧?
“哦?就一个‘哦’?”什么态度嘛!我们大公主马上不乐意了,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切!什么皇家气质,什么淑女气质,统统边上去吧。双手往腰里一插,嗯,上次出宫微服私访时看见人家侠女吵架就摆这架势,气势着呢。“他是你堂兄哎!你一点都不关心他吗?你冷血啊!”
“咳咳……”萧育呛了两声,哪学来的?八成又偷溜出宫去了,他就不信宫里有谁敢在龙瑾面前摆出这副架势。偏头当作没看见,转而望向龙玠,“后来呢?安王遇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可是这次不同,”龙玠嬉皮笑脸,仍不见半分正经。“人家受、伤、了!”
“安王受伤了?”这可奇了,五年前那么多次的暗杀都没伤到他一丝半毫,这次怎么就轻易被人伤了?看见龙瑾看他的眼光由狐疑完全转变成赤裸裸的威胁,就是不见半点忧色。明知肯定不会是什么重伤,但仍然乖乖地吐出龙瑾想听的话。
“安王伤得重吗?”
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似乎对他表现出来的“关心”满意了,龙瑾才摇了摇头,任由她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摇头一甩一甩地晃动,荡出一线一线的金光银波。这才好心的为他解惑,“还好啦,遣去安王府的太医回话说只是皮肉伤,不碍性命。”
“太医?”萧育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怎么了?干吗这样子看我?”龙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你没去看他?”她会放过这个亲近安王的好机会?他不信。
“噗……”一边才老实了没多久的龙玠完全笑翻了天,一边没有诚意地捂嘴大笑,一边拼命地猛捶着塌沿。
回头再看龙瑾,一脸的尴尬,他这是说错什么了吗?
龙瑾红着脸,跺了跺脚,“不是说是皮肉伤了吗!既然没什么大碍,何须本公主亲自去看望他呢?”收起尴尬与脸红,哎,有什么办法让这脸上的灼热温度马上降下来呢?努力堆出一脸正经,“既然太医说无甚大碍,我们也就放心了。”狠狠地瞪过大笑未止的龙玠,你还敢笑!你敢说出来,小心我扁你!
可惜,这个威胁落在新帝眼里,反倒让他笑得更加停不下来。事实上,她一听到安王遇刺的消息,二话不说直冲安王府。无奈还没等她展示出她的温柔体贴、女性魅力,就被萧护那头不懂风情的牛给挡了回来。想她大公主貌美如花,温柔贤淑,肯来亲自探望,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他倒好,竟然以医嘱需静养为由,把她给恭请回了宫。还说什么不敢惊扰公主,简直岂有此理!居然就这样把她给打发了!太、太没面子了!
萧育见两人“眉目传情”,知道龙瑾必是有事瞒住了他,不急在一时追问谜底,且装作信了她的话。待私下再询问龙玠。这会儿,先好心地替她扯开话题,她显然对这话题极为敏感。
“对了,你们怎么会召回八皇子?既然他要回来了,安王不留在京城里,还跑到临波园烟波楼去做甚?”这前一个问题已困扰他很久了,不可不问。
“谁愿意召回四皇兄?”龙瑾甩过来一个“你是白痴啊”的白眼。
谈到正事,龙玠好不容易收住了笑,稍微认真起来。“这个嘛……也不是我们的意思。”
“不是你们的意思?不是安王许他回来?”这可奇了,那还有谁能……突然想起一人,“难道梅太妃又不安分了?”
