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苍女帝》唐酒卿

39、章三十八 暴雨倾塌

　　暴雨在后半夜轰然下起来，像是天助，大火在鲨帮的齐力中终于熄灭了，贫民区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因为鲨帮的力挽狂澜，邯城和成为废墟的命运擦肩而过。而萧野墨袍几乎被烧成了短衫，双手尽是烫伤。废墟之中分辨不清姑娘到底被埋在了哪里，他一处一处的翻找，终于寻到了仓房坍塌的地方。
　　李奕蹲在他对面，因为雨势太大，只能扯着嗓子在雨中大声道：“你，别冲动！年轻人淡定一点！她哪能是死在这里的人！”
　　雨砸着脸颊生疼，水珠顺着他冷肃的挺眉滑下。
　　李奕给他在泥泞中比划，“莽撞太危险了！这是塌坑！底下还会坍塌！可是我们没时间了！雨太大了！四下高地的雨水会汇集下去，将底下淹掉！到时候她就是再活也得淹死！”
　　李奕正说着，襟口忽然被人拽住，甚至要将他拽离地面。
　　“半个时辰。”萧野清寒，冷漠道：“如果半个时辰你做不到，我就砸开浮金河的防洪堤，淹掉整个邯城。”
　　李奕惊愕，随即大声道：“你疯了！为救她一个人要淹掉邯城！”他当然明白萧野的意思，放出洪水，让整个邯城的水面都抬升上去，塌坑中的人就能借此摆脱大坍塌的危险，甚至借水浮力游上来。
　　可他娘的，这个机会太小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萧野已经松开了手，李奕摔在泥泞中，抹了把脸。“摔死区区了！你等着！等区区半个时辰，区区一定能把她从里面弄出来！”
　　暴雨轰隆，萧野神色不动，狭眸森冷。
　　他是认真的。
　　——*——*——*——
　　“……谁？”
　　“你会死吗。”
　　九韶嫣紧绷起的身躯缓缓放松，她带了几分啼笑皆非的庆幸，“小鬼！”会这么直接关心她的小家伙只有小萝卜头了。她当下正在碎石隙间，只得隔着碎石问他：“受伤了吗？”
　　小萝卜头瘦小的身形灵活的从她脚侧爬过来，在碎石堆外。“我没事。”他顿了顿，在黑暗中以为九韶嫣被卡在其中。“你……要死了吗？”
　　九韶嫣揉了揉额角，无奈道：“死不掉。你乖乖在那里等我一下。”她说着，继续去摸索碎石，寻找可以卡撬的地方。
　　秦欢浅擦了擦火石，细微的火光再次燃亮。他皱起眉，“你要带着这个小鬼？”
　　“不碍你的事。”九韶嫣敲了敲缝隙，侧耳听的仔细。
　　“这个麻烦会要你命。”
　　“呦。”九韶嫣应声，“那就一起死。”
　　秦欢浅看着她。姑娘正努力的摸寻着，灰头土脸称不上好看，但是微光中她的月眸很亮，像是月夜下波光粼粼的净池。他忽然心下有那么些莫名的不爽，邪肆的眉间一挑，又去细细打量她。九韶嫣专注在碎石块上，没理会他。
　　“我想办法架撬起来石头，你自己能移出脚吗？”
　　“可以。”秦欢浅顿了顿，“你——撬起这些石头？”
　　“试试吧。”九韶嫣退出去，将兵刃们排列摆开。她只拿出了四把刃，并未提及其余的，虽然这个时候有些不厚道，但是可以想到的是——秦欢浅也未必就真是束手无策，他方才的剑锋上的杀气可是亲切十分，若无后手，岂敢有杀她的意思？
　　“受伤了吗？”九韶嫣在昏暗中拍了拍小萝卜头的脑袋，“过来让我看看。”
　　小萝卜头摇摇头。
　　九韶嫣没强求，但是很仔细的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只是轻微的擦伤。她对他弯眸道：“等我一阵儿，我们就出去，怎么样？”
　　“你出不去。”小萝卜头眼睛明亮，他直勾勾地看着九韶嫣。“这个坑压了很多东西，你出不去。但是我可以，我可以跑爬上去，告诉他们你在这里。”
　　“不行。”九韶嫣学着萧野的动作，轻弹他的额头。“太危险了。”
　　“我可以！”他急切地伸出手。“你拍过掌！你说过你相信我说的！”
　　“是。”九韶嫣按下他的手。“可这是两码事。”
　　秦欢浅从石缝中模糊的看见小萝卜头，不咸不淡地插话道：“你怎么爬。”
　　“我可以！”小萝卜头转向他，从昏暗微弱的火光中依稀看见他的月袍，眼睛立即凶狠起来。“全是土我也能爬出去！”
　　“小鬼，讲话要分寸。”
　　“你闭嘴！”小萝卜头胸口起伏，“我爬过土，你们把邯城外的村子都坑埋了，只有我爬出来了！”
　　秦欢浅嗤声：“乱讲话会要命的。”
　　“你们杀了大家！你们！”小萝卜头开始后退，躲开九韶嫣伸去的手，对着他怒目道：“你这个恶鬼！”说罢飞快地窜爬进废墟的空隙，转眼不见了。
　　秦欢浅掌中的火光，忽地又灭了。他在黑暗中冷笑：“我宗坑杀的贫民数不胜数，本王都……”
　　“闭紧你的嘴。别占了便宜还摆出一副仁至义尽的嘴脸。”九韶嫣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凉。
