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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剑室新生 ...

  •   剑室新生

      晌午托店家准备了午饭,嬴沧仍是在房中沉思,每分每秒都显得那么漫长。终于熬到下午,伤口的痛楚才见轻。嬴沧用布扎好左臂,直接提了沧灵剑,伏在窗下,等待天幕全黑。
      久久等待之中,终于听到了守夜军兵的声音。听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渐行渐远,嬴沧先开窗扇,像一只飞鸿一般。轻盈地飞出窗外。轻快的步伐踏着青石板路,轻车熟路地绕到节度使府的后墙,二话不说,脚尖发力,翻墙进去,便是一片密林。
      寻常官宦家中,房屋殿宇皆按制式,后原始别出心裁之所,方寸之间,演绎山川草木,花鸟虫鱼,精巧玲珑,别具一格。可这辽东、范阳、平卢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的府上却不同。特意圈了快平旷的土地,都密密层层地栽着如伞如盖的青松,说是为了体现其忠勇坚贞,实际目的人未可知。在这伞盖之下的,是赤胆忠心还是暗藏祸种?
      嬴沧脚步没有一丝声音,却行得飞快,牵动身上伤口疼痛他也不顾。在松林间飞快地穿行,只是一道黑色的虚影。突然,当脚步在一次落地,机关之声向前。嬴沧一纵身,跃到树上,再看下面,剑坑早已打开。嬴沧又翻身落到地上,刚一触地,一旁的树又有异动。待他又纵身起来,身后早万箭齐发。
      “好险。”嬴沧心中暗道。他摸摸左臂,左臂隐隐作痛。嬴沧暗叹一声,只不落地,在松树的树冠上跳跃。他身形像猿猴一样灵活,满树松针竟不能伤他分毫。
      投着火光亮处,不断向前疾驰,最后在一棵最为茂盛的松树树冠上隐去了身形。再向火光处看,景象已经明晰。那里赫然是一群壮汉,正在火炉上打铁,嬴沧心中暗暗一惊。只见得大号的刀枪剑戟都队在两边,雕翎箭簇在地上堆积如山。未连缀盔缨甲片杂乱地堆在一旁。嬴沧暗暗出神。
      眼见三更天气已过,知不能久留,嬴沧便仍是踏着松涛,向回疾驰。滚滚松涛向身后奔去,嬴沧也逐渐松了口气。赫然,脚尖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嬴沧暗惊:“不好!”身边就一声铃铛响起,虽然微弱,却似一根针刺破了黑暗。身形再退,身边便出现了六个灰色的人。六人清一色的灰斗篷,看不清面容,提着一模一样的剑。
      六人动作一致,六把剑一齐向嬴沧刺来。嬴沧不敢久留,是沧灵剑架开六剑,翻身向墙外便走,六人身后紧随。所逼伤口撕裂,痛楚蔓延,嬴沧单手握着沧灵剑,长剑出鞘。回身见光横斩,逼退六人,身影向北疾驰。一点底,翻上范阳的北城墙。留个灰衣人身形也不停,将嬴沧团团围住。嬴沧就像一只困兽,左臂的痛楚愈加强烈而明晰。用衣袖拭去额上的汗水,右手紧紧握着沧灵剑,放出剑意,和六人对峙着。并没有几个瞬息的时间,她却觉得度日如年,甚至比在太行山上和那罴熊对峙更为可怖。六个人都带着兜帽,看不到脸,仿佛来自阴司地府的无常。
      嬴沧握着剑,丝毫不敢怠慢。手心的冷汗浸湿了剑柄上黑色的绕绳。他从没有这样恐惧过,尤其是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一股强大而肃杀的气息,正是那白衣剑士。六人的剑发出森森白光,向三染白骨。六人围成一圈,剑锋直指圈中的人。嬴沧甚至产生了忌惮,他不敢动手,他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在阴山战场上,在白虎阵灵面前都没有这种感觉。他感到灵魂仿佛出了窍,生生从□□上剥离了一样,痛楚异常明晰。就连沧灵也杀意涌动,长剑星芒灿烂,虎啸不断。
