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栗子》巫瞳

4、无言的结局

　　我经常想，如果不是那天的下午，我会不会这样粗鲁，呆呆会不会有机会说出那样的一句话。这句话并不华美，也没有韵味，但是当时却打动了我。
　　在第三个学年结束的时候，呆呆成为我的男友。
　　当然我和大头仍然是朋友。那天下午的事情，大头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对我的脾气有了些印象。几个人一起吃饭，大头对呆呆说，“你要小心，栗子看起来大大咧咧，脾气上来了吓人呢。”又说，“不过你要是惹了栗子，我也不放过你。”
　　呆呆微微笑，“我怎么会惹栗子生气？”
　　和大头分手之后，呆呆问，“你这么敏感的一个人，大头怎么会觉得你大大咧咧？”
　　我轻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呆呆牵起我的手，我们静静走在学校疏疏的梧桐树下。
　　操场上经常可以见到一对男女朋友或者愤愤吵架，或者哀哀话别。毕业在即，要有多少眼泪来葬送离别的爱情。不知道哪一日会轮到我和呆呆。
　　呆呆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握紧我的手，“我不会离开你，除非你要离开我。”
　　我心中一惊。
　　呆呆是个极聪明敏锐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心事？但是他从来不说。我想起室友的话：我对呆呆的感情都是呆呆用爱一点一点养起来的。
　　陪我吃栗子，他一颗栗子一颗栗子剥去外壳，最后整整齐齐排在我面前。
　　我和大头打球崴了脚，他每日用自行车推我上课；在自行车上装了个伞套，撑起一把伞，为我遮风挡雨。
　　我阑尾炎开刀，他请假陪在旁边，白天说笑话逗我开心，半夜醒来见他趴在地上赶作业，再睁开眼睛，早饭已经买回来。
　　胃炎发作，他半夜骑了几个小时的自行车，找药店买药，餐餐陪我食粥，一个月瘦了十几斤；
　　我想留在杭州读研，他便拒绝了保送清华的名额。
　　这就是呆呆。
　　他喜欢牵着我的手在校园里散步，或者搂着我坐在天鹅湖畔。
　　我霸道地说，“以后都要这样对我好。”
　　呆呆笑呵呵，“不干。以后要对你更好。”
　　每次听到这句话都很开心，有事没事都要他说给我听。
　　但心中始终有一串省略号，如同秋天的梧桐茸絮，漫天乱飞。
　　我们这年保送本校研究生的名额格外多，再加上班长和男朋友一起出国，多出一个名额，居然就排到我了。傻人有傻福吧。
　　听到大头退学的消息，我才想起好久没有和大头见面。
　　深冬的一个晚上，大头突然打电话到我寝室，说是坐了今晚的火车去云南。他要去看看云南，去看看泸沽湖。他要看看泸沽湖的女儿们是不是都是我这样没心没肺又有福气的。
　　我笑出声，却比哭难听。
　　是的，我曾经告诉过大头，我的奶奶是泸沽湖出来的女儿，那里到现在还是母系社会。当年爷爷是个文学青年，去那边采风遇见奶奶。奶奶对爷爷一见钟情，毅然离开泸沽湖，做汉人的妻子，为爷爷养儿育女。
　　到楼下，门已经锁上了。
　　我捂住胃，对阿姨撒谎，“胃疼，要去医院。”
　　之前闹胃炎轰轰烈烈，阿姨记忆深刻，再加上我当时脸色苍白，她立刻放行。
　　飞奔到火车站的时候，那一趟列车已经载着大头走了，一个背影也没有给我留下。大头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也许永远不再会见。
　　我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寒风从四面八方裹住我，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广场的地上四处散睡着一些民工和农民。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和任何一个深冬的夜晚没有区别。但是，但是。
　　但是，大头走了，去看我的家乡。
　　我终于明白原来大头一直是喜欢我的。
　　我被一团温暖围住，才感觉出自己已经抖得像筛糠。
　　我也终于明白大头虽然是我青春岁月中无法抹去的一痕记忆，但是他已经是过去了。
　　我偎在呆呆的怀抱中，一面哀哀地流泪，一面幸福地微笑。
　　呆呆拥着我，没有抱怨我穿得单薄，没有问我为什么深夜出来，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用他的宽容和他的温柔让我知道了他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