　　秦欢浅不紧不慢道：“何必这么说，你炸了贫民区还装作悲天悯人，我们没什么不同。”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道貌岸然。”秦欢浅不耐的再次打亮火石。九韶嫣没回话，而是举起九螭长刃，猛然砸插在碎石块中，头顶轰隆塌动。
　　暴雨噼啪。
　　萧野的目光落在脚下。
　　李奕和云深在对面争执着什么，泥水已经漫到了小腿，他们在雨里站了太久，即使在塌坑四下围插了阻挡雨水下灌的木板，可是暴雨不停，底下漫灌的速度绝不会减慢多少。萧野蹲下身，侧耳却什么也没听到。雨水如注，巨大的水声遮挡住了什么。
　　不会错的。
　　他感觉到了。
　　萧野突然抬手推起塌墙，在脚下的位置上迅速拽扯杂物，重木和石块混杂，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
　　不会错的！
　　是坍塌的声响，说明姑娘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而不是他们猜测的坑底。
　　李奕看着他在废墟中动作，脑中不禁一亮，大声道：“挖！都他娘的快来挖！”
　　九韶嫣跪俯在秦欢浅身侧，长刃一下下凿在他腿上的乱石。秦欢浅先前还以为她是想要同归于尽，怎料姑娘让挡在两人之间的石堆塌移开。不知哪里来的水已经到了她的大腿，上灌的速度飞快，九韶嫣额间滚汗不止。
　　刃尖砸凿在松动的空隙，她用力，右手腕高肿的疼痛几乎让她要握不住刃。
　　快！
　　水已经漫到了腰际，可是乱石缝小的连刃都插不进去！
　　快！再快！
　　水涌灌上胸口，九韶嫣拼力下凿，石缝中应声碎开的缝隙让整面碎石堆松动起来，头顶滑掉的石屑和木渣越来越多。她长刃斜卡进缝隙，深呼一口气，流窜的真气让双手一沉，正个碎石被撬动微起。
　　“收腿！”
　　秦欢浅手扣四壁，陡然撤出双腿。
　　碎石轰然重落回去，溅起的水花在不断斜塌的塌墙下分外清晰。水已经漫到了脖颈，九韶嫣不会凫水，她举过头顶的手中握着九螭长刃，掌心却满是汗水。
　　“不要管头顶了！撞开这里！马上要塌了！”
　　秦欢浅拽她进怀，侧肩撞在碎石堆，头顶轰塌的瞬间两个人翻滚出去。他扣住上边的重木，水就像是阴魂不散的追兵！
　　斜上方的塌墙被人砸出坍洞，小萝卜头的脸露出，他冲下边急声道：“上来！”
　　秦欢浅当机立断，将九韶嫣从洞中塞了上去。九韶嫣爬翻而上，从上面伸手给他，秦欢浅看着她的手，再看着她的脸，神情一时间莫测的让人无法看清。但也没有去揣测了！秦欢浅扣住她的手，九韶嫣协力将他从洞中拽上去。
　　小萝卜头转身带着他们开始在层层叠叠的杂乱中爬钻，下边的水一直在追逐，近跟在脚下的湿度一直在提醒他们必须快爬。
　　她逐渐听到了雨声，暴雨倾盆的巨大响声。他们在重木和碎石的空隙中爬钻，拼命的去寻找能够救命的方向。九韶嫣甚至已经能听见李奕的大嗓门。
　　“快挖！快！就他娘的差一点了！”
　　小萝卜头被最上方的塌墙阻挡住，他推着纹丝不动的墙面，回头看着九韶嫣。纵然只剩一面塌墙，他们在下边拼命上爬，上边的人也拼命下挖，可是这咫尺的距离就像是生与死的界点。水已经追上来了，迅速灌到胸口，九韶嫣脚下踩着的重木滚滑，她一把拽住小萝卜头，长刃滑出掌心，狠厉的灌插在墙面，裂纹迅速密布，可是没有开。紧接着整面塌墙龟裂的痕迹突然清晰，有人从上面一拳砸开了塌墙。九韶嫣想也不想，将小萝卜头抛扔了出去。
　　脚下滑滚，她仰身就要翻下去。背后的秦欢浅稳住她身形，随即水灌漫过整个塌坑。四下崩塌的重木滚砸向塌坑深处，九韶嫣不会凫水，一时间被翻撞来的重木压向深处。
　　秦欢浅这时已经扒扣在了塌墙的空洞边缘，他回头看见她后翻下的身形，在水中无声的口型在喊她。他甚至松开了扣住边沿的手，转身要来抓住她。
　　水声扑通。
　　可是另一只手更快，带着无可比拟的强势拽住了她的手，五指交握的瞬间将她猛力撞进自己的怀中。清冷的气息扑涌而至，水中昏暗，九韶嫣仰头呛水，被他扳住下颔，凶狠蛮横的吻却在温柔渡气。
　　九韶嫣在昏暗斑驳、崩塌汹涌的水中，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深冷轮廓。
　　萧野扶住她的腰，将她从水中送上坑沿。九韶嫣趴在坑沿呛声咳嗽，回头不见他的身影，惊慌道：“萧野！”
　　寂静一刹，墨袍霍然翻水而出。暴雨砸在脸上生疼，他一把按住九韶嫣进怀，手臂之紧勒得她疼。
　　“少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抵压在她耳侧，“我来算账了！”
　　九韶嫣头抵在他胸口，太久没哭过的长皇女，忽地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