      下一刻,随着沧灵剑星芒一盛,嬴沧动了。几乎就在一瞬之内,那六个人也动了。六把剑结成六芒星状,将黑衣的少年围困在中间。嬴沧使沧灵将六剑架住,不过六个人结成的剑锁也将他困得动弹不得。
      天空中厚重的云翳悠悠荡开一角,漏下一簇明亮的月光。嬴沧仍用沧灵剑架着六把寒气逼人的剑,随纹丝未动,其内却暗流汹涌。月亮渐渐飘到西方,嬴沧感到左臂剧痛无比,但仍咬着牙支持着。七个人像雕塑一般屹立,纹丝不动,只有夜风吹着衣裾飘摆。这时,仿佛从月光中飘下一袭白衣的身影,衣纹如莲。当那人落到尘埃之时,天地仿佛都肃穆。云翳遮住月亮,清风悄然止息。银假面反射着交接的月之余晖,一袭白衣,一柄长剑。
      嬴沧看见那人,心中一惊,紧咬着牙,将沧灵剑向上一送。沧灵剑仿佛也感受到了危机,虎啸一盛,剑光凝成一个大弧。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剑光散去,六人的剑被齐齐斩断,切口平滑如镜。间的湖光逼退六人,嬴沧强忍着左臂的痛楚,向白衣剑士击去。
      一袭白衣微微颤动,无刃的剑闪了一下青色的影子,青色诡异的剑稳稳架住星芒璀璨的沧灵剑。白衣剑士手中的剑,幻化成一条青色的蛟龙,盘绕着沧灵剑向嬴沧噬去。嬴沧大惊,长剑一收,沧灵剑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将蛟龙击散,再次划一个大弧,向白衣剑士攻去。剑光闪烁,锋芒交替,二人强烈的建议使圈外的六人也不敢上前。嬴沧清晰地感觉到,这并不是自己的剑意,而是真正的沧灵剑的剑意。是比阴山脚下感受到的更加阴冷、肃杀。
      白衣剑士长剑连挽,青色的剑却没有一丝剑光,只是剑刃青色的影子渐渐虚幻,又消失。嬴沧看不见剑刃,只是感受到剑上浓烈的杀意。这是鲜血洗礼过的杀意,非有万军中所不及,令人心惊胆寒。眼见天际泛白,嬴沧还是苦苦支撑着,和那白衣剑士缠斗。
      “哼,”白衣剑士冷哼一声,“中了含光剑伤还能活下来,坚持这么长时间,我可以放你走。”他的话音向极寒的冰山,又像地狱阎罗一般,没有生气。
      嬴沧没有说话,也确实没了说话的气力,只是紧紧握着沧灵剑,左右招架着。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便怨不得我了。”白衣剑士冷哼一声,青色的剑影加快,迎着天边的白光,在城墙上留下一道道巨大的剑痕。远处一声雄鸡报晓,白衣剑士望了望天边的光华,手中的剑更加冰冷。嬴沧觉得眼前昏花,手中的剑也越来越沉。或许是沧灵剑感受到主人不支,虎啸一震,将青色剑影震退,不过嬴沧脚下一软,栽下城墙。白衣剑士拦住了正欲追上去的六个灰斗篷的人。
      沧灵在空中,幻化成双翼的虎,将嬴沧托住,缓缓落到地上。嬴沧一咬舌尖,令自己清醒,沧灵化作一道流光,激射回剑鞘,又化成了剑形。嬴沧刚站定身形,突然背后有人一拍他的肩,嬴沧大惊。
      “夜探节度使府,你该当何罪?”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很沉稳,却像寂静中的一声炸雷,爆炸在嬴沧耳边。嬴沧仿佛灵魂离体一般,回头看时,却是一个身着长袍的男人。
      那人是斑白的须发,一身朴素的长袍,头上是缀玉的乌纱发冠,一根朴素的木簪。嬴沧正要拔剑,不料老者却一笑,道:“这就怕了?傻孩子。”
      嬴沧收回了拔剑的动作,他从这老者眼中没有感到一丝杀意,只是慈祥与和蔼。
      嬴沧摇摇晃晃,站定身形,身施一礼问道:“请教先生高姓。”
