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嗣 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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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川，国都北方，祈水流经之处。济川是受封很早的一个封国，迄今已传了七代。夏日酷热，冬日严寒，既无险要军塞，亦无旖旎风景，在一个保守的王室的统治下，数百年来，百姓过着并不富余，却安分守己的生活。
今年正好要过五十大寿的济川王，先后娶过两任王妃。原配在他三十八岁那年去世，没有留下任何子女。三年后，济川王通过京中故友的穿针引线，娶了年仅二十岁的元京名族之女。王妃不负所望，过门两年后，生下了王女筑云。可惜，从那以后，王妃便再也没有诞育，济川王满心期盼的世子，始终未能如愿降临。
尽管如此，中年得女的济川王，对王女筑云是千般宠，万般爱。当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等不到王子的诞生后，济川王开始认真地考虑由筑云继承王位。敏锐的王妃察觉到济川王的意图，开始有意地将筑云当作男孩子教养，借此证实筑云即位的可行性，打消济川王的顾虑。
“筑云很用功，也很坚强，但是——”济川王望着庭中挥舞木剑的小小身影，无奈地叹气。
娇媚的王妃手捧一碗热茶，来到济川王身后：“很用功，也很坚强，这就够了。我们筑云，早就做好了继承王位的准备。不论是个性还是实力，没有哪家的男孩比我们筑云更适合做王爷。”
“可是——”济川王尝了一口热茶，“自开国以来，虽有不少王女以郡主身份监国的例子，但我朝律令，只有男性方能将王位传承下去。虽然筑云可以受封郡主，但无论筑云有没有嗣子，济川王室就再也传不下去了。”
王妃斜了他一眼：“难道为了将济川王室传下去，就要把王位送给那不相干的人，让你的女儿去受苦吗？”王妃口中“不相干的人”，乃是济川王堂弟之子，现在，也是最有资格继承济川王位的人。而按照律例，只有在位者三代以内血亲才可通过收养继承王位，一旦把王位交给了筑云，济川王的堂侄们就失去继承资格，济川王室就此终结。
“不、不，我怎么舍得筑云受苦？”济川王心中自有一番盘算，他不能让他的宝贝女儿失去王室身份，也不希望将来的济川王室里不再有他的血脉。他打算将筑云许配给他的其中一个侄儿，再由这个侄儿兼女婿来继承王位，那么筑云就从王女变成了王妃。
王妃怒道：“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你的那群侄儿，也就那个老大还算人模人样，可是他比筑云大了整整二十岁！你想让筑云像我一样嫁个半截身子入了棺材的男人吗？你现在在这里站着，说不定哪天、说不定哪天就抛下我们母女了。”王妃说着悲从中来，掩面哭泣起来。
济川王急忙安慰她：“不嫁他、不嫁他，我怎么舍得委屈了筑云？而且，我那大侄子，早就是有家室的人了。”
王妃推开他，嗔怨道：“最小的那个，比筑云大七岁。就算年纪勉强可以接受吧，可是你看他胖的那个样——”“他现在胖，是年纪小，长大了会瘦嘛。”“瘦？去年见着他的时候，连坐起来都得靠人扶，我看他今年大约连坐也坐不住了。你哪来的底气，说他会瘦下来？”王妃越说越激动，话音落下时，方才注意到站在门外的筑云。
筑云一身短打，红绳结发，一束马尾垂在脑后。因为刚刚练过剑法，双颊透红，脸上浮着薄薄的一层汗珠。她站在那里，一手反握木剑，沉默地看着父母。济川王说不过王妃，于是将注意转到筑云身上，他抱起女儿开心地高高举起：“筑云简直像个小男子汉。阿爹今天一直在看你的剑法，爹跟你打包票，竞舟城里那群纨绔子弟，没有人比我们家的筑云更出色！”
王妃帮筑云拿着木剑，筑云的小手轻轻拨弄济川王头顶不服帖的一缕灰白头发：“什么是‘纨绔子弟’？”
“就是不好好读书、好好习武，每日到处游荡没有事情可做的男孩子。”王妃替济川王解释。筑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就像阿五。”阿五是国相的第五个孙子，筑云为数不多的玩伴之一。筑云虽然是男孩个性，却并不喜欢同男孩一起玩耍，偏巧竞舟城的名门里与她年纪仿佛的女孩很少，由于年纪尚小，人们也不放心把女儿送入王府教导，筑云的童年可谓孤独。王妃已经相好了两个女孩，同她们的父母说好，等再大一两岁，就接来与筑云为伴。
济川王忍俊不禁：“阿五是还小，没到入学的年纪。”筑云掰着手指说：“可是阿五只比我小八个月。”
王妃按了按筑云的脑袋：“阿五当然没有筑云好。但是阿五是男孩子，以后比你高比你壮，习武也比你容易，筑云千万不要输给阿五才好。”筑云撇了撇嘴：“我怎么会比阿五差？”
济川王一脸无可奈何地对王妃道：“筑云是女孩，你何必要她处处与男孩相比？有些东西，比不了，也没法比，我们知道筑云好就行了。”筑云过分好胜好强的性子，完全得到了王妃的遗传。尤其王妃将她当作男孩子培养，使得筑云越来越偏离了一个女孩应有的形象。
王妃反问：“不比怎么知道好不好？”
济川王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抱着筑云往坐席边上走去，并试图结束这个话题：“啊，寿宴准备得怎么样了？我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五十岁那么老了。想来令人惶恐，五年、十年，我这把老骨头，或许等不及筑云长大了。”
“总管事正在筹备。昨天，总管把筹备寿宴的费用拿来给我，说寿宴的筹备，远远超出每年宴会庆典的预算，这个花费下半年节衣缩食都省不回来了。我说没关系，十年才这么一次，还指不定有没有下次，宾客往多了请、菜往好了挑、衣服往贵了买，不怕钱花得狠了，就怕没花够。”王妃凭几而坐，饮了一口半温的茶。
济川王不知有没有将王妃的话听在耳里，自顾自地念叨：“春石是我儿时好友，他十九岁就入京求官去了。回来就做了鸥关副指挥使、指挥使，一直做到响石郡守，在响石一待就是二十五年。二十五年来，我们这一对故友，只见过屈指可数的几面。现在，他自觉老得干不动了，来向我请辞，往后应当要带着他的家人退隐镜云老家，好好享儿孙福了吧。”
“这位春石大人，既是王爷儿时的好友，想来也相当不年轻了。为何他的长子，只与筑云一般大？”王妃好奇地问。难道这么凑巧，这两位老朋友，连家庭情况都如此相似？
“茂卿并非春石的长子。”济川王哀叹，“春石曾先后有六个儿子，却没有一个活了下来的。最长的一个，活到十三岁。春石的夫人与前王妃差不多时候去世，就在那个十三岁的孩子死后半年，在哀伤中过世。后来春石续娶了响石当地豪族以多子闻名的一个寡妇，才有了如今的两个儿子。”
“原来如此。”王妃发现，每每提起这位老友的两个小儿，济川王的眼中都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失落。这位叫春石的老人曾经和他陷于同样的苦恼，济川王可以从他身上找到安慰。人到中晚年，春石却终于盼来了两名活泼健康的幼子，王爷还是只有筑云，王爷一定十分羡慕。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嗣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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