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五前/血离]寻至》不归令

16、番外一

　　“你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他没有来，你为何还要等下去。”

　　白无常坐在她的身边，看着鬼界三途川上的彼岸花。

　　她随手摘了一朵，拿在手里，看着它慢慢化为漫天星子。

　　“这朵彼岸，她等到了她要等的人，然而那人忘记了她，她把记忆留在这里，化为彼岸，带着无尽的悲伤入了轮回。”

　　白无常看着这片无尽头的彼岸花海，不知作何想法。

　　这时她身边的女子终于开口。

　　“白，他没有来，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他来不了，我说的对不对。”女子声音柔柔的，很温柔，很好听。

　　白无常叹了口气，“你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欧阳倩是她见过的最特别的人，她来鬼界许久，停驻三途川许久许久，一年，两年，三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对每一个走过她身边的人微笑，有的心有执念不愿轮回的人，会坐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等。

　　时间久了，许多人等来了他们要等的人，也有的没有等到，他们高兴，失望，伤心，痛苦，或同携手或独自留下遗憾去轮回。

　　唯有欧阳倩，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的等下去。

　　她应该去轮回，白无常想。

　　只是令白无常惊讶的是，这样一个善解人意，心地善良，温柔美好的人，执念却是那样的深。

　　“他死了。”白无常突然说。

　　她有点期待欧阳倩的反应，不过注定要让白无常失望了。

　　“你说的我已经知晓，他在哪？”欧阳倩看着手中的彼岸花，并没有对白无常所说的有太多反应。

　　欧阳倩虽然死了十几年，但并不代表她不了解外界。阎王给了她阳世镜，她可以从镜子里看到阳世会发生的事。

　　欧阳倩这一等，一看，就是十几年，直到云凡救出姜世离。

　　那场战斗，欧阳倩全程围观，直到姜世离为了云凡与湮世穹兵同归于尽。

　　欧阳倩一直都在冷静的旁观，直到姜世离赴死她才露出悲伤。最终，姜世离还是没有摆脱那所谓的命运。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白无常叹气，“他不会来鬼界的，他的灵魂散了，被魔界一个刚出关的人，赶上带走了。”

　　白无常认识那人，白术，一个发誓不再出魔界的人，却为了姜世离破了誓。

　　“他没死，只是灵魂本源伤的太重，重聚和恢复怕是要经历长久的时间……”你可以不必再等下去。白无常咽下未说出口的话，她知道，欧阳倩是不会放弃的。

　　“白，世离若是重聚，请让我向他告别吧，我该去见他最后一面了。”

　　白无常怔怔的看着她，还是妥协，“……好，等他复生，我让你同他道别。”

　　“谢谢。”

　　欧阳倩再次坐在三途川上，她在等，等待她要等的人。

　　如此十年后，欧阳倩遇到了第一个故人。

　　他们双双入的鬼界，走过三途川，三人面对面，欧阳倩温柔的看着他们。

　　夏侯瑾轩愣愣的看着她，他已经不知作何开口，“二小姐……”

　　“瑾轩，世离让我向你说声对不起。只是可惜这句对不起，他终是没有机会亲口和你说，净天教一役后，他曾嘱咐我，如果我去见到你，代他说一声，他姜世离无论是过去的姜承，此心不变。”

　　夏侯瑾轩瞬间泪目，瑕在旁边捂嘴流泪。

　　“我知道，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他的，可是一切都晚了。”夏侯瑾轩何尝不是在意姜承，他们四人一同长大，世事终无常，他们最终走向形同陌路。

　　欧阳倩没有哭，她柔柔一笑，“世离知道了，他会高兴的，我还没恭喜你们在一起。”她看着瑕，“瑕，谢谢你陪在瑾轩身边，让他找到了幸福。”

　　瑕抹抹眼泪，笑道：“我可要谢谢瑾轩，谢谢他陪在我的身边，他才是我的幸福。二小姐你为何在这里？为何没去轮回？”

　　她和瑾轩正打算前往轮回，他们不知道还能不能延续下一世，只是他们已经约好了，无论来世，遇不遇到，都要好好生活。

　　“我在等人。”欧阳倩看着手中的彼岸花，“我要等的人还没来，我还要等下去，和他告别。”

