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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入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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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和叔五九年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某县小学当了一名语文老师。当时年青气盛的他与学校党支部书记多次发生口角。五九年底,即被补划为“□□分子”,后下放到二爷所在的生产队劳动改造。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冬和叔的棉衣和棉被都很单薄,又因没钱、没布票,置办不了新的,只能这样挨着。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二爷发现了冬和叔的窘况,立即把自家的棉衣和家里的一床棉被送给了冬和叔。虽不是新的,但却是极难得的。因为在那个年代,“□□分子”能得到这样的关照是不可想象的。冬和叔得了棉衣棉被,七尺高的汉子,当下就红了眼框。碍于自己的身份,冬和叔也不敢多说,仅深鞠了个躬,就将二爷送了出去。但心里却默记住了二爷的好。而这份好,到六零年冬,就变成了恩情。
那年,冬和叔的妻子拖着大肚子来看冬和叔,想见了冬和叔后再回家生孩子,不想到生产队的第二天,冬和叔的妻子就生下了怀恩——就是他们现在要去找的冬和叔的儿子。
六零看可是个饿饭的年代。首先是产妇的吃饭问题。二爷就拿了个口袋,东家一把玉米,西家一把豆子地要了些粮食。这还不够,二爷偷偷让保管员把种子粮秤出十斤来给冬和送去。要知道,偷拿种子粮在那个年代是什么样的罪名!这还不算,二爷有次打了只野兔,在二奶和孩子们乞求的眼神中硬是把这只野兔送到冬和叔的手中。
这件事,引起了一些社员和队干部的议论,说二爷的阶级立场不稳。在私下,二爷对这些人解释说:“冬和才二十几岁,还算是个孩子,现在人家遭难了,又走到咱们门下,咱们能不管管吗?”但议论是不会这样平息的。直到一次,在大队召开的生产队干部会上,二爷摔了帽子,怒火迸发地吼了一次:“以后谁要是再说三道四,谁的嘴再犯贱,看我不整死他!”由于二爷明里暗里的维护,冬和叔才得以平安地生存下来。
六二年,冬和叔的“□□”得以平反。又可以回到学校去当老师了。临走时,他到二爷家,跪在二爷面前大哭了一场,之后,他不再叫二爷为“书记”,也不象村里人一样叫二爷为二叔,而叫二爷为“二爹”。
自从冬和叔回城后,过一个阶段,他就和会和冬和婶一块儿去看望他们的“二爹”。而这次,本是打算多住些日子,多陪陪二爷。但听二爷说起杨萌的事,当下就给了怀恩打个电话。放下电话,才告诉二爷,怀恩现在在省卫生厅当副厅长,主管医政工作,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过了二天,怀恩有了回信,说,人是可以找到,但其中有些问题,看能不能和孩子的父母当面谈谈。二爷高兴极了,也不让冬和叔他俩多住了,乐呵呵地通知了杨萌父亲,第二天一早,他俩就坐长途汽车赶了过来。
正当热烈地回忆着他们的“蹉跎岁月”时,突然有人敲门。杨萌的父亲忙站起来。门开了,进来一个人。二爷和冬和叔站起来说:“怀恩,你这么快就来了。”怀恩忙上前,一手拉着二爷的手,一手拉着冬和叔的手说:“二爷,爸,您们累不累。”二爷说:“坐汽车来的,又没走路,有什么累。”随后就对杨萌的父母亲说:“这就是你们的怀恩哥。”杨萌的父亲忙拿了一个酒杯,说:“快坐下喝两盅。”怀恩说:“今天下午有个会,散会很晚,我已经在单位食堂吃过饭了。”冬和叔说:“少喝些,边喝边聊。你二爷的事办得怎样了?”