      那人一拉嬴沧的肩,道:“先逃便是,容后再说。”说着拉着嬴沧窜入小巷。嬴沧迷迷糊糊,只是脚步飞快地随着那人穿街过巷。天光大亮,嬴沧僵硬地躺在客店的床榻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客店,救他的中年人就住在嬴沧所住的对面的旅店里,他向店家讨了热水和伤药。亲自为嬴沧处理了伤口,最严重的,是右肩上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痛楚再也无法消失,每一道都痛彻心扉。嬴沧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样,心中只有恐惧。安禄山私制兵器,其心昭然若揭,不过自己没有拿到证据,不能妄下断言,就是现在回朝禀告,也不会有人相信,况且那白衣剑士就是白玄,他的情况也未可知。
      不过嬴沧却没有失了礼节,仍是恭敬地对老者道:“求命之恩没齿难忘,请教先生高姓。”
      那人一笑,道:“平原县令,蔽号应方。”
      嬴沧却一惊,“应方“之名,在长安也是家喻户晓,正是河北名士,忠烈之门,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的后人——颜真卿。嬴沧连忙爬起身道:“原来是颜先生,小子失礼了。”
      “原来你也听说过老夫啊。”颜真卿淡淡一笑。
      “颜先生之名,在长安家喻户晓。”嬴沧道。
      “你是长安人?”颜真卿问道。
      “不瞒先生,小子不才,龙骧将军嬴乾之子,现任龙骧将军嬴沧。”嬴沧施了一礼。
      “原来长安比武夺将的那个少年就是你啊,”颜真卿笑着,“你才是家喻户晓呢。”
      “小子不敢。”
      “听说你在雁门打仗,为何又来到这范阳?”颜真卿问道。
      “皇帝密旨,令我来范阳巡视。”嬴沧简单地将经过说了一遍,从雁门,谈到范阳,一路的经历令面前饱经风霜的老者也是啧啧称奇。谈到白玄,嬴沧眼中又升起水雾。
      “孩子,”颜真卿道,“你确是这个年纪的少年的翘楚啊。”
      嬴沧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颜先生来这范阳北地,是有什么事么?”
      老者一笑:“我等早就发现这安禄山有些不对,这次来范阳,是赴老友的一次际会。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住在我这里,照顾也方便。”
      “多谢先生。”嬴沧施了一礼。
      二人相谈甚欢,国家大事,市井轶闻,经史子集也让嬴沧痛楚见浅。颜真卿也看出面前少年的不凡,中午,店家准备午饭之机。颜真卿差随从帮嬴沧收拾了东西,嬴沧结了账,又住到了对面的客店里,就在颜真卿的隔壁。
      “你这伤也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节度使府是龙潭虎穴,还是在这里静养一段时间再图后计,我明日去赴会,各位都是河北和辽东有名的志士,你便随我同去大家一起商议。”颜真卿道。
      嬴沧应允。用罢午饭,转回房中,躺在床上沉思。他双臂几乎不能活动,只是勉强甩掉上衣,紧了紧纱布包扎的伤口。突然,靠在墙上的沧灵剑剑镡光芒一闪,一支肋生双翼的白虎便走了出来,只是体型比阴山战场上要小得多。
      “沧灵前辈。”嬴沧连忙施礼。
      “见过剑君,”沧灵道,“那白衣的剑士确是白玄。”
      “嗯?”嬴沧疑惑。
      “是由魄的力量感知到的,那人是琴魄,而且身上有玄音的气息。他应该是气力损失太重,有些事情记不得了。”
      “唉……”嬴沧长叹一声,“是我的错啊。”
      沧灵没有答话,只是问道:“剑君明日是要与颜先生一道赴会么?”
