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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人生幸好非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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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来,小水的脑海都会浮现这样的画面,自己拿着话筒,身后跟着骑士一般的摄像大哥,然后她高傲地向嘉宾提出十分有内涵深度的问题,在场的其他媒体都纷纷为之侧目,啊,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嘛。
小水一边陶醉地幻想着,一边在灌水。
是的,你没看错,阿青给了她30个账号,她随时切换着五毛党、美分党,在一个话题又红又专的访谈下灌水提问。
“高考改革就是有病,别瞎折腾,没什么用!”
“只有勇于改革才能继续前行,期待,请问代表,未来高考改革是否会取消各种不公平的加分?”
“哈哈哈哈,我考完了跟我没关。”
……
当编到第64个问题时,小水有一丝轻微不适,人格分裂也是蛮累的,她确实编不下去了。请示了一下阿青,阿青表示问题足够了。
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单手做做眼保健操,小水又溜达到休息室。初来乍到时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现在她已经十分从容,每每上个厕所边便折到休息室,去冰柜里挑个雪糕吃。不但自己吃,中午和乔大叔一起吃饭时,她还会揣一个捎给他,这种“薅社会主义的羊毛”的行为得到了乔大叔的热烈肯定,于是她更加欢脱地将休息室的水果往外搬。
她是个喜欢一种口味吃到吐的偏执狂,蒋蒋就曾表示不解,你为什么只吃草莓味的可爱多,巧克力味的、香草味的也很好吃啊。是啊,那些都很好吃,可是,草莓味的已经很好吃了,我已经很开心了。
她有吃遍天下美食的梦想,却还是守着一种口味的冰淇淋不愿意前行。
四处瞟了瞟,没人,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想传朋友圈,感觉有点炫耀,好掉价,那就直接发给袁维扬好了。“单位休息室有无限供应的雪糕啊,柯震东代言的,好帅。”
这是于小水式的思维表达,她的主旨其实是,柯震东代言的那个雪糕叫可爱多,我喜欢吃可爱多,以后记得买给我。
蒋蒋可以懂她,她会说,跟大仁哥和又青姐一起拍的那个微电影广告对不对,可爱多是吧,以后一起吃。
但是,资深工科生头脑发条简单的袁维扬只能看懂字面,直到小水吃完了两个可爱多,她才看到他的回复,“无限供应?你悠着点吃。”
不过,小水还是笑得眯缝了眼睛。
阿青没有再派任务给她,她也不是那种跟在实习老师屁股后面不停问,需要我干点啥的人,随意翻开公务员书开始做题,眼神却注视着手机屏幕亮度还未褪去的袁维扬的微信头像上。
很多朋友不解,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在北京找工作,小城姑娘回到三线城市的家乡,安逸稳定难道不好吗?从前,她只模棱两可地笑笑,然后假装一本正经却又略带几分戏谑说,为了梦想啊。
而最近,这个念头却更加坚定了。因为袁维扬说,他希望保研北京的大学读研究生。
袁维扬是知乎上那种典型“浙大病”患者,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是一堂“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选修课,彼时初入大学,选修课老师都特别喜欢让大家谈谈最近的感想,原本这种事就是谁爱发言谁来,可这堂课不同,老师是学校心理辅导办公室的老师,她很认真地说,我准备用两次课来听大家的发言,所以谁都要说,不然算缺勤。
那时的袁维扬就像高中时常见的那种理科男生,眉目棱角分明,神情理智冷淡,一副IQ高EQ低的拽拽模样。果然,他站在讲台上的第一句话就是:虽然我们高考失败来到这里,但是未来还是会有无限可能……
教室里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抽气声,所以呢,你的意思是你不失败就要去清北咯?小水托着下巴不可置否地审视着台上说话的男生。
袁维扬的话很简短,简直像小学时的学期目标,阐述了自己的三年规划,并表示研究生一定会更实现自己的目标。许是小水脸上嘲讽的表情太过明显,袁维扬走下讲台后,那位胖胖的心理老师说,靠窗那个穿格子衫的女生,你来谈一下。
小水高中时也曾是班长,是文科班头牌之一,也是那个高考文综卷子还没做完的傻缺。她也曾想过,如果那时选择题不要浪费太多时间,是不是就可以做完?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即便命运不堪完美,在接到邮政叔叔送来的S大通知书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又哭又笑。