　　夏侯瑾轩微怔，他自然知道欧阳倩要等的谁，他们出司云崖时，很多人都在讨论蜀山。

　　其中就有姜世离复活再次攻打锁妖塔和一件神器同归于尽的事，那一刻，夏侯瑾轩意识到，他又错过了，好像他这一生一直都在错过。

　　后来他们游历了世间，然后再也没有回司云崖，暗地里见了老朋友，留下了信息，就离开了，直到生命终结。

　　“姜兄他没来鬼界？难道他魂飞……”魄散……夏侯瑾轩还未吐出最后两字，就住了口，他不记得有谁说过，魔族如若魔元不散，本源还在，就还会重回世间。

　　只是当他们重聚直到真正复活，期间所用的时间没有人说出准确的时间。

　　“瑾轩，你们该走了。”欧阳倩看着从三途川尽头走来的黑白无常，转头对瑾轩说。

　　夏侯瑾轩没有去管，他不赞同道：“二小姐，姜兄魔元重聚时间所用不知要多久，你何不同我们一起走吧。我想姜兄他也不会同意你等下去的。”

　　她看着不赞同的瑾轩，笑道：“你不必说什么，我知道，瑾轩这是我的选择，到时候我便会离开，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心愿没有达成，所以我不会走的。”

　　“可……”夏侯瑾轩还想说什么，他看到欧阳倩无声的嘴型，沉默了，“二小姐，我们来生再见……”

　　说罢，夏侯瑾轩带着瑕随过来的黑白无常踏上了三途川的路。

　　欧阳倩对两人挥手再见。她知道，她还会再见到他，下一个轮回的时候，在这里。

　　时间慢慢流逝，欧阳倩送走了很多人，皇甫卓，父亲，母亲，妹妹，很多她认识的，亲人朋友。

　　离开的人里，没有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她知道他们不会来，至少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

　　千年后，白无常带着欧阳倩想要的消息来见她。

　　“他在魔界，他已经出了鬼炎地狱，你是否要去见他？”

　　欧阳倩看着手中的彼岸花，这朵彼岸就要消失了，欧阳倩知道，时间到了。

　　“好。”欧阳倩答应，她看着消散的彼岸，笑了。世离，如今的你可还好？

　　欧阳倩见到姜世离的时候，姜世离因为神力反噬陷入昏迷。

　　欧阳倩入他的梦里，他愣愣的看着她，“倩儿……”

　　欧阳倩看着他，柔柔的笑了，她说：“世离，好久不见，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过的可好。”

　　欧阳倩知道她内心的执念在见到姜世离这一刻终是散了。

　　“我……过的很好。”

　　“傻瓜世离，总是一个人承担，我知道你过的不好，你看你都已经那么瘦了。”欧阳倩走到姜世离面前，伸手触摸他的脸颊，“世离，我是你的妻，你的为人我最了解不过，为何要逞强呢？我们并不需要你付出那么多，我们都希望你快乐，希望你活的不那么累。看你，居然哭了，与你在一起那么久，从小到大你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

　　欧阳倩从未见他哭过，这是第一次姜世离在她面前落泪，她一直都很心疼他。

　　姜世离唤着，略无助。“倩儿，倩儿。倩儿你告诉我，你不是梦，是真的。”

　　欧阳倩任他抱着，安慰他：“傻瓜，是不是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世离你可是放下了。”

　　看他痛苦的说：“……放下，谈何容易……”

　　欧阳倩知他并不知道她是真的，是他那个陪伴一生的妻子。她温柔道：“世离，过去的都过去了，是时候要放下了。”

　　她心疼他，心悦与他，一如既往。

　　从未变过。

　　接下来，欧阳倩都在安静的听姜世离说，她知道，此时的姜世离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

　　“倩儿，这么多年过去，每个午夜梦回中我都在希望你们能入我的梦中，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你们当中有人入了我的梦之后同我说话。”

　　“自从净天教立教以来，我时常做梦，大多是噩梦，梦中我总是看着你们离开，一个接一个，在我不经意间，转身离开。”