      “是。”
      “剑君孤身一人么?”沧灵问道。
      “只能如此。”嬴沧无奈道。
      “名士之会,一般都会有二三书童随行。”沧灵道。
      “可是……”嬴沧本想开口,不过却被沧灵打断。
      “剑君。”嬴沧再看时,面前已不是一头肋生双翼的白虎,而是一个三十五岁上下的男子。
      “你是……沧灵?”嬴沧惊疑。
      “是,”沧灵道,“不过我只有一魂一魄,化为人形不能与人战斗,就由我随剑君同去吧。”
      “多谢沧灵前辈。”嬴沧施了一礼。
      “剑君不必叫我前辈,您是君临沧灵剑的主人。”沧灵笑了笑。
      “是。”嬴沧回答。
      晚上与颜真卿用了晚饭,嬴沧独自回房,默默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深邃的天幕。星光连缀,云翳飘荡。嬴沧呆呆地,望着天空,脑海中全是那一袭白衣的影子,就像烙印一样,久久无法消散。沧灵化为人形,立侍在床榻之旁。嬴沧默然不语,回想了从雁门到范阳经历的种种,嬴沧长叹一声……
      “少爷,范阳城见!”白玄这一句话仿佛幽灵一般萦绕在耳边。不过,人还是那个人,可是……
      挥去心中念想,眼前的星光也变得迷离,不顾身上的痛楚,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的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天空一碧如洗,雪白的云翳宛如烟纱,在天空中缓缓飘动。嬴沧起得很早,几乎是天光亮时就睁开眼睛。沧灵是人形,负着沧灵剑立侍在一旁。沧灵是一身白色的曲裾,黑色绣着云纹的绸边格外显眼,外罩了一件黑色的大氅,头上是乌纱的发冠,缀着九华玉,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像鹰一样锐利,颔下是黑色的胡须。
      嬴沧也将黑色缂丝的云锦曲裾穿上,腰间系上了玉带,披上银光雪狐裘,走出门去。颜真卿早就立在庭院中,一脸笑意的看着嬴沧出来。嬴沧和沧灵走出房门,颜真卿看到沧灵,问道:“嬴沧,这位是?”
      “见过颜先生。”没等嬴沧说话,沧灵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嬴沧走上前道,“可否让他与我同去?”
      “好啊,”颜真卿笑道,“那就走吧。”
      颜真卿带了童子,也不骑马,步行出了旅店。范阳的街上仍是之前那样的繁华景象,商户鳞次栉比,众人也不顾盼,只是向前行着。初春雁门的天气还是有些冷,边城的风凉凉的,拂得衣袂像水纹一样飘摆。穿街过巷,从城西一直走到东南,穿过一条长长的窄巷,面前便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宅子。
      宅子不很大,但建筑得却颇为精致。门前是秦汉风格的阙,却不想龙骧卫的铁瓦朝天檐,阙上是彩绘,没有匾额。穿过院落,便是宅邸的正门,也是仿秦汉样式的门宇,黑漆的大门,上面用朱砂描着青龙白虎的图案。门上,不似将军府那样的兽首铜环,却也是椒图吊饰,铜环闪亮。
      门边立柱上的楹联,黑色的底,上面金字的行书写得游龙走蛇一般。颜真卿缓步走到门前,轻叩了三下门环,不一会儿里面的侍者便开了门,颜真卿上前搭话:“劳烦通禀,就说平原颜清臣前来拜会。”
      侍者进去,不一会儿便引着一个青色长袍,儒生打扮的人出来,看面色比颜真卿要年长几分,花白的头发,脸上道道皱纹。头上是简单的绛色发冠,一根朴素的木簪,微黄的面色,一件靛青的长袍,腰间是蓝田玉的玉带,皆是寻常打扮,不过,玉带上斜插的一把仪剑却擦得发亮,蓝色的流苏直垂下地。仪剑早就失去了剑本有的拼杀的功能,雕饰华美,供士大夫装饰佩戴,以示气节或威严。
      那人笑着迎上前颜真卿:“前几日就听闻贤弟已到范阳,为何今日才来际会?”