“正是此人!”谈到梅太妃,龙玠也难免悻悻,“原以为只要安王不买她的帐,她就兴不起多大风浪,没料到这几年她韬光养晦,倒多了几分聪明,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静心庵主身上。”
“静心庵主!”萧育再对僧尼不感兴趣,也不会不知道静心庵主是什么人。
静心庵主,原建武帝皇后郭氏,天武帝之母敬仁皇太后,新帝之祖母敬仁太皇太后。心地温和仁慈,生性淡泊,身处后宫看尽悲欢炎凉数十载。天武帝登基后,学禅修佛唯求佛前一盏灯,庇护大慕国泰民安。天武帝在其要求下,兴建静心庵,郭氏入庵带发修行,不理俗事,抛开了后宫阴暗是非,但求被人淡忘。
萧育印象中的太皇太后,律己甚严。天武三年,恰逢郭氏五十大寿,帝大张旗鼓为其祝寿,反被郭氏训斥其浪费。更是取消了此后每年的寿诞。只是象太皇太后这样出了名的“后宫不干涉朝政”者,又怎会被梅太妃说动?心念一动,暗暗一算,难道是……他抬眼望向新帝。
萧育的疑惑看在新帝眼里,不由长叹一声,“正是如此,梅太妃这招真是动足了脑筋。”她知道太皇太后不会干涉朝中大事,生性节俭,不爱铺张。便主动提议今年由皇子皇孙们亲至庵中为她祝寿,即使太皇太后不喜多事,今年却是六十大寿,如若也取消的话,天下子民岂不要以为皇室儿孙不孝?
龙瑾嘟起嘴,轻启红菱也似的唇解释道:“祖奶奶发话了,今年只要皇子皇孙们一起去磕个头,做做样子……”
萧育听了这番话,深吸一口气。既然是皇子皇孙们,当然就少不了梅太妃的宝贝儿子龙瑶。这样的话,安王明知召回的是个大麻烦,也不便阻止了。至此,他也不得不为安王说句公道话,“这倒是难为安王了。”
“哼!”听出新帝语气中的不屑,萧育诧异地看见不满从新帝嘴角隐去,微一偏首,大公主也撇开了头,然而她眉间的微蹙已说明了她的不快。
“你以为……”新帝顿了顿,却又改口说道:“听说安王是去了离山,临波园不就在离山脚下吗?”离山坐落在京城外,昔日孝昭帝曾在离山山脚、明阳湖畔建一山庄。惠文帝即位后改名为临波园赐给安王为别宅。
萧育心中隐隐感到了新帝对安王的不满和防备,五年前对梅贵妃的放任加上如今八皇子的归来。即使是当年一手将他扶上了皇位的安王,也难逃帝王的猜疑,终究是手握重权,功高震主之人。如今新帝羽翼渐丰,还政之日终要来到,卧榻之畔怎容……他不敢再细想。沉默了片刻,顺着新帝的话题说道:“说起来安王妃也已经去世五年了。”
提起安王妃,是因为安王妃林氏五年前不慎从离山山腰的玉石台附近失足坠落。结果搜山寻找了几天找到时已是尸骨不全,疑是山中野兽所为……堂堂安王妃失足坠崖本应该是件大事,只是当时正逢天武帝驾崩,朝中人心惶惶,除了萧林两家,谁会关心一个女人的死讯?待到朝中大局已定,新帝登基,林氏也已棺木入土。纵然林家心有疑虑,然安王已大权在握,又有谁敢出头主持公道,细察此案?
之所以怀疑林氏之死,原因颇多。当时萧育年仅十六,隐约从父辈口中得知,萧林联姻乃是当年皇家恩赐。原本期望能借林家对皇帝的忠诚控制安王手中的一方兵权。可惜萧护当时或许已有心仪之人,对嫁入门来的林氏不闻不问。朝廷所期盼的局面还是没能出现。
一直撇开头的龙瑾忍不住对这个话题的好奇心回过了头,眨着黑亮的杏眸乖乖坐在桌畔。五年前后宫混乱不堪,了解安王妃之死的人不多,她对安王妃并没有什么印象。王妃死后安王从无续弦之意,听人言也并非尽出于夫妻情深……
龙玠懒懒地瞥了大公主一眼,淡淡地应道:“听说当年安王妃死得有些蹊跷?”
大公主不经意地皱了皱眉,试着忽略心头泛起的浮躁对她的影响。
“不过是攀言附会的谣言而已,毫无根据不足以取信。”尽管他不喜欢萧护,但也不愿背后诋毁他。
市井中的猜测绘声绘色,大致不出三类,一、安王谋害论。原因不外乎安王对王妃不满,意图另娶。但是安王至今未娶他人,身畔也无固定的红颜知己。因此缺少了根据,不成理由。二、王妃自杀论。年轻貌美的王妃受尽夫君的冷落,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证据是王妃上山观景,如无此意,又怎会把贴身侍女尽皆遣下山去,独留自己一人?三、死于意外论。离山山脚猎人中盛传当天曾看到仙人在空中“飞”过,事后被推测是武林中人使用轻功被无知之人看到。若是王妃也曾看见,一时受惊加上雨后路滑,一时失足酿成惨剧……但他们似乎不知道,安王也有武艺在身,王妃应该不会少见多怪为此受惊……
“谣言吗?”新帝轻笑,似乎也不甚在意。“倒是这次让安王有了借口留在临波园休养,好把朝政推给了左相呢!”