　　“在血玉中被封印的那二十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再煎熬着，血玉的神力消磨着我的灵魂，魔元，如万蚁噬心般说不得的痛苦。浑浑噩噩，意识飘忽，不知黑天白夜。在被封印的时间里，每一天每一刻都感觉极为漫长，只是时间久了，疼痛虽然依旧却再也感觉不到了，神经就如麻痹了一般。”

　　“我感觉的到，自己在消失，一点点的以极缓慢的速度，非常难熬，大多时间里我都是意识散漫，不清不楚之中。”

　　“我想念你，想念覆天顶的兄弟，想念瑾轩他们。但我知道，不可能了，明知道不可能我还是坚持着，也许哪天就出去了说不定。”

　　“就在我觉得自己生命到了尽头之时，我想了很多，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出来了。然而外界已经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倩儿，我是不是做错了……”难得的，姜世离迷茫了，竟然怀疑起了自己。

　　这一刻姜世离是脆弱的，欧阳倩跟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如此彻底的脆弱。

　　彻底的否定自己的一切努力，否定自己的存在。

　　以她对姜世离的了解，即使当年知晓枯木真面目时也未如此，可见这一次姜世离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房。

　　“我明白的，世离，我都明白。”

　　欧阳倩笑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善解人意。

　　她慢慢的说着，安慰他，“世离从未做错过，世离一直都是世离，无论是当初折剑的弟子姜承还是如今的魔君姜世离，你都是你，从未变过。”

　　“你做的够多了，已经够了，世离。你已尽了自己的所能，不要再让自己承担了，我们都希望你能快乐，不再重担压身。身为妻子不能助你，只能默默在背后支持你，这些年世离你辛苦了。”

　　“那二十年，我并未恨你，也未怪你。我知道的你也不愿闹成那个样子，不是你的错，瑾轩不会怪你，皇甫也不会怪你，我们都在你的身边。”

　　不怪你，怎么会怪你，说起来你变成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有错，都逃脱不了责任。

　　然而，再说对错又有何意，过去了终究是过去了，花开花败，人走茶凉，人死如灯灭。

　　活着的人，还在继续，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珍贵的记忆，经历，都是成长的见证，承载了朋友亲人之间的情义和一生。

　　欧阳倩在姜世离逐渐平静下来时，说：“世离，你见过云凡了对不对。”

　　“嗯。”

　　“他长大了，云凡生来性格单纯，从小就开朗好动，聪明机灵，做事虽然毛躁，却有自己的主张，即便是做错了事，总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云凡很爱笑，是个好孩子。”

　　姜世离附和她：“云凡那孩子，他很好。”

　　“云凡小时候很皮，但也很听话，从不让/我/操心。小时候虽然未曾听他提起自己的父亲，但我知道他比任何人一个孩子都渴望见到自己的父亲。”

　　“……对不起。”

　　欧阳倩知道他又在自责，云凡的到来，世离不知道，更何况那时他在血玉中，生死不知。“世离，很多时候我们不能选择出身，却可以选择如何活着，怎样的生活。”

　　“听我一句，放下过去，好好生活。答应我不要再放弃自己的生命，带着我们的期望活下去。”

　　欧阳倩听到他说，你要走了吗？这句时，释然的笑笑，她就知道，他还是看出来了，看出她并不是他梦出来，而是真实的。

　　“世离，我欧阳倩一生所愿，唯伴君左右。”她欧阳倩所心系之人，一直一直都未变过。

　　“每个人都要分离的，我们也不会例外。世离，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深感欣慰，你不必去想那些令人纠结的事，只需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即可。”

　　“我欧阳倩看上的，可不是个因为前方有困难，就止步不前的人。”

　　“云淡天清拂风暖，凡尘俗埃本无牵。”

　　这句诗词，欧阳倩笑着说出的，直到姜世离接上。

　　“世间多少痴情苦，离聚无悔尽是缘。”

　　欧阳倩知道她该离开了。其实她有很多话要说，只不过，她已不必再说。

　　道了别，她回到鬼界，白无常向她点点头，接下来她去见了云凡，以及血手。

　　直到交代了所有事，欧阳倩才露出如释负重的笑容。

　　她扭头看白无常，“我该走了。”

　　“你是该走了。”白无常说道。

　　今后再不会有一个人会坐在三途川，在那里等待。

　　因为，她要等的人，已经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