怀恩有些沉默。他摸了摸口袋,象是想抽烟的样子。杨萌的父亲就连忙把桌上专门买的中华烟递了过去,陪着笑点上。怀恩猛吸了一口。随着袅袅上升的烟雾,杨萌父亲那忐忑不安的心在也烟雾中悠荡着——又恐怕从希望到失望。
沉默了一段时间,望了一下杨萌的父亲,怀恩对着二爷说:“二爷,这事儿我虽然尽力了,但不是办得很满意,您老可别埋怨我。”二爷一听笑了:“你看这孩子,搞得我好象真成老糊涂了。求人的事儿,哪里能随你想咋地就咋地?尽心了就好。”说着大家都笑起来。怀恩这才说了起来。
原来,在接到电话的第二天上午,怀恩就给省教育厅刘副厅长打了个电话,说有件私人的事情要他帮帮忙。虽说怀恩和刘副厅长经常在一起开会,私人关系也挺好,但还是说电话里讲不清楚,请刘副厅长赏光吃饭。刘副厅长也确实挺赏光,一下班,没耽搁就到了。见到怀恩,敞着大嗓门就叫开了:“你这个省卫生界的重量级人物,有什么事求到我们这教育界的清水衙门来了?”怀恩也笑着打了个哈哈。坐下后寒暄了几句,就切入了正题。只是,在关系上,怀恩告诉刘副厅长,杨萌的父亲是自己的亲表弟,明确表示,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刘副厅长尽心尽力,并且目标直指省里的“四大名校”。
刘副厅长知道怀恩是省卫生界掌握全省医疗资源的重要人物,不但是省里,连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的医政部门都很熟悉,解决他表弟的问题,就是等于给自己利用最好的医疗资源开了绿灯。于是笑着对怀恩说:“你老兄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你指示什么,我就照办。你不用再跑了,一星期后,我给你准确消息。”怀恩也笑着回应说:“我这个小毛虾,只敢指示我下面的办事人员,哪敢指示你这个大领导哟。”刘副厅长哈哈大笑,心里却明白,以后,这医院里求人的事儿,找怀恩肯定行了。
刘副厅长怎样地特事特办,怀恩并不知道。只知道,刘副厅长在第三天就给了他回复:已经确定可以进入省第一高中入读,但具体到哪个班,还需要过几天才能给答复。刘副厅长还适当地摆了下困难:“那个校长说是打算放到重点班的,就是那个班的班主任有些犟脾气。说是从前有领导来要求办过,本校的老师也有介绍过,但班主任就是不收。我就跟校长说,不行,我拉上他一起去老师家送礼,也要让班主任给我收咯。哈哈……”
现在,怀恩就是来杨萌家告诉事情办的结果的。
怀恩说:“校长说,下一步就是看如何操作。因为杨萌一不是本市户口,二没有参加过本市的中招,三,又是半路的插班生,要进来又必须是重点班。最后校长说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摆摆平。另外还要和重点班的班主任老师沟通一下,在最快的时间给我们消息。”
事情居然办得这样顺利。本来已经做好不成了的准备的杨萌父亲听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二爷笑着指指怀恩,对冬和叔说:“你这个孩子要求太高了啊,才几天时间,就说能进重点学校,这还算‘不太满意’?我听这话啊,好象是进重点班,是有些困难,但估计也是没太大不可能嘛。”
冬和叔却摇了摇头,对二爷说:“二爷,你不知道这话里的意思。按这三点来看,估计他们会要收费的。”
二爷愣了愣,看向怀恩。怀恩点了点头。
杨萌父亲却激动了起来:“叔,哥,这……这……真是太好了!你们不知道,就是这个入学资格,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求人才好!出钱都不知道出给谁好啊!他们能收这个费,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啊!这个事真是……真是……”杨萌父亲想了半天,居然还是只憋出了三个字“太好了!”
屋里其他的人都笑了。怀恩心里对刘副厅长的那点儿不自在也就消失了。是啊,又不真的是自己的亲表弟,能办到这一步也行了。
天已经很晚了,杨萌的母亲也下了班。因喝了点儿酒,怀恩准备让司机来接他们回家。杨萌的父母要留二爷在家住。二爷说:“你们这么小的地方,怎么住得下,就不要客气了。”杨萌的父亲到卧室里,拿出两条围巾要两位老人围上。怀恩说车内有暖气,就不要围巾了。杨萌的父亲又对二爷说,准备请几天假好好陪陪二爷在省城玩玩。还说要过几天去冬和叔家看看。冬和叔却笑着说:“看看可以,可别买东西。要不你怀恩哥可不帮你办了。”二爷也插话说:“其它事情你不要瞎操心,静心等着消息吧。”
五天以后,怀恩告诉二爷,事情已经落实了。在高二年级的重点班——四班,但是为了不引起太大的震动,需要暂时以旁听生的名义进校。学费方面,按最低收费来收:三个学期共收三万元。
当杨萌父母亲从二爷的电话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喜不自胜了:重点学校,重点班——这是天大的面子啊!至于这三万元的助学费——这有什么呢?只要他们的萌萌能进入省重点高中,能考上名牌大学(这点他们夫妻俩深信不疑),什么都是值得的!
末了,怀恩买了礼物,拉上刘副厅长,和杨萌的父母一同到校长家表示感谢。当大家同校长在客厅里说话时,杨萌的母亲同校长夫人在另一间房内拉家常,并偷偷地奉上了一条价值几千的白金项链表示感谢。
同时杨萌在县中学,也很容易地说服了校长和班主任老师,答应了杨萌的转学要求。其实,容易的原因是因为——只是旁听,高考还是要回来考的。成绩提高了,考出了好成绩,荣誉,不一样是自己学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