“推给左相?”重复的问话又再度响起。
“是啊,人家受伤需静养嘛……”新帝神情淡漠地看着他的惊讶。
“啊?”那个人转性了吗?听见他的疑问,大公主压下心头的烦躁,淡然一笑道:“今早,安王便派人上书,奏请左相代理政事,林裕玄代掌内阁。”
左相莫祯卿是安王心腹,平日属于那种闷不吭声做事,行事稳妥却不活跃的那种人。由他代理政事,仍在情理之中。但内阁由林裕玄代掌就有些奇怪了。林裕玄是什么人?他是安王妃的亲哥哥,五年来林府对安王妃之死一直耿耿于怀,苦于手中没有证据才没有将争端闹上台面。现在安王把可以牵制左相决策的内阁推到了林家手上,则不能不令人称奇了。重用莫祯卿或有用意,放大权给林家,则令人莫测高深。
“难道……难道安王自信能遥控朝政……难道他根本没把八皇子放在眼里?”思及这个可能,他的额际沁出冷汗,难道八皇子是安王手中的棋子?一枚用来牵制新帝的棋子?当初故意放任,现在袖手旁观,全是早先就定下的策略?早在五年前就埋下了棋子,他早就想好了一切?在那些刺客满天飞的日子里?萧育思绪混乱成一片,难怪新帝对之不满,要防备于他,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测……
“明白了?”新帝凉凉地问道:“没想到吧?我们紧张了半天的龙瑶,在人家的眼里,不过是个猢狲,再怎么翻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龙瑾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明白了个大半。缓缓拉高了音量,对新帝问道:“难道我们都被……耍了吗?”
冷冷地抿过嘴唇,新帝好整以暇地坐起,睨着大公主压抑的表情,兴味盎然地扬高双眉,“是啊,我们被他玩了。”刻意地把那个“他”字咬得特别清楚。“不止我们,就连梅太妃他们也在他手心里拽着呢!”
“是这样的吗?”龙瑾喃喃自语,她一下子沉静了很多,像是又恢复成众人眼中的那个端庄贤淑的安宁公主。萧育望着她微偏的芳颊,听着她如花绯红的唇中一字一句地吐出疑问。
是的,是的!是的!!他的喉中充斥着答案,他张了张嘴,却始终无法吐出这两个字,为什么?难道不该让她看清安王的真面目?难道他宁愿让她继续沉迷在五年前横空出世的英雄假相里吗?
“嗤—”他循声望去,新帝不满地瞥过他。“是啊,就这么回事。”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所以我们也不用太着急,目前适合我们的也就只有静观其变了。”施施然地站起身,走向雕花长窗,经过大公主身畔时善意地拍了拍她的肩。龙瑾仰面回了他个安心的笑容。
“只怕想静观其变也不行了,这两天宫里要加强防备。我回京的途中,遇上刺客了。”萧育无奈地看着大公主,宫里防备倒是森严,只是她……
“刺客!你没受伤吧?”龙瑾吃了一惊,冲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一双秀目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他。
“没有,只是方年代我受了点伤。”他连忙安慰她,至于那只有幸被佳人拉着的手,就不必急于收回了。
“没抓到刺客?”新帝难得一脸凝重。
“让他们跑了,所以……皇上和大公主最近都要小心点”最令人不放心的就是大公主的 “微服私访”。
新帝微一沉吟,望了望窗外的夜色道:“夜深了,皇姊这两天也别回公主府了,留在沁芳宫吧。阿育今天赶回来也累了,早点回府休息吧。”
大幕皇朝,本来出嫁的公主才会被赐予公主府邸,只有他这个宝贝皇姊,还没出嫁,就死缠着把庆王伏法后收缴回来的宅邸要了过去,改成了安宁公主府。平日里宫里住得闷了,就假借回府之名溜出皇宫透透气。
“那我先回沁芳宫了。”杏眸一转,“阿育,你自己也要小心哦!”今天得知的事情令她措手不及,太多杂乱的思绪充斥在她的脑海里,耳边听到的更是扰得她无法定下心来思考。她需要时间去静思,执着了五年的倾慕难道真的不能令那个人有丝毫的感动吗?