她站在讲台上,抬眼看向袁维扬的方向,他正低头解着数学题,小水微微一笑,“大家好,我是2011级新闻系于小水,妈妈说鱼离不开水,所以姓于的人名字里多带水,大家想一下你身边有没有一个同学叫于露、于洋啊?所谓简约为美,老爸老妈直接叫我小水了。小的时候也抱怨过,不过妈妈说你出生时还有个备选名字,万一是男孩就叫那个。”小水故意卖个关子停了一下,下面的同学都面含笑意的望着台上这个机灵的女孩子,唯独袁维扬却仍然两耳不闻身边事。
“是什么啊?”有配合的同学忍不住问道。
小水笑得像只得意的小老鼠,“实在不好意思念这么土的名字,”她随手拿起一只笔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大字,“于大海。”
最后一个点刚落下,笑声也此起彼伏,刚刚被袁维扬冷场的情绪瞬间被小水调戏得一干二净,小水用余光瞥了站在讲台一侧的老师,她也同样满脸微笑。
这是小水的小心思,学长说大学选修课想要成绩高的制胜法宝就是,让老师记住你。看来差不多了。
待得大家笑声渐歇,小水继续,“这是我爷爷临走前留下的名字,说是以后生了男孩就叫大海,姑娘就叫小水。小时候很羡慕别的女孩子都有个美丽的名字,后来我才发现,上帝偏爱阿Q,水流到大海里,生命才不会干涸。爷爷取名字时没有想太多,我却可以用自己人生的经历丰富它的意义。同样,来到S大,我们有着各种阴差阳错,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高山仰止见贤思齐,我很幸运,自己此刻在这里。”
说罢,小水又特意看了袁维扬一眼,那个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目光交接的一瞬间,他感受到这姑娘话里的含枪夹棒,只冷冷地看一眼,便又低下头。
下课前,老师说,会给一部分同学发短信,如果有时间,可以和她聊聊。
小水没想到,自己会收到短信,更没想到,在去心理辅导室的门口,竟然再一次遇见袁维扬。
“你也收到短信了?”小水问出后都觉得是废话,连她都认为袁维扬需要心理辅导。
“嗯。”对面男生说话时总是不舍得牵动任何面部肌肉。
“怎么样?”小水想在进去之前探探敌情,她向来擅长在老师面前呈现最完美状态,却很少有人知道,她从小害怕老师,如果在街上碰巧遇到,只要对方没看到她,她一定会躲起来避免打招呼。这样矛盾的状态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说她怀孕了,我怕自己负能量太大影响胎儿,就说我不想聊。”袁维扬冷静阐述,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小水却忍俊不禁,原来胖老师怀孕了,不过袁维扬这理由,哈哈哈。“走吧走吧,我也不聊了。”小水也转身欲离开。
“我看你挺乐观的,跟她聊聊呗。”袁维扬跟在她旁边说道。
“算了算了”,小水连连摆手,“我可不想她的孩子变成个逗比。”袁维扬也难得笑了笑,“你是哪里人啊,听你口音南方人?”
“才不呢,我是海城人,只不过高中有个同桌南方的,口音带跑了。”小水踩着绿化带的边缘石头,摇摇摆摆地走着。
“卧槽这么巧,我也是。”袁维扬在身后默默说道,眼睛都亮起起来。
小水赶忙跳下石阶,“真的假的,来两句方言验明正身。”
“一只乌鸦口渴了,急得到处找水喝。”袁维扬用标准的海城方言念了这句话,这是早年间W城学生圈里流传多年的一份方言四级题的经典题目,小水一听,乐不可支,方言一股脑出来了。
如果你曾背井离乡,一定会懂得老乡这种情怀。说着只有你们能听懂的语言,回忆着家乡的每一栋建筑和高中时学校间的竞争,一不小心还会有个高中同学是他的初中同桌,每一次言语的交流都会碰撞出意料之外的惊喜与默契,小水突然就不觉得他是课堂上那个自大自负的欠扁家伙,反而涌起了深深的同情,我老乡真倒霉,班里跟他成绩差不多的都比他考得好,这当初得多难受。
“大学好好努力,研究生再战,你本来就没差的。”小水就差挥舞着拳头为他加油助威。
后来,他们也成了朋友。袁维扬回家时,会捎回来最新鲜的家乡樱桃,小水回家时,也会让妈妈多炸一份鱼带给老乡。袁维扬除了上课,几乎都在工程训练中心里跟着学长教授敲敲打打,小水则游荡于校内记者团积攒着新闻素养。再后来小水学院搬到校本部,两个人在网上依旧没断了联系。
那时他们的话题已经不再需要靠回忆家乡来寻求共鸣,他们可以互相吐槽专业课,可以聊每天的趣事,可以调侃那些鸡毛蒜皮与八卦琐事。
当然,小水说得多,袁维扬主要负责倾听,时不时穿插几句冷场的评论让她乐不可支。
大三下学期伊始,袁维扬在微信说,我想保研清华。
他没有说再多,但是小水明白,这样一个自负而又隐忍三年的人,终于能够说出来,定是有八分把握才愿意说,小水也为自己能知道他的秘密感到荣幸。那我,一定要找一份北京的工作了,这次,不止因为梦想,还因为你。
小水没有说,她想,她会做到的,然后跑到他面前,背着手,眯着眼睛笑。
手机屏幕早就黑了,小水揉揉脸,继续开始看公务员题。公司笔试大多是公务员行测,为了九月份开始的求职工作,她必须现在就开始准备。不过对妈妈,她说得还是,啊,最近在准备公务员,我就想回海城考个公务员就算了。
这种阳奉阴违的小心思居然让她感觉很甜蜜。
果然女大不中留!
不想了不想了,可是,公务员考试的图形题真的很变态啊,为什么当公务员要懂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