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放》季无喧

1、引子

　　淅淅沥沥一阵春雨过后，锦安城迎来了又一季的春色，恰是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街上女子也纷纷换上新装，鹅黄嫣红嫩绿水蓝，袅袅婷婷地走将出来，将一冬的萧瑟肃杀气息一扫而空。
　　要说这满城春色，都敌不过城东外二十里毗卢寺的千树梨花。起初植这梨树无关风雅，只为秋日收了果去城里变卖了，好歹帮补些寺里开销。年月渐久，寥寥十数株变成绵延数里的林子。每年三月初，满园暗香浮动，绿萼玉叠，春风飞雪，最素淡的颜色竟有意想不到的灼灼艳色。花期又短，寥寥几天就败了，若是不巧遇上场春雨，便是一地的碎玉乱琼。故而寻春探芳客络绎不绝，算是小城一桩盛事。
　　而毗卢寺供奉的菩萨也有那么两三桩显灵的奇事供人私下传说，又兼几位和尚经文念得滚瓜烂熟，人们赏罢花，顺道便去佛前添些香火，祈求保佑一年顺畅。寺里和尚还能解签，家宅平安前途姻缘无一不通。时时有正当韶华的女子面带几分羞涩，虔诚跪在佛前求得一枝签，小心捏着去到僧人面前，低声询问姻缘嫁娶。
　　这年梨花初发，城里一个消息传得比春风还快：告老还乡的庞侍郎的掌珠求得一支签，上吉，曾点论志：
　　瑟希铿尔尚留声春暮时刚春服成
　　冠五六人童六七舞雩归咏畅幽情
　　刚步出寺门，突然一阵狂风起，掀了遮面的垂纱毡帽，被一年青公子拾得。
　　“听说啊，那王秀才模样俊着呢，行事又爽快，第二天便上门向庞侍郎提亲了。”
　　“我说平白怎么会有那么大一阵风呢，可见果是天注定的姻缘呢。听说八字也是合的。”
　　“天注定么……也未必啊，不是说庞侍郎还不肯吗？”
　　“也是，庞侍郎就这么一个女儿，一心想召个上门女婿，可那王秀才家里也是一根独苗，如何肯入赘哪。”
　　等到梨花落尽，城里人都知道了，庞家千金绝了几天食，庞夫人倒戈了。庞侍郎到底顶不住家里夫人的哭闹，一跺脚，许了这门亲。
　　毗卢寺的香火大盛。到了春末，新粉了山墙，几个和尚也各扯了身新袍子。

　　秋风渐起，锦安城浸在馥郁的金桂甜香中。金黄花朵密密地缀在枝头，随清风簌簌作响，不绝地落下地来，铺成一地黄金碎屑。锦安城的桂花酒乃是故老相传的方子，可称一绝，与别处分外不同，要在太阳初升，露珠未干之际采撷花瓣，放阴凉处风干一晚，再醅酿成酒，密封一年方成。开坛时，花香随酒香四溢，终日不散，也分不出是桂花甜香还是米酒醇香，熏人欲醉。
　　但这年城里头分外不安宁，各处酒楼酒坊都遭了贼，银钱倒没什么损失，只是不见了密藏的几坛子陈年桂花酒。知府大人小舅子的“醉枫楼”还额外失踪了一架金漆彩绘的八扇花鸟折屏。
　　知府大人熬不过枕头风，召集手下很是拍了几下桌子，责令严加查访。桌子层层拍下去，底下的捕快们无可奈何，每夜排了班巡查，凡半夜在街头游荡的人便扯住细细盘问，有答得含混不清的便丢到牢里，候知府老爷第二天升堂。这样查访了几日，城里出名的几个酒鬼已经跟牢头们厮混得烂熟，来衙里报案的酒家依然不绝。张捕头被上面骂了几日，心头上火，嘴上燎了几个大泡。
　　这天卯时，街上微微起了点雾，捕快王老幺回衙里交了班，匆匆赶回家补眠。正半眯了眼迷迷瞪瞪地走着，冷不防撞上一人。王老幺三大五粗，略晃了晃身便稳住了。倒是撞上的那人连连退了几步，还是没能站稳，扑通跌了个屁蹾。“哎呦”低低一声痛呼，是十七八岁少年清亮的嗓音。少年撑了几下，仿佛一时站不起来，索性盘腿坐了，扬起头带了歉意道：“这位大哥，你可还好？都怨我喝多了酒，一时没看清路。”
　　王老幺是憨厚汉子，隔了层薄雾依稀见到少年一双晶璨的眸子望定自己，觉得浑身泛起暖意：“我没事。倒是你，没摔着吧，怎么还坐地上呢？”搓了搓手，终于拿定主意，微微弯下腰，朝少年伸手欲搀。
　　“我只是贪你们这的桂花酒香醇，多喝了几口，呃，多谢……手脚发软，缓缓就好了。”微顿了顿，恰王老幺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大哥若是有要事去办，不妨先去。”
　　老幺虽然觉得照例还该盘问下，但那哈欠打得眼角鼻根一起泛酸，原先的困意又一阵阵翻腾，禁不住拿手在眉梢揉了揉。转念一想，自己可不已经交班了么，看这少年模样斯文有礼，自己倒更像大盗些，于是拱手道：“也好，眼看这天也快亮了，你走路仔细些。”
　　“一定一定，多谢这位大哥。”
　　王老幺匆匆赶回家叫开了门，倒头便睡，到了未时才被婆娘叫醒。早上这桩事只跟婆娘略提了提，感慨了几句这少年竟然喝酒到天明，也不知道是被哪处勾栏扯住了，家里的两个娃子可要盯牢了，万不可学人贴钱给那些狐媚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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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文，练笔而已。