      颜真卿也一笑,道:“高兄真是催得紧啊,容不得一刻歇息。”
      那人看到一旁披着狐裘的嬴沧,问道:“这是何人?”
      颜真卿连忙上前引见:“看面容高兄定是不知,不过,说起这名头,恐怕早已高兄入耳了吧。这便是长安奎星楼下比武夺将的龙骧将军嬴沧。”又指了指一旁的沧灵道:“这是嬴沧的友人。”
      那人掩不住惊异的神色,说不出话来。颜真卿又向嬴沧引见道:“这位是渤海名士高适高达夫。”
      “见过高先生。”嬴沧恭恭敬敬身施一礼。
      “去年在长安也见过将军比武,只是离得远,未看清面容,今日得见,果然少年英才。”高适笑道。
      “小子才疏学浅,高先生是长辈,不可再称将军。”嬴沧又施了一礼。
      “好好好,”高适笑道,“请吧。”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一行人走进大门,嬴沧便发现这宅邸内别有洞天。整个府邸并不是寻常的厅堂制式,二道门进去就是个大园子,园中是一个大湖,湖中碧荷青苇,假山林立,一座八角形的大厅立在湖中央,由板桥和岸边连着,东北是一座土山,上面都栽着清一色的幽篁,竹林中凉亭掩映,院子后面,便是不供外人进入的内室。
      颜真卿立在湖边,笑道:“这园子好生气派,怕不是兄长的家传吧?”
      高适笑了笑:“去年我到青夷军送兵,看这范阳气候凉爽,便置下一片园地。将渤海原籍收藏的几柄剑运到这北边收藏,北边气候干燥,适合收存金铁之器。这几日想念几位老友,便在此设下际会,专等诸位到来。”
      颜真卿也不客气,或许是至交好友之间也免了这通繁文缛节,他便直接问道:“不知高兄想在何处招待我等啊?”
      高适指了指湖心的大厅,道:“咱们剑室对饮如何,庭兰兄已经等候多时了。”
      “好好好,”颜真卿笑道,“想不到高兄珍藏的宝剑也在此地,我们这里正有一个使剑的行家啊!”
      高适笑着,目光转向嬴沧:“阿嬴今日到此,定是跑不了的。”
      嬴沧也笑了。
      一行人踏上木板桥,向正厅走去,木板桥的尽头,是八角形的正厅,重檐屋顶,清一色的灰黑色瓦,黑漆梁柱,上面用朱砂画出云纹。中间正门,门楣上有匾额,上面用金漆书写的小篆“剑室”二字。
      门口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迎上来,那人是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袍,好像还打着补丁,青布小帽,身材矮小,佝偻着背,花白的须发蓬乱,面色微黑,怎么看也不像名士风范,倒像个乞丐,不过背后的一把绕梁式的古琴却格外显眼,紫色的流苏梳理得像流水一般,与那人的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开口,声如洪钟:“早就听闻琅琊颜氏名士颜清臣,不想今日才到此。”
      颜真卿笑着迎上去,道:“庭兰兄莫要取笑。”又向嬴沧引见:“这位是名震天下的陇西琴师董庭兰。”
      嬴沧一惊,这便是在长安也是如雷贯耳,天下闻名的琴师。连忙上前施礼:“见过董先生。”
      董庭兰笑了笑没说话,颜真卿又上前引见道:“这是在长安战败过龙骧卫苏烈的龙骧将军嬴沧。”
      董庭兰闻言也一欠身,道:“早就听闻长安少年将军嬴沧,阴山脚下五千军兵战退数万胡虏。听说你琴艺也是举世无双,今日可不许推辞啊。”
      嬴沧也笑着点点头:“小子岂敢布鼓雷门。”