望着龙瑾离去的背影,萧育沉默着。
“你若不说清楚,她就不会去理清她的心绪,拖久了对谁都没好处。”新帝倚在窗畔,这些话都不像是出自于一个十四岁少年之口。
“我知道……”幽幽的叹息渐渐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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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钟鼓初夜长,夜色沉沉,冷香殿里尚有花香浮动。
不同于平日里鎏金铜兽香炉燃的檀香,这幽绕梦回的清香只会勾起龙瑾心底的依稀往事……
那一年那一日里,她忧心母后的病势,早早就赶往凤藻宫请安。穿过凤藻宫外烟雨长廊时,不经意向廊外望仙桥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眼……令她永生难忘。
云在飘。风在吹。柳丝轻动。水波荡漾。鱼儿自在地游……
那个人,花树底下,绿荫深处那个人迎风走过。清风拂起绣着银丝的白色衣袂,衣袖微动,神魂直似欲乘风归去。静郁的眼神,从容如月的仪态,让她好是心惊。
不知不觉中她已停住了脚步。那是谁这般地沉静如水,这般地淡漠如风?
“那个就是安王了。”莺莺的耳语唤醒了云里雾里恍惚中的她,原来是她把心底的疑问道出了口。
她痴痴地望着他,清风从他身畔吹来了花香,吹在了她的心头,仿佛那些被风吹动的柳丝拂过水面,荡起了圈圈涟漪……
“他就是安王啊……”她轻轻谓叹,原来这就是安王萧护……一斜目,只见莺莺含笑的眼神,芙蓉面上禁不住漾出了绯红。她慌乱地解释着,“我是奇怪……奇怪他怎么穿着白衣!”尽管她不曾见过安王,但也听说过安王府尚青,何况母后病重,谁敢穿得一身白衣进宫?就连离父皇驾崩不满一个月的她,也仅是素衣间系了白色系腰,不敢着白增了母后的晦气。
“啊……那个大概是因为安王妃的缘故吧。”莺莺也张望了几眼。
“安王妃?”她奇道。
“听说安王妃不久前意外失足坠崖了……”莺莺忍不住轻叹“也是红颜薄命。”
“是这样啊……”她惊讶地回头看去,那个人却已渐行渐远。
只是那背影镂在了她的心头,纵然年华似水,流光如波,也只是将这番记忆一如溪底的鹅卵石般冲刷得更加清晰。让她如何能够淡忘?
如今细想来,那日当是他入宫表明立场之时,然王妃猝然亡故,未见他有丝毫悲意。怎怪得了旁人的臆测?他竟是如此薄情之人吗?
夜风细细,吹得她身上心底一般的冷。眼前的一切由清晰而模糊,少了月光的冷香殿黑暗而阴沉,只有外室深处的鹤顶铜枝烛台上,尚留一灯如豆,端是为谁流泪为谁成灰?轻纱薄帐,掩映着烛光人影……
人影?她茫然地看去,这么晚了,莺莺还不睡吗?抑或是燕燕?
那人站在朦胧的烛光后面,大半个身子被黑暗笼罩,只隐隐看出衣袂上银丝闪闪……
她心念一动,会是他吗?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直到能看清他的模样。
“安王?如此深夜……”真的是他!她惊讶地问道。
萧护淡淡微笑,象是谁家含忧带笑的翩翩公子。这淡笑既是从容,又似解脱……眼角忽见他右手一动银光一闪,三尺青锋泛着蒙蒙的剑芒,冷冷地刺向她的咽喉。
“啊……”这种情形下,除了尖叫她还能做什么?喉头鲜血狂涌,甚至溅到了她的面颊上,温热的液体带着血腥味直冲鼻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为什么啊……”她凄厉的叫声如山谷回音般回荡在冷香殿里,撕破了夜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