      侍者推开大门,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进剑室。正堂门正对着的墙前是一面巨大的玉雕屏风,上面刻着篆书文字,并竖挂着一把长剑,出鞘一半,寒光摄人。玉屏风连着其余六扇屏风和大门,把正堂围成了一个八边形,按八卦排列。更令人吃惊的是,所有屏风之前都摆着黑漆的剑架,上面放着数不胜数的剑,形制不一,长短不一,但绝非凡品,每一把都寒光四射。沿屏风一周,放着十六尊博山炉,里面的龙涎香香烟缭绕。屏风前皆是榆木的矮几,不分上下位,并着坐榻,几上皆是放着规整的白瓷茶具。
      几人也不客气,找位子坐下,高适是主人,被让到了玉屏前的位置,董庭兰年长居于右,左手是颜真卿,颜真卿再向下是嬴沧,沧灵作为同道,坐在嬴沧旁边。
      董庭兰将背后的琴摘下,放在矮几上,沧灵也将背后的剑摘了下来。侍者先上了一巡茶。简单寒暄了几句,嬴沧也插不上嘴,只是默默听着。后来,几位开始询问嬴沧的境况。嬴沧也知道这几位先生都是品行端方之人,便以实情告知,从雁门到范阳,细细说了一遍,只是没有暴露沧灵的真实身份。
      几人听了之后也不住感叹,在这繁华盛世之中,竟有如此少年,寝冰卧雪,身先士卒。不过,高适开口道:“你说的节度使府中的白衣剑士,我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接下来他便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按嬴沧推算,应该是和兽群一战后的第三天,白玄便到达了雁门。高适是在雁门西门口遇到白玄的,那时白玄很虚弱,脸上毫无血色的坐在马上,一袭白衣却仍是一尘不染。应该是消耗过度,失血过多,他颤颤微微地坐在马上,边城昏黄的日光的确令人难受。正当他体力不支就要倒下的时候,是高适经过,将他救下,带到这园子里静养。
      “他伤的很重,可第二天便执意要走,”高适道,“我就将收藏多年的古剑含光赠予了他。”
      嬴沧默然不语,半晌才道:“先生说的含光剑可是先秦孔周所藏霄练、承影、含光三剑之一?”
      “是,”高适道,“含光本是无魄之物,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但被它伤到,剧痛无比,血流不止,像被恶蛟撕咬一般。”
      嬴沧闻言,心中一凛,叹道:“这便是在终南守护我十三年的人,不过,也许此生再也无缘相认了。”
      不想高适闻言竟大笑起来,一旁的颜真卿和董庭兰也笑起来,嬴沧不解,问道:“诸位为何发笑?”
      “你道他是真的记不得你了?”高适笑道。
      嬴沧一脸疑惑,道:“先生何出此言?”
      “我将他救起的第二日,他执意要走,我便追问他,他只说身奉皇命,要守卫龙骧将军嬴沧。如今嬴沧在太行山中,若有不测,他这条命也便没了价值。我道他要去太行山中寻你,就是找到也得几日光景,没想到当夜他便回来,说你安好。他要潜进节度使府,探听消息,我便将含光剑赠予了他。”高适道。
      嬴沧低下头,默然不语,半晌,向颜真卿问道:“颜先生也知道么?”
      “那是当然,要不那夜以我们的脚力又怎么能摆脱他的追赶?”颜真卿笑笑道,“他这是要和你演一出戏啊。”
      嬴沧没有说话,就在这时,听到剑室外侍者的声音:“白先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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